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小爐在蒼白月色之下泛起點點古樸銀光,寸寸映照在沐尋安眼裏。


    沐尋安隨之擺手,洪成武頓時止住身形,似有掃興之意。


    沐尋安三人自半空落下,他輕輕撚起這小爐,目中閃過一絲追憶,稍顯不確定道:“此靈寶,可出自劍閣?”


    梁苟笙聞言一愣,心中忐忑不已,難不成沐尋安知曉此秘密?那豈不是沒了保命之法?


    可縱是如此,他立刻反應過來,絲毫不敢隱瞞:“稟大人,此洗髓金爐,確實是出自劍閣!”


    沐尋安喃喃自語:“果真是這爐子,當年便覺得有幾分古怪,還不待深究便已失了機會……想不到時隔百年,竟是流落到了外界!”


    他話語很輕,梁苟笙一方麵想要偷聽,一方麵又是不敢,便是這刹那猶豫,已是錯過了時機。


    卻聽沐尋安淡淡道:“說吧,是何秘密?若真是隱秘,本座可饒你一命;倘若是廢話,你想死都不容易!”


    沐尋安那話語輕柔,卻叫梁苟笙心中無端泛起森冷之意,此刻驀然驚醒,眼神悄然劃過那流鶯與朱無道,卻見這些人竟都是鬼氣森森,氣質與外形相當不配,難不成……都是鬼物?


    他心思電轉,不過一霎,麵上自是不敢耽擱,連忙又從懷中摸出一本羊皮冊,書冊已然泛黃,陳舊不已,甚至散發著一股發黴的氣息。


    然而沐尋安並未有絲毫嫌惡,隨手接過,粗粗翻看起來,那冊子很厚,實則不過是羊皮太厚而已,一共隻有九頁。


    涉獵幾眼,這羊皮冊子所錄,竟是一種另類語言的翻譯本。


    再看洗髓金爐之上所刻的那一篇靈訣,所用文字正是此種語言!


    沐尋安輕道一聲“有趣”,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不曾想,竟是梵文。”


    他扭頭看向梁苟笙,麵上再度變得冰冷:“就這些?”


    梁苟笙見沐尋安麵上泛出笑意,心中正鬆一口氣,卻見沐尋安瞬息又變了臉,不由心中大駭,連忙說道:“稟……稟大人,還有!還有!”


    “這個爐子之上除了靈訣之外,還有一張地圖,地圖通往一處遺跡,具體……具體小的也不知,這些也是因緣巧合才……”


    沐尋安輕輕點頭說道:“好,甚好。本座依言,饒你性命。”


    梁苟笙頓時大喜,連聲道:“謝大人開恩,謝大人開恩!”


    繼而他麵龐之上忽然罩來一隻大手,頓時他渾身精氣便不受控製,凝聚出一滴精純血珠。


    沐尋安好似牛嚼牡丹般一口將那血珠囫圇吞了下去,卻見那本就蒼老不已的梁苟笙此刻更是不堪,那番幹瘦模樣,恐是要嚇得三歲孩童整晚睡不著覺。


    梁苟笙心中恨意如同泣血,卻是不敢再多言,連忙躬身退去,飛行之際,甚至險些跌落。


    方雲見狀,目中甚是感慨,山水輪流轉,卻不曾想,竟轉得這般之快。


    他強自站起,慨歎道:“冷蕭,我嵐暉派又承你一次情!”


    方雲雖是不知冷蕭怎變得這般強大,可這天地之大,奇異之事何曾少了?便是一刹悟道之後修為通天之人亦不在少數,他也隻當是冷蕭得了什麽機緣。


    望著冷蕭那冰冷雙眸,方雲心中亦不禁生出愧疚之意,隻當是冷蕭記恨他薄情寡義。


    然而,冷蕭卻探出一手,將他脖頸死死捏住,一把提了起來!


    沐尋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方宗主。本座……可不是什麽冷蕭!”


    方雲頓時瞳孔一縮,卻聽那自稱“不是冷蕭”之人口中呢喃著令人摸不著頭腦之語:“年輕人,選擇在你,你死,或者整個嵐暉派……覆滅!”


    冷蕭亦不禁升起一陣怒意:“枉你生前還是正道修士,你如今所作所為,如何對得起正道之名!”


    沐尋安語氣始終平淡:“你也說了,那是生前之事。無妨,你若是做不了決斷,若是覺得這小小嵐暉派配不上你的一條命……”


    “本座便好好替你找找……配得上你這條命的人!”


    冷蕭心中泛起莫名酸澀,嘴唇微微顫抖,眼看方雲氣息越來越微弱,他驀然大吼一聲:“還請前輩住手!”


    沐尋安當真五指一鬆,任由方雲跌落在地,口中淡淡道:“年輕人,你可有了決斷?”


    生死抉擇之時,冷蕭苦笑一聲,麵上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唇齒開合:“晚輩……”


    然而便在這時,天際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沐尋安,百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聲音自極遠處傳來,打斷了冷蕭話語,打斷了沐尋安思緒,卻見那身影不過刹那之間便已臨近,落地之時,輕輕道了一句:“我的好賢弟。”


    沐尋安轉過身子,忽的笑了:“聽聞兄長近日身體抱恙,為弟還打算改日再去叨擾,不曾想……我的好兄長倒是先一步來了!”


    沐尋禮搖頭歎息:“百年不見,甚是想念,為兄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沐尋安探出二指,直指沐尋禮,麵上始終洋溢著淺淺笑容,仿佛果真在與舊日老友寒暄敘舊。


    “也好……便叫為弟看看,我的好兄長……堂堂劍閣閣主,這百年來,究竟有幾分精進!”


    沐尋禮輕笑一聲,緩緩從背後取下一柄燦金長劍,縱是在夜色下亦難掩鋒芒。他抖了抖長劍,歉意一笑:“賢弟,可莫要怪為兄不肯相讓,實在是身受重傷,不借靈寶之威,恐不是賢弟對手!”


    “兄長但用無妨,不過區區六品靈寶,為弟……還未曾放在眼中!”


    沐尋禮眼睛一眯,低語一聲:“百年不見,賢弟的口氣倒是大了不少……”


    與此同時,洪成武、流鶯、朱無道三人身形一動,驟然將沐尋禮圍在了當中,朱無道麵上始終冷漠,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他低頭望著虛無之處,淡漠道:“還望沐閣主見諒,我等三人……便是大人的兵器!”


    沐尋禮不由豪爽擺手,微微搖頭:“閣下這說的是哪裏話!爾等但出手無妨!同樣的……不過區區三個元嬰修士,本座也未曾放在眼中。”


    他一語落下,流鶯與朱無道麵上並無幾分波動,倒是洪成武麵容陰鬱,隱隱冷哼一聲,似是對之極為不喜。


    然而此刻,卻見那六品靈寶金甲遊龍劍劍身之上驟然綻放起無盡光芒,叫人雙目不自覺眯起。


    沐尋禮輕笑一聲:“為兄可先出招了,賢弟……當心了!”


    卻聽沐尋禮話音剛落,那金甲遊龍劍驀然發出一聲錚然輕吟,隱約間好似有一條金色蛟龍朝著沐尋安衝了過去!


    那金色蛟龍若隱若現,自沐尋禮出劍之時,不過瞬息之間,劍刃本隱,驟綻鋒芒!藏鋒劍意!


    沐尋安麵上帶笑,心中卻萬分凝重,沐尋禮出手便是殺招,那滿麵笑容之下,可未有一絲留手!


    “十年藏鋒不出聲,一朝出鞘動鬼神,兄長這一劍……來的好!”


    沐尋安清喝一聲,那探出的二指順勢向下一劃,驟然化作一道亮白色劍氣,與那金色蛟龍驀然碰撞在了一起!


    那金色蛟龍仿佛受了重創,連連嘶吼,那本就是氣息萎靡的方雲,被這靈氣波動給掀飛出去百丈有餘,重重砸落在地,又是吐出一口鮮血。


    那金色蛟龍屬實不凡,龍頭猛然一震,將那亮白色劍氣給震了個粉碎,依舊威勢甚濃,朝著沐尋安轟然落下!


    沐尋安麵上平靜,待那金色蛟龍臨近之時,雙掌驟然一合,便將那金色蛟龍直直夾在了二掌之間!


    卻見那原本在百丈之外的沐尋禮,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在了沐尋安身前,沐尋安雙掌所夾的那金色蛟龍,赫然便是沐尋禮手中的六品靈寶——金甲遊龍劍!


    “兄長,百多年未見,你還是一般無用!”


    “賢弟,百多年未見,你這口氣……倒是猖狂了不少!”


    洪成武、流鶯、朱無道三人自是不會坐視不理,頓時身形一動,手中光芒爆閃!


    卻見沐尋禮猛然厲喝一聲,手中金甲遊龍劍一個上撩,沐尋安兀自鬆了手,大袖一揮,擊散了殘餘劍氣。


    那洪成武、流鶯、朱無道三人身形頓時被逼退,僅是這一劍,便叫他們唇角溢血!


    洪成武忍不住笑了一聲:“江湖上傳聞沐閣主已然是散仙強者,依老夫之見……這散仙強者,也不過爾爾!”


    “狗奴才,修為不高,口氣倒是不小。”


    沐尋禮平靜說了一句,一身衣袍無風自動,竟是高高鼓起,那周身無端綻放出一片金色光彩,又好似金色烈焰燃燒,叫人不敢直視,心中泛起莫名惶恐,好似卑劣凡夫直視威嚴君王一般,心生卑微與畏懼之意!


    洪成武、流鶯、朱無道三人悄然對視一眼,目中非但不懼,反倒是升起強烈戰意,鬥誌昂揚,齊齊低喝一聲:“靈劍藏鋒大陣,結!”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三人身上各自綻放出一道光華,手中不過瞬息之間便是打出無數印記,颯颯之間隱沒於虛空之中!


    便見那原本落於下風的沐尋安,身形微微挺直,雙臂輕輕舒展,周身驟然爆發出一股璀璨光亮,將那銀白月輪貶得如同一顆不起眼的普通星點!


    二人在這夜間,一金一白,好似兩枚太陽一般刺目,遙遙對立,忽的,相視一笑。


    “兄長,你先請!”


    “也好,為兄……便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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