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城,一間粗陋茶鋪之內。


    茶鋪老板戰戰兢兢的望著麵前這個膚色黝黑的青年人,神態小心翼翼。


    這些時日,此人幾乎天天都會來此茶鋪飲茶。


    “老板,可曾見過此人?”


    陳涵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畫像有些髒了,有些破舊,卻依然能夠清晰看出冷蕭麵容。


    他分明飲的是茶,卻無端有些醉了。


    茶鋪老板顯得有些戰戰兢兢,連連搖頭,說不曾見過。


    他自是一眼便認出冷蕭,隻是這多方人物追捕冷蕭,如今卻連冷蕭的一絲風聲都不曾出現過。便是他亦不由暗自思忖,冷蕭許是真的一命嗚呼了呢?


    “當真不曾見過?”陳涵往口中塞了一顆花生,似夢似醒,輕聲問了一句,好似詢問,又好似隻是在夢囈。


    如今冷蕭被青痕宗和劍閣兩個頂尖宗門通緝,莫說這兩個宗門,幾乎整個南域都在搜尋冷蕭,妄圖捉拿住冷蕭,換取利益,然而卻始終無人見過冷蕭。


    天下很小,幾無處藏身;可天下又何其之大,若一個人執意躲藏,避世不出,又要何處去尋?


    有人認為冷蕭已死,冷蕭不過是初入金丹,在四大金丹修士麵前,幾無生機,最後唯有自行了斷,維護尊嚴;亦有人認為,冷蕭許是躲入了蠻域,畢竟他有恩與蠻族;亦有不少人謠傳,說是親眼見到冷蕭進入了妖域。


    南域之大,人族占據了十之七八,妖族大多各自修行,不成氣候,卻也有修為通天的妖修,劃地建立了妖域,為妖族打了一片安定江山。


    陳涵入不得蠻域,亦入不得妖域,隻得日日守在江溪城之內,探聽著青痕宗與劍閣據點的消息,期盼著渺茫的希望。


    日日前來這茶鋪,與其說是尋人,倒不如說是他在尋求一個自我安慰罷了。


    便是在茶鋪老板不知第幾次給出否定的回答,陳涵心中亦未有幾分失落。然而當他再次詢問之時,茶鋪老板的回答卻叫他緩緩抬起頭來,那抹醉意好似瞬息清醒!


    “當真不曾見過?”


    “回客官,老朽……見過此人!”


    陳涵霍然抬頭,卻見那平日裏對他畏畏縮縮的茶鋪老板忽然直勾勾望著他,麵上笑容燦爛,兩眼眯起,好似謙卑,身子微微弓著,盡顯卑微姿態。


    然而陳涵見狀,卻緩緩摸出了一把鐮刀靈寶,口中喃喃:“何方妖孽在陳某麵前作祟?”


    茶鋪老板頓時惶恐的退後兩步,微微抬頭看著陳涵,嘴角那抹笑意不知是譏嘲還是恭敬,輕輕吐出一語:“客官這說的是哪裏話,老朽經營這茶鋪子數十年,風雨無阻,哪能是妖孽……”


    陳涵抬頭盯著老者那渾濁雙眼,對老者嘴角那詭譎笑意並未有過多理會,眸中泛起一絲疲倦:“陳某……無心情與你調侃。”


    便見他渾身氣勢驟然一散,那些茶客頓時一驚,連茶錢都不曾結便紛紛奪路而逃。


    然而便是陳涵一鐮刀揮下,那茶鋪老板亦未有一絲畏懼之意,寸步不退,麵上始終帶著那一抹笑意。


    “客官莫非不想知道冷蕭所在?”


    隨著茶鋪老板這一語落下,陳涵那鐮刀卻是一轉,落下之時已是刀背,好似輕輕搭在了茶鋪老板脖頸之上,靈氣如同水波一般蕩漾而起。


    那茶鋪老板麵上笑容散去,終於是泛起了一絲痛苦之色,麵上本就滿是褶皺,此刻不由顯得猙獰了少許。


    卻見這老者牙關緊鎖,忽然眼睛一瞪,麵上似有一個虛幻麵容在嘶聲咆哮、劇烈掙紮。


    陳涵輕輕抬起鐮刀,淡漠吐出一句:“說吧,冷蕭在何處。”


    便是在陳涵抬起鐮刀之際,茶鋪老板麵上那虛幻麵容頓時縮了回去,目中閃過陰冷之色,麵上卻是諂媚道:“客官若要知曉,亦不無不可……”


    他頓了一頓,望著陳涵,麵上似有些渴望之意:“拿一滴精血來交換!”


    陳涵淡淡掃了他一眼,手中鐮刀驀然砸了下去,觸到了茶鋪老板脖頸之上,便見那茶鋪老板發出一聲淒厲嘶吼,便仰頭倒在了地上。


    一個虛幻身影被陳涵死死捏在手中,甚至被陳涵這一砸之下,麵容都變得模糊不已。


    “你沒資格與我談條件。”


    便在陳涵話音落下之時,茶鋪那小小門口忽然拉扯出一道長長陰影,將陽光盡數阻截在了門外。


    一道聲音幽幽傳來,低沉渾厚,富有磁性,叫人著迷,帶著一點點嘶啞,好似有無數歲月不曾開口。


    “那本座……可夠資格?”


    陳涵身形一震,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


    隨著他神情變化,手中力道不由增加,險些將手中鬼物給捏了個粉碎。


    他緩緩轉身,目中映入一個清瘦、頎長的身影,冷蕭。


    對方站在門口,分明身邊猶有縫隙,卻叫那陽光無法投入一絲,好似紛紛向他退避一般。


    “你,不是冷蕭。”


    冷蕭站在門口,目光淡漠而慵懶,淩厲而深沉。答非所問道:“放下它,你會慶幸你做出的選擇。”


    陳涵與冷蕭對視一眼,倏然鬆開了手。


    那鬼物並未直接跌到在地,而是好似沒有重量一般,輕輕在半空飄蕩著,麵容緩緩清晰起來,似是心有餘悸。


    “多謝大人搭救!”


    冷蕭緩緩點頭,輕輕吐出一語:“很好。”


    而後,還不待陳涵再多問一句,頓時覺得一身靈氣好似不受控製,渾身氣血翻滾,麵色有些痛苦,雙目怒睜,血絲密布。


    不足兩息,他忽然淒厲嘶吼一聲,驟然噴出一口鮮血,自這口鮮血噴出,陳涵黑發瞬息白頭,頃刻間仿佛老了數十歲,麵上生了幾道刀削斧鑿般的皺紋。


    冷蕭手指一擺,那一口鮮血頓時消匿了大半,隻餘最中間那一點血珠,足有拇指般大小。


    那顆血珠紅的刺目,嬌豔欲滴,直欲迷人雙眼,並無腥味,反倒是繚繞著絲絲馨香,這便是陳涵的精血!


    隻見冷蕭唇齒微張,便將那精血吞入腹中,輕輕呼出一縷濁氣,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不錯,陽氣甚濃,暖洋洋的,叫本座都有些困了。”


    冷蕭打了一個哈欠,目光淡漠,視陳涵如視草芥。


    “本座心存善念,不欲殺人。可你欲殺本座,今日,便是給你一個教訓。”


    言罷,冷蕭緩緩踱步,出了茶鋪,那一縷金色陽光頓時蜂擁而入,瞬息填滿了大半個茶鋪。


    那隻小鬼不由目露厭惡之色,避之如避蛇蠍。


    繼而,它扭頭望向陳涵,似有貪婪之意。


    陳涵神色茫然,卻仍是輕飄飄道了一句:“你應知我為何留你,莫要自尋死路。”


    那小鬼不由冷哼一聲,麵上滿是忌憚之色,頓時順著陰影離開了茶鋪,離開之際,口中幽幽飄蕩了一句:“可惜了……多好的肉食!”


    在那小鬼離去之後,陳涵再也克製不住,不由劇烈咳嗽起來,麵色晦暗,目光卻甚是平靜。


    “冷蕭……被奪舍了?那他……應是死了吧。那這仇,可是算報了?”


    陳涵喃喃一聲,癱軟在了地上,目中泛起迷茫之意,人生早已沒了方向。


    而與此同時,整座江溪城早已大亂,無數修士在街道上奔走,似在躲避些什麽,傳來陣陣打砸之聲。


    青痕宗據點之內,一間廂房之中。一個青痕宗弟子正盤坐修煉,在這小城之內屬實枯燥,好在倒也算是清靜,且能賺取到不少師門貢獻。


    然而便在此刻,他身子忽然劇烈顫動起來,口中發出聲聲低吼,好似極為痛苦!可不過隻是幾息之後,這青痕宗弟子驀然睜開雙眼,嘴角泛起一絲陰冷笑意,目中似有激動之意。


    “白眉,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們身死道未消,苟存於世,這些名門正派豈能置之不理?唯有跟隨主上,才有抗衡之力!”


    “南域,我洪成武,回來了!”


    兩個青痕宗弟子聽到房內動靜,頓時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那間廂房,見那弟子神色如常,其中一人不由皺眉:“李大,大白天你莫不是要作妖?瞎叫喚什麽!”


    洪成武見這二人,頓時眼睛一亮,舔舐了一下嘴唇,喃喃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未曾見過這般鮮嫩的肉食了!”


    那二人聞之,頓覺毛骨悚然,不由打了一個寒噤,李大的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可是此刻竟又無端覺得那樣陌生!


    那方才出言之人又是厲喝道:“李大,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見這二人謹慎模樣,洪成武忍不住笑出了聲,直至捧腹大笑,眼角甚至都泛出了淚花。那二人頓時覺得詭異,第一反應不是上前查探李大狀態,而是轉身便跑!


    洪成武遙遙望著二人背影,緩緩止住了笑意,縱是陽光自窗戶灑落,亦不能點亮他麵龐之上的那一抹陰影。


    他靜靜望著那兩個青痕宗弟子背影,輕聲道:“這個笑話……有點意思。”


    待那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原地那“洪成武”身影緩緩消散,再出現時,已是在百丈之外。


    他手中提著兩個年輕人,望著那二人驚恐的麵容,不由露出一個和煦微笑。


    “放心,大人有命,我等當一心向善,隻要你們不反抗,老夫絕不殺生!你們……可要反抗?”


    片刻之後,青痕宗據點之中留下兩個身影癱軟在地,形容枯槁,奄奄一息,雙目無神,若不是那胸膛還隱隱間一起一伏,當真要以為是兩個死人。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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