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這又似乎從這陳大小姐嘴中聽到什麽不得了的話來。


    送官糾辦?那是萬萬不可的,這一旦鬧到官府那,後果不堪設想啊!


    那下跪認錯麽?要我承認自己是假冒的逍遙生,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等有辱斯文的舉動,衛賢是最看不過眼的,即便眼前這人不是逍遙生,可他的才華是貨真價實的,居然讓此人在眾人麵前下跪認錯,這讓他以後還有何麵目在畫壇立足,還有比這更侮辱讀書人的事情麽?


    衛賢站出身來說了句公道話,言道:


    “陳員外,這下跪就不必了吧,此人才華眾人有目共睹,即便他不是逍遙生,也罪不至此啊!”


    衛賢知道,與其花費力氣和一個女子爭辯,不如直接將自己的意見告知陳員外更好。


    陳員外被方才之事折騰得也覺得顏麵盡失了,且不提女兒私定終身之事,若是那逍遙生當真是如此風流成性之徒,他斷然不會同意將女兒許配給這樣的浪蕩子,都怪他這些年太過縱容自己的女兒了。


    如今,陳員外隻想盡快結束這些紛爭,然後回家先處理好家事。對於這後生是否有無假冒逍遙生之舉早已無關緊要,見他也確實是有些才能,而衛賢大人也開口為他求情了,隻要他肯好好低頭認個錯,那這件事就此作罷,既往不咎了!


    “衛大人所言甚是,不過冒名之舉終究有違人之誠信,下跪認錯就不必了,低頭認錯的話,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爹爹,你……”


    陳小魚沒想到爹爹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這個無恥之徒。


    陳員外瞪了自己女兒一眼,不許她再如此放肆無禮了。


    陳小魚無奈,這才悻悻退到了一邊。


    衛賢也沒再說什麽了,他可以做的也就隻限於此了。


    這已經是陳員外可以給出的最大的寬容處理了,隻要自己低頭承認錯誤,這場鬧劇一般的比試,就可以結束了。


    對於怕麻煩的我來說,這樣應該是最快解決事情的辦法,而且還能做到兩全,何樂而不為呢?


    我努力讓自己站起身來的身形看起來堅定挺拔,這正式的模樣,若是低頭道歉的話,相信他們也不會再為難我了。


    我滿臉疲憊,隻想著盡快離開此地,隨即打躬作揖,便準備鄭重其事地行禮道歉了……


    猛地,身後的小碗兒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許我再向前一步。


    我詫異地回過頭去看她,卻看到從未見過他露出如此嚴厲和憤怒的表情,就連他接下來說的話,也深深的震撼了我。


    “我不許你低頭道歉,你知道你低頭後代表著什麽嗎?”


    我低頭後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我承認自己是冒牌的逍遙生,代表著我將失去身為士族的驕傲和尊嚴,代表著我的軟弱和退讓……


    啊~把事情想的如此簡單的我,隻想著盡快將眼前的麻煩收拾掉,然後繼續過回我無憂無慮的逍遙生活,卻忘了一個人該有的堅持和永不妥協。


    低頭麽,我也曾以為誰都無法讓我低下這顆驕傲而高貴的頭顱,可現實的殘酷和無情的打壓,讓我也開始不得不被迫做一些違背自己初心的事情,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居然親手拋棄了自己的驕傲,還如此這般無憂無慮的活著,自以為過的逍遙自在,其實,到頭來,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看著小碗兒眼中的驕傲,他臉上的堅定,那模樣,真的像極了那時候的我,是如此的耀眼和遙不可及。


    原來,一直做著醉翁,沒有從裏邊清醒過來的人,是我!


    我苦笑著望著對我一臉期待的小碗兒,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不解,還有失望……


    他鬆開了我的手,然後緩緩地從我身邊走過,頭也不回的選擇了離開此地。


    我看著他瘦弱而又略顯孤單的背影,心裏仿佛被針紮一般刺痛。


    我低下了頭,向陳員外誠心致歉,言道:


    “小人為方才冒犯陳小姐而真誠道歉,請小姐原諒方才小人的無禮之舉!”


    隨即抬起頭來,正視著陳小魚投來的有些驚奇的目光,正聲說道:


    “在下就是逍遙生,對於此事,請陳員外和小姐給小人七天時間,小人定會查明真相,給兩位一個交代的!”


    說完,向在場之人揖了一禮,追著小碗兒的身影,也快步離開了此地。


    陳員外和衛賢瞧著此人不卑不亢,有禮有節,都忍不住讚賞的點了點頭。而陳員外更示手下不許阻擋,任由他們離開了。


    陳員外歎了口氣,瞧著自己的女兒,卻發現她正一臉有趣的表情看著那早已離開的男子,這才發現,他這個做爹的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己的女兒在想些什麽了?


    對於那無禮之人的一番慷慨陳詞,陳小魚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一種沒有看錯人的得意,正眼瞧著桌上那幅《十二樂姬春遊圖》,陳小魚便知道了,印章可有真假,可一個人的才能卻不是可以隨意偽造得來的!


    對於逍遙生此人,她是最了解不過的了,因為逍遙生出道的第一副畫,還是被她給一眼相中而買回去的呢!


    命人將此畫好好收藏著,她得將這畫好好裱起來,到時候可是大有用處呢!


    嗬嗬……


    陳小魚微笑著給父親和在場的前輩們行了一禮,然後帶著這幅畫便靜靜離開了,留下眾人不明所以,麵麵相覷。


    最後,陳員外早已無心選畫了,可為視公平起見,還是陪著各位評審將所有的畫作都過目點評一番後,從中選出了最好的作品,最後奪魁的是一位寒門的書生。然後按照約定,陳員外將那百金賞給了這位書生,至此,這場名動京城的畫試就此收官!


    ……


    如今已經過了酉時,天色漸晚,家家戶戶都已經點上了燈火,就連街道兩旁也都開始有人將燈籠高高的掛上了屋簷,路上的行人也越發多了起來,熱鬧的夜市也即將拉開序幕。


    小碗兒走的很快,無論我在後邊如何喊他,他都沒有停下腳步,卻也沒有走出我的視線範圍以外,我知道,他也有話要對我說,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追上他的。


    好不容易追過了橋頭,我實在是跑不動了,停了下來喘了幾口氣,大聲喊道:


    “碗兒,你……你給我站住!”


    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罷,如今我也隻得用官威來命令他了。


    果不其然,他就這樣在橋尾停住了身影。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氣息變得平穩些,我有話想要問他。


    “你,生氣了嗎?”


    ……


    我向前邁開了步子,緩緩地想要靠近他。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


    就這樣我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後,可他依然沒有給我回應。


    “你這樣對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對我有所期待?”


    ……


    有時候,我會覺得小碗兒對我很嚴厲,我的很多行為都無法得到他的讚同,然後惹他生氣,可不知為何,一看到他生氣,我便會不自覺的想要改掉那些壞毛病,我想看到他對我笑,我想要得到他溫柔以待……


    這個時候,我突然明白過來,與其說是小碗兒對我有所期待,倒不如說,是我對小碗兒有所希冀才對!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想要觸碰眼前那瘦弱的身影,明顯感覺到了那句期待說出口時,他的身形微微一滯,可還未等我觸碰到他,他卻突然轉過身來注視著我,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朦朧,然後恍然間,我似乎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口中,對我說了一句什麽話……


    遠處,一陣陣煙火之聲劃破天際,然後在半空中綻放出極為絢麗的火花,極為美麗動人,今日有廟會,是個值得人們歡呼喜慶的日子。


    他在說完那句話之後,便轉身離我而去,而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卻早已失去追上去的勇氣了!


    心中的那股刺痛感似乎被無限放大,疼的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這,難道就是心痛的感覺嗎?


    為什麽,我會有心痛的感覺呢?


    啊,我忽然明白過來,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了!


    看到他開心,我會欣喜萬分;看到他生氣,我會心亂如麻;看到他傷心難過,我就已經悵然若失了……


    我,喜歡上他了……


    我不禁苦笑兩聲,然後頹然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我覺得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懲罰,等我明白過來這一切的時候,卻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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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我說: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


    ……


    小碗兒逃得有些狼狽,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何會在那個人說出是否對他有所期待之時,這陡然之間的心亂如麻,就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突兀的說出來一樣。


    他對自己來說,本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是麽?


    即便他們之間有婚約在身,可那隻過是一場政治交易而已。


    現在想想,那些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逃避的借口,因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目光便已經係在了他的身上,想移開,卻又會不由自主的注視著他。


    他曾經讓小碗兒很失望,為人輕浮、隨性,又放縱,膽小怕事,畏畏縮縮,根本不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可後來發現,他其實就是一隻可惡的狐狸,喜歡帶著麵具,最會的就是偽裝自己,狡猾而又招人恨,每次見到他都嘻皮笑臉的模樣,讓小碗兒都莫名其妙就生出想要上前去掐他臉的衝動,想要看看這幅皮囊下到底隱藏著什麽?


    “高辰,高辰啊,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不知從何時開始,對他戒備的心思逐漸轉變,變得開始有些喜歡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感覺,隨心隨性,輕鬆自在……


    其實很多事情,他們兩人之間不是沒有懷疑和猜忌,隻是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心照不宣,便如同高辰從不問他為何會武功,而自己也從不問高辰為何隱忍蟄伏一般。


    這仿佛就像是一層窗戶紙,若是捅破了,那表麵看起來和諧的景象,便會不複存在。


    小碗兒微微歎了口氣,他真的開始感到畏懼了,正如高辰所言,自己真的對他開始有所期待,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的內心其實已經開始慢慢的想要接受他了呢?


    這可能嗎?真的可以這樣嗎?


    橫在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皇室和權臣之間的矛盾,還有許許多多看得見或看不見的阻撓和障礙,可光是公主和駙馬的身份,便已經是一道無法輕易跨越的鴻溝了!


    已經,不能再見麵了啊!


    “再見的話,我是大魏國的長公主蕭琬,而你是長公主蕭琬的駙馬高辰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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