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卻不知又有多少人難以入眠,兀自在這潑墨黑幕之下,一人瑟瑟。


    天空之上遙遙綻放出一道驚天劍氣,如烈陽盛放。謝雲磊匆匆趕至,竟為之氣勢而懾,腳步下意識停頓了一下,而後便已更快的速度朝著那波動傳來之處趕去!


    謝雲磊心中那抹鎮定不禁化作幾分忐忑,捫心自問,那驚天劍氣,此等威勢,他……擋不下。


    可那蒼老麵容之上,卻仍是淡然自若。擋的下如何,擋不下又如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過睜眼閉目之間,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那世間萬眾,恐要經曆劫難,他身為青痕宗大長老,如今的青痕宗代宗主,又豈能坐視不理?


    苦修一世,不正是為了守護嗎?


    他一個起落之後,身子便掠過了嵐暉派山門,口中喃喃一聲:“嵐暉派。”


    一入山門之內,血腥氣淡淡潛於風中,便見數十萬嵐暉派弟子皆神色痛苦,與鬼物糾纏、廝殺在了一起!


    謝雲磊麵生遲疑,可即便他上前相助,亦不過是杯水車薪!此刻不由身形一晃,便朝著那靈氣震蕩之處飛去。


    待他在後山站定之時,見到麵前之景,卻忽然愣住。


    “冷蕭?”


    然而他口中所喚之人卻並未理會於他,隻是與另一人遙遙對望。


    卻見地上躺著三具屍體,有一具,身穿他青痕宗服飾。


    那三具屍體邊緣,飄蕩著三個鬼物,已然是被那手持金色長劍之人生生廢去了肉身。


    沐尋禮忽然胸口一振,縱是牙關緊鎖,亦未能忍住,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以手中長劍拄地,呼出一口熱氣。


    “賢弟,好手段。”


    與之相較,沐尋安雖然嘴唇泛白,身形卻依舊挺拔,衣袂飄飄,一身白裳並未染就幾朵紅梅,他淺淺一笑:“兄長,你退步了。”


    沐尋禮自是不願承認,不由緩緩搖頭:“賢弟所言詫矣,為兄實乃傷勢太重……如今又有客來,你我兄弟二人尚未分出勝負,改日再另行較量!”


    言罷,沐尋禮身形一動便要離去,然而剛剛起身之時,卻又驀然回身,手中長劍一個旋轉,卻被沐尋安以二指死死摁住。


    沐尋安輕笑一聲:“兄長何必急著離去,有客便先叫他候著。你我二人百年未見,為弟……可非要分出個勝負不可!”


    眼看二人劍拔弩張,謝雲磊尚且弄不清事態,卻是性格使然,不禁出言相勸:“二位又話但可言明,既是兄弟,如何能夠手足相殘?冷蕭,且住手!”


    隻見沐尋安緩緩回頭,看了謝雲磊一眼,神色淡漠:“閣下既然一無所知,便莫要胡亂插手我兄弟二人之事了。你們三個,招待好客人,待本座先處理了手頭之事。”


    便見那三個大鬼點頭應諾,瞬息圍住了謝雲磊,卻並未出手,隻是限製了他行動。


    謝雲磊目光掃過三人,尤其是在朱無道身上多停留了一霎,暗自心驚。


    想起沐尋安那冰冷目光,謝雲磊心中驀然一顫,忽然回想起陳涵生前所說的那個名字:沐尋安。


    沐尋禮怒極而笑,語氣生硬的道了一句:“賢弟……當真以為留得住為兄?”


    “一試便知……”


    微風柔柔蕩漾而過,沐尋禮驟然出手,手中金甲遊龍劍一個旋轉絞殺,便叫沐尋安鬆了手。他正欲順勢揮劍而落,卻見沐尋安屈指在那金色劍身之上輕輕一彈,沐尋禮便好似受了重創,金色長劍脫手而出!


    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那沐尋禮此刻亦是顧不得麵子,肉身竟轟然爆碎,莫說沐尋安首當其衝,便是連謝雲磊都被掀飛了出去,那三個大鬼一動不動,好似不受力,身形卻是平白黯淡了幾分。


    沐尋安頓時大袖一揮,便叫那湧起的煙塵盡數消散,遙遙望見一顆金色元嬰破空而去,好似天際一顆明亮星點,已然追之不上。


    他緩步走上前,五指隔空一攝,將那六品靈寶金甲遊龍劍執於手中,麵上似有些感慨與歎息。


    待他再回頭之時,霍然將手中長劍橫在了謝雲磊脖頸之上,謝雲磊頓時身形暴退,猛然朝著劍刃點出了一指!


    這一指竟叫金甲遊龍劍輕輕震蕩起來,便是沐尋安身子亦隨之一顫。


    沐尋安冷哼一聲長劍驟然爆發出一聲嗡鳴,便將那一指之力震散。亦未見他如何出手,謝雲磊那一指竟齊根而斷!


    對此,謝雲磊一聲不吭,隻是靜靜望著沐尋安:“閣下……應當是叫做沐尋安?”


    沐尋安麵容平淡,說道:“看來本座之名,倒是傳的極遠。”


    “你與冷蕭,是何幹係?”


    聽沐尋安這般問道,謝雲磊為之一愣,緩緩搖頭:“一麵之緣,並無瓜葛。”


    “當真?”沐尋安笑一聲,笑容很淡,幾乎無存,他輕輕問道,“年輕人,你可是有了決斷?如今本座手中……又多了一枚棋子,而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冷蕭心中早在之前便已有了決斷,此刻倒是平靜不已。然而還不等他他出聲,便察覺肉身驟然顫動了一下,好似被擊飛了出去!


    他不由張目望去,一道矮小身影映入眼簾。一身黑袍掩麵,倒是與朱無道氣質相仿,可身高卻是不及朱無道一半。


    沐尋安驀然張口,一口烏黑血水便自牙縫間湧了出來。


    他抬起長劍,神色漸冷:“閣下又是何人?竟還行此小人行徑,偷襲於本座。”


    那矮小身影發出一個蒼老聲音:“小人也好,君子也罷,又何須介懷。倒是閣下,鳩占鵲巢,濫殺無辜,恐怕也無甚顏麵來指責老夫。”


    “閣下所言甚是,不知閣下名諱?”沐尋安不驚不怒,那三個大鬼亦是圍攏了上來,望著那矮小身影之時,目中隱有驚色。


    “老夫蠻族紫嘯天,當今世上,恐也沒有幾人還記得老夫。”


    沐尋安聞眉頭一挑,目中閃過一絲思索之色,緩緩點頭:“原來是紫前輩。倒是極巧,晚輩正是那記得前輩的幾人之一。”


    “不知前輩可聽過晚輩名諱,晚輩沐尋安。”


    “略有耳聞。”


    “前輩怕是來者不善?”


    “善者已斷去了手指,老夫隻有為惡了。”


    便見那沐尋安大笑一聲,手中金甲遊龍劍綻放出刺目光輝,驀然朝著紫嘯天斬下一劍,身形已然趁勢掠上半空,竟是不戰而退!


    洪成武、流鶯、朱無道三人反應亦是迅速退去,對那些仍在外麵廝殺的小鬼根本不加理會。


    紫嘯天黑袍獵獵作響,便是大袖一揮,便叫那三個大鬼盡數重創,分頭逃竄了出去。他亦不追擊,隻是獨獨朝著沐尋安追了上去。


    謝雲磊頓時便朝著距離最近的朱無道追了過去,可未曾追出幾步,朱無道早已遁入黑暗之中,無處可尋。


    他不禁又回過頭來,眼神掃過宗主大殿一角,便見到方雲頹然倒在那裏,奄奄一息。


    謝雲磊趕忙上前,自懷中取出一枚丹藥,便塞進了方雲口中。


    他心中不禁有些茫然,此番事態,已是出乎他的意料。


    方雲劇烈咳嗽了兩聲,麵色紅潤了少許,便朝著謝雲磊行了一禮,歎息道:“多謝謝長老相助!在下嵐暉派宗主,方雲。”


    “原來是方兄。此刻鬼物正在嵐暉派肆虐,萬萬不可再耽擱,即刻便開啟護宗大陣!”


    隻是待方雲匆匆開啟護宗大陣之時,鬼物早已逃了十之七八,所留下來的,不過隻是一些靈智全無的小鬼。


    謝雲磊、方雲二人合力鏟除了這些鬼物之後,才看著一地頹然的嵐暉派弟子,連連歎息。


    方雲目中淒涼,嵐暉派僅剩的幾個元嬰修士,早在梁苟笙那幫邪修闖入之時便已殞命,此刻嵐暉派隻有他一人,怕是再守不住這偌大宗門。


    他對著謝雲磊低低垂首,懇求道:“我嵐暉派願成為青痕宗附屬宗門,但求能得青痕宗一分庇護!”


    謝雲磊慨歎點頭:“方宗主莫要心憂,此番事了,老夫便派幾個長老前來長期駐守嵐暉派。”


    “多謝!”


    方雲忙著照料弟子,謝雲磊又回到了後山,自石縫之間撿起一根斷指,以絹帕收好,放入了懷中。


    他望著沐尋安與紫嘯天離去方向,目中劃過猶豫之色,非是畏懼,隻是唯恐自己前去反倒成了累贅。


    他實嬰之境,已然是南域頂尖之修,可是今夜,卻叫他這般無力。


    謝雲磊歎息一聲,卻仍是追尋著一縷還不曾消散的陰冷氣息,跟了上去。


    沐尋安本身修為不及紫嘯天,能夠力敵沐尋禮,亦不過是借助了大陣之威。此刻逃遁間,已然是被紫嘯天緩緩追上,逃無可逃!


    “紫前輩,你莫要逼人太甚!”


    沐尋安低喝一聲,金甲遊龍劍綻放出道道光華。


    然而他重傷之身,那藏鋒劍意被紫嘯天輕易化解,紫嘯天隻輕飄回了一句:“閣下即刻離開冷蕭肉體,老夫自不會再追擊。”


    沐尋安冷冷一笑:“紫前輩真是說笑,以晚輩生前修為,尋常肉身怕是根本容不下晚輩。這至陽之體,雖不是什麽罕見之物,可仙根之資再加上雷行靈氣,卻是不可多得……”


    “恕晚輩……難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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