那劍閣弟子將整座江溪城幾乎都搜了一遍,但是他又不敢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唯恐叫冷蕭鑽了空子逃跑,大多隻草草巡視幾眼。


    如此一來,便是他搜查過的地方,也不敢肯定冷蕭絕對不在其中。於是乎,每去一個地方,他便先厲喝一聲“冷蕭,我已發現你蹤跡,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不過終究是得不到回應。


    那劍閣弟子走進最後一處小茶館,照例喊了一聲之後,便歎息一聲就要轉身離去,這小茶館不過一層,一覽無餘,幾無藏人之地。


    可在這時,卻有一人忽然叫住了他。


    劍閣弟子頓時轉身,一眼便見到了那叫住他之人,隻見那人膚色黝黑,甚至比蠻族之人還要黑一些,若非那人眉宇容貌皆與蠻族之人不符,這劍閣弟子怕是要將那黝黑青年當做蠻族之人了。


    他眉頭一皺,雖然生的溫文爾雅,卻不是多麽好脾氣之人,見一個不相幹之人忽然叫住了他,頓時語氣有些不善。


    “敢問閣下可是知道冷蕭藏匿於何處?”劍閣弟子發問。


    那黝黑青年抹了一把嘴巴,緩緩抬頭看那劍閣弟子,不答反問:“你口中所說冷蕭,可是那在青痕宗試煉之地內奪得第一卻被北冥鯤否認的冷蕭?”


    那劍閣弟子聞言,不由多了一絲興趣:“正是,閣下可是見過此人?”


    他目光灼灼,卻見那黝黑之人忽然低了頭,默默灌了一杯酒,正當他不耐煩之時,才隨口回了一句:“不認識。”


    這劍閣弟子頓時大怒,心中泛起一抹遭人戲耍的恥辱之感。


    他麵無表情,語氣冰冷:“莫不是我劍閣太久未曾現世,如今世人已然忘了劍閣當年的強大?”


    “黑狗,給我好好道個歉,我便原諒了你!”


    聽聞“黑狗”二字,那黝黑青年亦無半分神色波動,好似對此羞辱之語絲毫不放在心上,隻是淡淡道:“有一點你需要弄明白,強大的是劍閣,不是你。”


    那劍閣弟子在門中便是庸庸碌碌,本以為入世之後仗著劍閣名頭,還能得世人敬仰,卻未曾想先遭兩個酒客言語侮辱了劍閣,又讓冷蕭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此刻又被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黑皮”給蔑視了?


    他頓時冷哼一聲,驀然抽出長劍指著那黝黑青年:“記住了,吾乃劍閣弟子張天有,劍閣之名,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侮辱的!”


    隨著張天有低喝一聲,手中長劍頓時劃出一道淩厲劍影,叫那些茶客盡數麵色大變,唯恐受了波及。


    而那黝黑青年卻始終是麵不改色,隻自顧品著茶,順道又剝兩粒花生,自始至終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張天有眼神閃過一絲淩厲,對方不躲,他也絕不會留手!行走江湖,步步見血,他人不敬,便是自尋死路!


    然而張天有一劍落下,卻忽然愣住,隻見那黝黑男子似趕蒼蠅一般在他劍身之上拍了一下,他便身子一個趔趄,長劍順勢便貫入了旁邊一條長椅之中。


    那黝黑青年隨手在桌上留下一塊靈石,抹了一下嘴巴,留給張天有一個背影,以及一句淡漠的話語:“抱歉,我對你的名字不感興趣。”


    周遭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張天有頓感恥辱,心中升起一股恨意然而更多卻是劫後餘生之感,對方修為明顯遠超於他,卻對他的冒犯絲毫不放在眼中。


    “冷蕭,一切皆因你而起,我張天有勢必要割下你的頭顱,去向閣主請賞!”


    冷蕭自是不知這一切,如今他還在拍賣行之中安然而坐。


    方才接連過了七八個拍品,他基本都未曾細看,盡是些不入流之物。雖說他修為不高,可眼界卻是不低。


    那女拍賣師名為紅兒,此刻扭動著纖細腰肢再次上台,見不少男子眼神直勾勾望來,毫不掩飾那份熱切之意,她也不羞惱,反倒是衝著這些男子拋了幾個媚眼。


    她手上捧著一個木質托盤,其上蓋了一層紅色絹布,不知其中是何物,卻見那托盤並無起伏,顯然不是什麽大物件。


    那拍賣師也不多廢話,立刻道:“這第九件拍品,乃是一封婚書!”


    “婚書?”


    “這是何意,還望紅兒姑娘解惑!”


    紅兒頓時抬起一隻玉手掩嘴嬌笑,嗔怪了那男子一眼,說道:“劉大哥你倒真是隻愛偷腥的貓兒,鼻子還真是靈光!”


    那男子被紅兒這麽一揭底,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見現場氣氛已然被調動,紅兒頓時回歸正題:“這婚書乃是白家家主白長河親手所擬,白家二小姐白依依被一窩馬賊所擒,若有人能救回白依依,白家便將白依依許配給他。”


    “當然,年齡方麵自然還是要相仿才行,若是有人不想要這門親事,白家也可拿出大量財寶來致謝。”


    一語罷,紅兒又俏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諸位公子可要把握住機會,據說白家白依依可是生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呢。”


    她話音落後,現場頓時十分熱切,這時她才緩緩說道:“那一窩馬賊想必大家也有所耳聞,為首者乃是江湖人稱一拳開山的侯雲寶。”


    紅兒話音剛落,那些才剛嚷嚷著要做白家女婿之人頓時歇了下來,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寂靜了下來,有人覺得麵上無光,不由辯解一句:“紅兒姑娘你這可是為難人了,那侯雲寶是何等人物?足有金丹修為,叫我等如何與之爭鬥!”


    紅兒再度嬌笑一聲,朝那青年連連拋去媚眼:“朱公子切莫妄自菲薄,一會兒可還有四品靈寶拍賣,朱公子若將那四品靈寶也收入囊中,還怕不敵那侯雲寶嗎?”


    那朱公子一時語塞,心中暗罵,他不過築基修為,縱然手持四品靈寶也敵不過侯雲寶啊,恐怕非但人救不回來,四品靈寶折進去不說,還要再把自己也搭進去。


    冷蕭本對此無多大興趣,又聽那白家二小姐被馬賊所抓,若不施救,下場定然極為淒慘,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可是再聽到那馬賊頭子乃是金丹修為,又歎息一聲,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時,不遠處便有人議論了起來:“紅兒姑娘你這話可是不對,便是救回了白家二小姐又如何?諸位可知那侯雲寶素來講究道義,隻劫財,不劫色,為何這次破了戒?”


    冷蕭聽聞這聲音有些熟悉,不由扭頭一望,正是那馬姓瘦子!


    見眾人矚目,馬姓瘦子頓時下巴一揚,頗為得意,繼續說道:“想必諸位也都聽說了劍閣試煉一事,白家二小姐正是因此事而受了牽連!”


    冷蕭本抱著局外人的姿態,可聽那馬姓瘦子三言兩語卻便又將他與白家二小姐扯上了關係,不由豎起耳朵,便要聽那馬姓瘦子作何解釋。


    心中卻無端升起一股心慌之感:“白家,白家……莫不是又與白曉扯上了什麽關係?這江溪城離嵐暉派也不算太遠……”


    便聽那馬姓瘦子嘿笑一聲說道:“正是那冷蕭攪了劍閣閣主沐尋禮的好事,而冷蕭又是代表嵐暉派參加的試煉。”


    “那嵐暉派宗主倒是識相,二話不說與冷蕭撇清關係,可他隨行的那幾個弟子卻有幾人不識時務,非要與冷蕭稱兄道弟,嵐暉派宗主無奈,隻有將之逐出宗門,那幾人沒了宗門依靠之後,結局可想而知!”


    “那幾個弟子之中有一人便出自這白家,劍閣自恃身份,不好親自動手,便暗中請了馬賊出手!”


    “哢!”


    一聲脆響,吸引了幾道臨近的目光。冷蕭周邊一個壯漢神色詫異,不由多看了冷蕭兩眼。


    冷蕭鬆開手指,卻是那座椅扶手已然被他捏了個粉碎!


    他輕歎一聲:“早聞白家二小姐貌美,本還想充一回英雄,看來我是與這美人無緣了!”


    那壯漢頓時露出一絲了然之意,極為自來熟的拍了拍冷蕭肩膀,大笑一聲:“大丈夫何患無妻?可莫要為了一個女人而丟了性命!”


    被那馬姓男子這麽一抖落,現場氣氛頓時淡了下去,無人再理會這一紙婚書。


    紅兒麵上始終保持微笑,心中對那馬姓瘦子卻是頗為不喜,眼看這婚書便要流拍了,不由心中一歎,卻還是依照流程象征性喊了一聲:“白家二小姐婚書,無底價,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三十塊靈石,競拍開始!”


    然而等了半天都沒動靜,許久,才有一個麵色蒼白、身子瘦弱的青年報價:“本少出三十個靈石!”


    冷蕭隨意掃了一眼,便見那人不過練氣修為,一身服飾雖然挺能裝腔作勢,卻也並非有多華貴,拍這一紙婚書恐怕也沒有要救人的念頭。


    可那紅兒卻好似看不清這些狀況一般,眼裏流露出一絲笑意,朝那青年眨了眨眼,聲音不由清亮了幾分:“那位公子出三十個靈石,可有更高者?”


    冷蕭身旁壯漢不由嗤笑一聲:“原來是黃二犢子,這廝整日遊手好閑、吃喝嫖賭,竟敢拍這婚書?恐怕是離死不遠了!”


    他話音剛落,卻聽身邊忽然傳出一個聲音:“六十塊靈石!”


    壯漢麵上頓時一僵,卻也算是個熱心腸,方才聽冷蕭聲音年紀不大,隻當冷蕭血氣方剛、行事不計後果,不由連忙推了冷蕭一把。


    “小子,你可莫要一時美色熏心反葬送了性命!你拍下這一紙婚書便是在與劍閣作對,劍閣又豈能饒你?”


    冷蕭不由笑了笑:“無妨,劍閣向來行事光明磊落,定然不會與我這個小輩一般計較。再者江湖之事,禍不及家人,尤其還是一個弱女子,在下實在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弱女子平白遭此解難!”


    冷蕭嘴上這般說著,心中卻是冷笑不已,劍閣已然不可能放過他,他已是虱子多了不怕癢。他心中暗歎一聲,一直想著什麽時候安定下來,將雨子也接來,安安靜靜的修煉,做一對神仙眷侶,然而他如今卻是越來越不得安寧,好似被一團蛛絲緊緊捆住一般。


    那壯漢見冷蕭這般執迷不悟,也不再多管。卻聽那馬姓瘦子再度嗤笑一聲:“閣下可是太天真了,劍閣若真的這般好說話,白家二小姐便不會有此一劫!方才還有一個劍閣弟子滿大街的搜尋冷蕭呢!”


    “諸位還不知道吧?那冷蕭此刻就在江溪城內,方才我可是聽那劍閣弟子喊的真真切切的!”


    這時,馬姓瘦子肩上忽然搭上一隻肩膀:“我在拍賣行之外便聽見你辱我劍閣名聲,你這瘦猴,還真是好膽!”


    張天有本就心中積滿鬱氣,此刻已然是幾度克製,仍是氣勢一散,便叫周遭一片人歪歪倒倒,卻不敢有絲毫不敬。


    隻見張天有霍然扭頭看向冷蕭,冷蕭隔著帷帽,淡然與之對視。


    張天有平靜說道:“諸位莫要聽這瘦猴胡言,與劍閣為敵的,隻有冷蕭一人,至於其他人如何遇難,定然是有人趁此機會來汙蔑我劍閣!”


    “閣下放心去營救白家二小姐便是,我張天有人品保證,此事絕不是我劍閣所為!”


    卻見那馬姓瘦子被張天有一把按住肩膀仍是不忘譏諷一句:“你還有人品之說?我怎看不到呢?”


    “你這瘦猴,幾次三番辱我劍閣,今日我張天有便開了這殺戒,我劍閣聲譽,豈能容你這般詆毀!”


    張天有大吼一聲,然而眾人眼神頗為古怪,都直勾勾望著他,卻無一人出言提醒,然後牛姓胖子舉起一條椅子便朝張天有頭上落了下去……


    牛姓胖子也不知道是從何處所鑽出來的,張天有正在氣頭上,眼看所有人都被他的氣勢所懾,正心中暗爽,不曾想腦袋突然被人砸了一下,椅子頓時碎了一地,將他砸的一愣!


    他當真不曾想到竟還有人如此大膽!


    馬姓瘦子借此機會一把掙脫了張天有,滑的如同一條泥鰍一般,和牛姓胖子往人堆裏一鑽便沒了影!


    張天有頓時咆哮一聲追了上去,眾人心中稍稍鬆懈,盡管張天有修為不高,可光是那“劍閣”二字,便叫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冷蕭依舊平靜自若,可他身邊那壯漢卻已是冷汗涔涔,連連喘著粗氣,似想感慨兩句什麽,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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