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似是漆黑,似是蔚藍,朦朦朧朧,叫人看不清晰。


    冷蕭眼睛才張開刹那,便頓覺有一股壓力朝著雙眼沁入,叫他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鼻尖似有水流湧入,他隻能憋氣,如若不然,或許會溺水而亡。


    他第一時間緊了緊雙手,卻定姚心雨還在懷中,腦海這才一個激靈,趕緊朝著上方遊去。


    冷蕭雙眼緊閉,口鼻已然嗆水,顯得有些急躁,他不斷向上遊去,雖然他什麽也看不見,可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定然是在水中,或許是湖,或許是海,很深。


    他不知道自己向上掙紮了多久,隻覺仿佛已是過去一生時光,他不知多少次奮力將兩眼張開一絲縫隙,那水麵好似遙遙在望、觸手可及,仿佛隻要他再一個猛子之後,便能夠衝出水麵。


    可他每一次奮力之後,那分明近在眼前的水麵、那一抹似有若無的橙黃光亮,或許是陽光,或許什麽都不是。仿佛夢境一般遙遠,可望而不可即。


    冷蕭修為盡散,不過一凡人耳,可他心中卻從未浮起過自己為何能夠憋氣這麽久的念頭,眼中隻有一個目標,便是那一抹橙黃色光亮,觸及它,突破它。


    人力有盡時,那橙黃色光亮依然近在眼前,好似伸手便可觸及,可冷蕭渾身卻是泛起一股強烈的疲憊之感,張口咳了一聲,卻反是被嗆了一大口水,連忙又合上了口,唇角溢出一串水泡,麵頰已然呈醬紫之色。


    他心中忽然劃過一個念頭,他已是堅持不住。他從未有一刻想過,這是哪兒,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個最為原始的求生欲念。


    冷蕭使出最後一分力氣,發出一個淒厲的鼻音,鼻尖冒出一串細小的水泡,好似金魚傾吐心事一般。他麵目猙獰了少許,右手猛然向上一探!


    右手探出一霎,冷蕭心中驟然劇烈一跳,他手臂仍在水中,卻分明感受到那指尖之上流淌著一抹暖意,好似觸及了太陽正心,將那水中的寒意盡數驅散!


    冷蕭心中驟然盈滿了生的希望,左手又是向上一探,猛然將頭探了出去!


    一聲清脆咕嚕之聲,冷蕭終究是突破了水麵,他雙手在麵頰之上連連抹著,將那水漬抹去,便是在水麵上幹嘔起來,吐出了幾大口水。


    他緩緩睜眼,視線由模糊逐漸轉向清晰,他方才在水中所見,一分不差,那天上碧空如洗,唯餘一輪金色太陽,看似耀眼,可冷蕭直視時卻並未有一絲不適,那光亮顯得柔和之極。


    冷蕭胸膛微微起伏,這才來得及四下裏打量起來。確實是一片水,可不是湖,不是海,甚至不是一個深潭,隻不過是一條三丈寬的河流。


    沿河流前後望去,仿佛沒有盡頭。他此前分明在水中遊了極為漫長的時間,可此刻,他竟是腳踏實地,直直站在那水流之中,這河流深度不過及腰,難不成他方才乃是半蹲在河中,然後險些將自己溺死?


    簡直可笑。


    冷蕭不由淡笑了一聲,似是自嘲,又似毫無意味。


    便在這刻,他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叫他不由抬頭望去,卻見那河流前方,赫然站著一個男子身影。


    “喬止誼?”


    那眼前之人,一襲白衣,胸口繡著一柄金色小劍,麵上帶著一抹詭譎笑意,身上半幹不濕,仿佛隻不過是先冷蕭一步上了岸。


    “冷兄,還真是巧。”他輕輕吐出一句話語,話語之中好似並無其他意味,也沒有欲置冷蕭於死地的心思。


    冷蕭並未上岸,依舊站在那河流之中,麵上沒有一絲表情,漠然道了一句:“見了師叔,便是這般態度嗎?”


    喬止誼聞言,麵上不由泛起一抹鄙夷之色,嗤笑一聲:“冷蕭,你還真將喬某當傻子了不成?”


    他麵上流露一絲憐憫之色,嘖然道:“你也莫將南域眾修都當成傻子。冷蕭,在此踏仙橋之內,你我各憑機緣!此地狀況不明,喬某還不想對你出手,免得平白沾了晦氣!”


    一語罷,喬止誼亦是並不給冷蕭回應的機會,轉身便走。卻見他足尖靈氣湧動,好似冷蕭果真是災星瘟神一般,不過一個呼吸便沒了蹤影。


    冷蕭望著喬止誼離去的方向,眉頭緊皺,忽然看向自己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站在河流之中,任由水流衝刷,前方乃是一片森林,兩側林木茂盛,樹木之高,恐達百丈,顯得巍峨無比。


    中間乃是一條林蔭小道,冷蕭吐出一口濁氣,未料這踏仙橋之內,竟是這樣一番景色,或許這踏仙橋亦不過是一處秘境一般的存在。


    他三兩步上了岸,雖是失了修為,可這片刻休息,亦是恢複了不少體力。他一腳踩在那岸上,腳下乃是一片泥土,許是靠近河流的緣故,顯得有些泥濘。


    冷蕭驀然怔住,他望著自己右腳,瞪大了雙眼,久久不語。


    左腳乃是一隻白鞋,黑色包邊,並無什麽花紋,外表雖是樸素,做工倒也精致,極為牢固。


    可右腳,卻是空空蕩蕩,鞋子已是沒了蹤影,隻剩下一隻足衣。


    他一腳踩在那泥土之上,他雖非講究之人,可亦非三歲孩童。隻穿鞋不穿足衣之人多見,可有誰隻穿了足衣卻不穿鞋的?


    眼看右腳不過是隻套了薄薄一層布,那泥土之中似有石子,極為尖銳,叫他不由抬起了腳,便要向前走去。


    “莫不是遺失在了河中?”


    冷蕭眉頭緊皺,無鞋寸步難行,他足底又非金鐵般堅硬,如何能硬過石頭?


    那抬起的右腳,還未落下便收了回來,反是向後退去,一步又跌回了河中。


    他俯下身,在河中胡亂摸索著,意圖找回那隻鞋子。這河流趨於平靜,水流緩慢,想必鞋子並不會被帶出多遠。


    冷蕭腦中一片空白,隻是兀*索著,卻是突然一個激靈,好似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妥。這踏仙橋之內……又豈能掉以輕心?


    他才想到此處,動作卻忽然一頓。這踏仙橋之內,之內如何?為何不能掉以輕心?


    冷蕭驀然起身,又是抬頭望向那太陽,目中泛著一抹驚疑不定之色,他下意識便是提起了警惕之意,卻又不知為何而警惕。凡事,定不會無端而來,所謂因果,先有因,才有果。


    “仙橋若渡之,可將群仙踏。似乎,還有前一句。”


    冷蕭眉頭緊皺,暗自思忖,心中好似是遺忘了什麽極為重要之事,或許便是這詩的前一句。不過,這詩便是不知前句,亦能猜出,若是渡不過這踏仙橋,定不會有何好下場,或者這便是他自身無端警惕的原因。


    思索之時,他雙手便是在水中無意識的來回波動,卻忽然手指一頓,忽然從河底摸上來一物,正是他遺失的鞋子。


    冷蕭抬起右腳,隨意便套了上去。


    緩緩深吸一口氣,目中顯出一抹堅定之意,飄雪殿眾日夜遭受折磨,千壽假扮桃紅,稍有不慎,便是性命堪憂,他又如何能夠懈怠?


    一念至此,冷蕭便是一步踏上了岸,腦海之中不禁浮現出一篇文字,細細思索之下,竟是一種香的煉製之法。


    “招魂香,此乃何物?”


    冷蕭心下疑惑,這招魂香煉製之法,便好似烙印在了他腦海,叫他一念至便能清晰記起,忘之不去,可任他思前想後,亦是不知這招魂香對他來說有何用處,隻是下意識覺得,這香方對他來說很重要。


    那林蔭小道一眼望去影影綽綽,陽光細碎的穿過樹葉而落,倒也十分明亮,前方已是成了一個小點,不知通向何處。


    冷蕭加快了腳步,匆匆朝著前方趕去。他心中又是升起一抹疑惑之意,方才喬止誼乃是幾步鑽進了樹林之間,卻不知為何並未走此林蔭小道。


    沒了修為,冷蕭行走速度甚慢,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前方才緩緩亮堂了起來,定睛一看,不過百丈之外,赫然屹立著一座巨城,城門之上一塊巨大匾額,上書三字:正南門。


    卻見這正南門城門半掩,亦未有守衛,其內也未有人聲傳出,便好似一座空城一般。


    不過片刻之後,冷蕭便已是走到了城門口,心中下意識謹慎了少許,若換旁人而來,許是會呼喚兩聲,看是否有人應答,冷蕭卻反是屏住呼吸,悄悄自那城門探頭而望。


    他緩緩從城門間露出一隻眼睛,朝著內部望去,卻見入目赫然便是一條齊整街道,寬闊無比,街道兩邊各式古樓,星羅棋布,一派繁華景象,卻唯獨……空無一人!


    這般詭異景象,叫冷蕭不由汗毛乍起,心中警惕之意已是升到了極致。


    他並未去觸碰城門,踮腳收腹自那城門縫隙之中鑽了進去。


    便是進入城內的刹那,冷蕭心中霍然一跳,卻見那城門背後直挺挺站著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古銅色甲胄,手持長毛,倚靠在城牆之上,胸口卻是直直插著一根金色箭矢,閉著眼眸。


    冷蕭隨即上前一探,此人已是沒了氣息!


    這大城空無一人,守衛喪命,莫不是遭了襲擊?便在這刻,冷蕭頓覺胸口一痛,低頭之時,隻見一根金色箭矢穿透了他胸口,露出一截金色箭頭。


    他兩眼一翻,便轟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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