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養劍堂。


    這養劍堂,乃是劍閣一處煉兵、養兵之地,防護也頗為強大。昨日南域五大分神身中啖魂蠱,神魂每分每秒都在承受啃噬。


    倘若再戰,隻怕難以力敵,於是勉力逃出。奈何這劍閣早已被蠱修掌控於手,無奈之下,一步步被逼上了死路,最後逃入養劍堂。


    五人雖依靠這養劍堂暫時抵擋住了危機,可卻也成了甕中之鱉,無路可退。體內的啖魂蠱也找不到解決之法,便如同等死一般。


    一開始甚至還能聽見門外傳來蠱修高談闊論的聲音,更令幾人心中煩躁。之後,蠱修的聲音忽然消失,外麵反是傳來一陣雜亂之聲,許是爭鬥。


    隻是這殿堂隔音效果甚佳,傳入他們耳中的聲音隻有極為微弱的一絲,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何動靜。


    幾人本想出去看個究竟,卻又生怕是蠱修的詭計,於是依然躲藏在這養劍堂之中。


    宇文金拓將目光落在林熙身上,麵上雖是鎮定,可眼眸深處的一抹焦急與憂慮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他訕笑了一聲,說道:“林穀主,這都過去一日了,可想出了驅蠱之法?”他目光之中甚是期待,在林熙與地麵之間來回閃動。


    這幾人之間,就屬他和沐柳顏修為最弱,而他傷勢又最重,如果一直沒有辦法,最先死的人,一定是他。


    被啖魂蠱食盡神魂而死,隻剩下一具軀殼,若落在這蠱修手中,指不定屍體會不會被拉去喂了蠱蟲。


    且即便是運氣好未死,若耽擱久了,也會變成癡傻之人,若真成了那般,簡直生不如死。


    這般想著,他目中的希冀之色,已是噴薄欲出,清晰可見的落入其他四人眼中。林熙果真未讓他失望,朱唇輕啟,聲若鶯啼,落在宇文金拓耳中,簡直是世間最為美妙的天音。


    “驅蠱之法,本座已有。”


    宇文金拓頓時大急,似乎又覺得有失身份,反倒麵帶輕鬆之意,搓著手掌,說道:“既然如此,林穀主可要趕快,這時間沒過一息,我等修為便要被削弱一分!”


    可林熙卻依舊沒有動作,隻是在他目中,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那方才在宇文金拓耳中宛若天音的聲音,這刻卻一霎變作惡鬼吐息,令宇文金拓渾身一顫,麵上一怒,待出口之時,怒意卻又收斂了九分。


    “林穀主,莫要開玩笑了!”


    林熙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說道:“缺了太多藥材,藥效難成。本座最多稍作壓製,且效果甚微。”


    “甚微……是指多久?”宇文金拓吞咽了一口唾沫。


    “半個時辰。”


    “半、半個時辰?”聞言,他險些跳了起來,若非還顧及顏麵,他早已破口大罵。心中大怒,這半個時辰,作何用處?便是上趟茅房,若興致來時,也要蹲上這許久!


    他有所顧慮的話語,卻是北冥鯤替他說出了口:“堂堂靈雀穀第二代穀主,怎的就隻有這般能耐?倒真是令人失望。林穀主一個已死之人突然出現,說白薇穀主閉死關清修,便堂而皇之的坐上了穀主之位。”


    “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故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林熙始終麵色不變,精致的小臉之上劃過一絲諷意,說道:“本座叱吒風雲之時,北冥宗主的祖輩還不曾出生。”


    所謂打人不打臉,殺人不及妻,辱人不連宗。林熙此語,已是極為羞辱。然而北冥鯤對此卻頗為平靜,仿佛林熙所言的並不是他,而是一個毫不相幹之人。


    他眼神微微眯起:“林穀主身為女子,這般出口傷人,怕是不太好。”


    沐柳顏頓時冷哼一聲,說道:“北冥穀主可是瞧不起女子?倒是北冥穀主近年來言行愈發古怪,莫不是修煉了什麽邪功,影響了心性?”


    這本是她隨口的一句無心之言,卻感到北冥鯤森冷的目光驟然在她麵上劃過。等她再投以目光前去確認之時,北冥鯤麵上又恢複了那淡漠的樣子。


    見幾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反是宇文金拓擺手笑了一下,說道:“你們這是作甚,本是同舟共濟之人,尚未渡過風浪,便要丟了船槳?”


    說罷,他將一枚指環叫到林熙手裏,笑道:“林穀主且看看,某這空間靈寶之中可有用得上之物,林穀主不必客氣,但取無妨!”


    此等性命交關的時刻,他哪裏還能顧得甚麽珍奇寶物,倘若林熙當真能驅除他體內的啖魂蠱,便是叫他以此戒之中所有物品作為酬勞,他也絕無二話。


    他本是給幾人找個台階,未料林熙看後當真眼睛一亮,從中摸出了幾味藥材。


    有鮮紅如血的人參,有翠色如玉的蟠桃,有刺如鋼齒的荊棘。


    “想不到宇文宗主還有不少好寶貝。”


    宇文金拓不由大喜:“隻盼林穀主能用得上便好!”


    餘下之人見之,頓時紛紛效仿,此時此刻,無人心疼這些身外之物。便隻有顏陳一人,身無長物,兩袖清風。


    別說,林熙當真從其中取出幾味有用的藥材來。隻是此前她所需之藥早已問詢過,此番取出的藥材隻能當做替代之用,藥效定是不及,且也還差了幾味主藥,隻能修改藥方。


    反正這藥方本就是林熙臨時所創,也遑論修改不修改。


    隻見她手中靈氣氤氳,凝聚成火。不似廖綿那般依靠靈寶丹爐,直接掌心成爐,以心火而煉丹。


    靈氣所成火焰足有五色,從內到外,赤橙青藍紫,兀自飄忽,涇渭分明,看得餘下四人眼中甚是稀奇,果真不愧是丹道宗師。


    約莫一炷香之後,便已成丹。縱是林熙倉促所煉製,丹藥形狀也是渾圓,給人以天成之感。


    幾人分服之後,頓覺體內蠱蟲不再遊走,好似沉睡了一般。宇文金拓急忙問道:“林穀主,這藥能壓製多久?”


    “三天。”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


    五人恢複片刻,便敞開了門戶。本是準備好了應對強敵,可大門之外卻空無一人,隻有微風卷著細草略顯蕭索的從幾人眼前飄過。


    一陣打殺之聲從側麵傳來,幾人頓時轉頭望去,遠處依稀可見黑壓壓的一片,猶如一群蜜蜂整圍繞著一朵花兒禍害。


    待幾人臨近些許,才見那被蠱修圍攻之人,乃是一個老和尚。


    沐柳顏當即說道:“應是西域佛修,我等速去相助!”


    她話音才落,顏陳速度卻比她還要快上幾分,幾道劍氣有如蛟龍擺尾,鋒銳之中,又滿是厚重之感。修為較弱之人,已是被壓迫的喘不過氣來。


    那些修為較弱的蠱修見狀,頓時麵色大變,麵對蒼耳他們尚感戲弄,明知無性命之憂,又何必膽怯?可麵對顏陳這殺星,這諸人心中便唯有一“逃”字而已。


    更莫說,顏陳身後,其餘四人也是瞬息趕至。


    卜滇見狀,不由張口怒喝一聲:“絕無可能,你們竟能將啖魂蠱壓製住?”


    他右手中指驀然出現一個鈴鐺,鈴鐺之上有一絲線,纏於他指節。這鈴鐺通體漆黑,有兩道白紋,顯得頗為古怪。


    本以為他要搖晃鈴鐺,誰知這鈴鐺竟在他掌心迎風而長,瞬息便有人頭大小。繼而,自那一道漆黑縫隙之中,驀然射出一片亮色光華來,無聲無息的將顏陳的劍氣化解了去。


    至此,他才是搖晃鈴鐺,口中念念有詞,一雙眼睛不信邪絲的,直勾勾望著五人。


    被他這一望,宇文金拓頓時心中沒底起來,目光更顯淩厲,來掩蓋心中的虛意。


    三息過後,兩方已是過了數招,他身體依舊沒有感到什麽不適,頓時麵上多了幾分猖意與恨意。


    他指尖拈起一片翎羽,信手一揮,這翎羽便已漫天。他正身化大鳥,雙翼遮天,分神本相已是現於半空。


    誰料,他這招式不是被蠱修所阻,反是蒼耳錫杖一轉,形成一片金色光幕,如同大傘一般,擋去了所有攻擊。


    他頓時隱怒出聲:“大師,你這是何意?”


    蒼耳歎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切莫再造殺孽。”


    “大師你可是糊塗了?此等邪人,所修邪術,便是魔頭,降妖除魔,不正是佛門本分?”


    “施主所言有妄。眾生來時皆善,本性純良,隻是入了這苦海,穢染了人心。若連老衲也見之罔顧,又有何人堪去救贖?”


    “我佛慈悲,自當以普度眾生為己任。”


    三方這一交戰,竟有些勢均力敵之意。蒼耳雖勢單力孤,卻並未另外兩方之人的側重,因為在另外兩方人眼中,他都沒有任何威脅。


    而他所說的佛法,在眾人耳中不過是微風拂過,除兩耳一癢之外,留不下任何痕跡。


    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有自主之見,倘若不是人生大起大落,或是一念頓悟,單憑他人三言兩語,又豈能改變了本性?


    縱然他此刻說得再多,也不過隻是白費唇舌,徒惹人生厭罷了。如若不然,這無數春秋逝去,西域蠱修又怎會依然如此猖獗?


    佛要普度,蒼生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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