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西澤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銀河帝國皇室的徽記怎麽會出現在顧清玄的額頭上?


    然而此時他完全來不及多想,在其他人有時間看見這一幕之前,一道電光爍爍的雷電圓盾便出現在了二人身周,徹底隔絕了四下裏可能投來的好奇目光。


    顧清玄疑惑地抬頭看他,眼中還是有些水淼淼的,但他的指尖上已經燃起一小縷火焰。


    “怎麽了?”他蹙著眉問,本以為是即將遭遇襲擊,沒想到西澤隻是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起身離桌,直接在他的麵前單膝跪地。


    “殿下。”西澤低聲說,顧清玄眨眨眼,指尖上的火焰“唰”的一下熄滅了。


    他簡直不能相信他的耳朵:“你叫我什麽?殿下?”他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西澤想了想,對他解釋道:“這個火焰紋章,是銀河帝國的皇室徽記,隻有皇室成員才會有。平時看不見,但是一些特殊的時候,比如血液裏酒精濃度過高的時候,就會……”西澤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顯露出來。”


    顧清玄也碰了碰自己的眉心,奇道:“這是什麽原理?天生自帶的紋身嗎?”


    “這不重要殿下,重要的是……我們終於找到您了。”西澤向著他俯身,顧清玄沉默片刻,說:“……你不要告訴我其實我母親顧桐的情夫就是銀河帝國的皇帝。”


    此刻顧清玄臉上的神色非常複雜,西澤卻隻是搖了搖頭:“不,您的母親根本就不是顧桐……”


    “你先起來。”顧清玄不容置疑地說,西澤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著起身,確定周圍無人後,才將其中的內情娓娓道來。


    原來顧清玄那位早逝的“母親”顧桐……從來就不曾成為任何人的情婦。


    顧桐是顧從章的妹妹,但她和自己的哥哥並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她的哥哥冷酷、狠辣,有一顆比石頭還堅硬的心,為了自己和家族的前途,他出賣了自己的婚姻,也出賣了剩餘的人性。他幾乎不擇手段地想要往上爬,把自己的妹妹送給銀河帝國的人做情婦,也隻不過是他的種種行徑之一。


    顧從章此人死不足惜,顧桐的人生卻因為他而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說出來誰也不會知道,表麵上是某人情婦的顧桐,真實身份其實是銀河帝國皇帝陛下的密諜!


    “她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和她的那個哥哥完全不同……”西澤由衷地說,在帝國皇室暗部的紀念室裏,有整整一麵牆都被用來書寫顧桐的功績。


    其實無論在任何國家裏,非本國出身的密諜都很難獲得信任,但這樣艱難的信任顧桐得到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是銀河帝國皇帝陛下最信任的手下之一。這種超乎常人的信任,也令她得到了超乎常人的重用,皇帝陛下能夠選擇她帶著出生不久的帝國太子隱身民間,也是這種重用和信任的證明。


    “……等等,你說什麽?帝國太子?!”


    顧清玄已經有些懵了,他不太懂這個劇情發展……西澤卻隻是溫和地笑了一下,回答他:“是的,太子殿下。”


    ——簡直是橫空飛來一口大鍋!


    為什麽莫名其妙的他就變成帝國太子了?!


    銀河帝國的太子難道不是另有其人嗎?


    顧清玄想起之前搜特級能量石看到的八卦帖子,裏麵提到“帝國太子豪車座椅疑似使用燦龍皮”,這個小道消息的真實性暫且不去管他,單純從這個消息的本身來看,帝國太子的存在根本就是眾所周知的吧!


    麵對顧清玄的置疑,西澤居然真的一五一十地給他解釋了起來。


    是的,沒錯,銀河帝國現在的確有一個“太子”,但是那個太子其實並不是真的太子,而不過是帝國皇帝所安排的一名替身。帝國真正的太子之位一直空懸,隻待顧清玄回歸登位。


    “……銀河帝國的皇帝陛下……他是……有什麽問題嗎……”顧清玄完全不能理解這樣的事情怎麽會發生:“……身為銀河帝國的皇帝,又沒有被什麽人迫害,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孩子往民間送?還要安排密諜安排替身?難道十幾年前銀河帝國和什麽國家發生過戰爭?這宇宙裏還能有別的國家和銀河帝國發生戰爭?”


    開什麽玩笑啊,銀河帝國可是全宇宙第一大國,是無可置疑的龐然大物。像是銀輝這樣的小國,“先生”和顧家之類所謂的頂級勢力,還在為了三五個資源星的可憐資源彼此爭來搶去,銀河帝國那一邊,可是連小家族也看不上資源星這種東西了!銀河帝國那邊追捧的是黑洞,是星係,是充滿星空異獸的隕石叢林,資源星?哈!換到三五百年前,也許還會有一兩個破落家族會為了它而搶破頭吧!


    西澤卻隻是抿緊了唇:“原諒我,殿下,在這裏需要警惕隔牆有耳,很多事情無法明說……”


    “那就去一個可以明說的地方。”顧清玄毫不猶豫。


    現在也顧不上什麽總統府的晚宴了,盡管晚宴此時才進行了不到一半,舞會都還沒有開始,但在帝國太子的事情麵前,這丁點小事根本就無足輕重。西澤先是試圖用衣服遮住顧清玄的額頭,被顧清玄無情拒絕之後,他居然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翻出了一隻鴨舌帽,給顧清玄戴上之後壓低帽簷,確定別人看不見那枚火焰紋章後,這才撤去了環繞二人身周的電光盾牌。


    當西澤和顧清玄步履飛快地走到勞倫斯那一邊時,勞倫斯等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隻看到西澤和顧清玄同坐吃飯,然後倆人就被一隻雷電盾牌給罩住了。勞倫斯和西澤的那些屬下都認得那麵雷光盾,知道那出自於何人之手,於是大家普遍以為這麵雷光盾是用來擋住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在西澤走來時,勞倫斯還笑著調侃他:“收獲不錯,嗯?”


    看著擠眉弄眼的勞倫斯,西澤第一反應就是要遮住顧清玄不讓他看見這一幕丟人的情景,然而身子剛動便想起他不能平白遮擋在殿下眼前,於是硬生生僵住,耐著性子說:“現在有緊急情況發生,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裏。勞倫斯,你先留下,如果總統問起就隨便找個理由向他解釋;保利,吉爾森,趙柯,霍其拉,安可,你們五個跟我走,趙柯去開車,我們現在先回基地,有什麽事情等到了基地之後再說。”


    被他點到名的幾個屬下一一起身,其中一個立馬向著總統府邸外麵跑去,勞倫斯聽到之後還愣了愣,臉上掛著的笑容還未褪去:“怎麽回事?什麽緊急情況?”


    他下意識地往顧清玄看去,卻被西澤直接擋在了前方,西澤冷冷地看著他,第一次用了極重的口吻說:“如果你還不想死,就不要對這件事情尋根究底。”


    此話一出,勞倫斯立刻明了過來,仿佛有一道冷氣掠過他的心底,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一瞬間就完全嚴肅起來了。


    “我知道了,你們快走,這邊的事情留給我來應付。走的時候不要坐我開的那輛車,我的車上被老頭子放了竊聽的東西。”


    他語速飛快地說,西澤點點頭,沒有再和勞倫斯多說什麽——他們之間的關係完全不需要再多加什麽說明——直接帶著顧清玄便往總統府邸的門外走去。他的四名屬下分為兩組,一組在倆人的前方開路,將一切好奇和疑問的目光都擋了回去,另一組則跟在他們身後,警惕著後方可能衝上來的人,西澤則一直緊緊跟在顧清玄身側。他們的那副架勢,就好像隨時都會有什麽彪形大漢從天而降,要把顧清玄直接打成馬蜂窩一樣。


    顧清玄覺得他們這樣的警惕並不十分必要,可看著他們的神色想必難以阻止,幹脆也就隨他們去了,隻是將步伐邁得更快而已。


    沒一會兒,一行人便到達了總統府邸的門前,一輛懸浮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他們了。西澤抬頭看了一眼,確定這輛車並不是勞倫斯開著的那輛後,便打開車門先請顧清玄進去,等到他坐穩之後,自己和屬下才陸續鑽進車內。


    “走吧。”西澤對前方開車的屬下說,趙柯點點頭,外表普通的懸浮車便如同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懸浮車一路寂靜無聲地開往前方,西澤一直低著頭快速地發著什麽信息,他的幾名屬下雖然也坐在車內,但完完全全就像是不存在一樣,甚至連一絲聲音也沒有,車內安靜得隻有西澤的指尖敲在鍵盤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吉爾森,你把這輛車子再檢查一遍,趙柯,把車子直接開到輝-5基地裏。”西澤終於發完了信息。他將隻有巴掌大小的金屬圓盒蓋上,也不知怎麽地一撚,金屬圓盒便迅速折疊縮小,變成膠囊大小的一塊黑沉沉的金屬塊。他把這枚金屬塊直接塞進了腰間,抬起頭後才注意到顧清玄好奇的目光,西澤笑了笑,解釋道:“這是通訊器,秘密任務專用的,畢竟很多時候光網都不是那麽安全。”


    顧清玄點點頭,問他:“折疊技術?”


    “是啊,很好用。”西澤正說著話,身下坐著的車子驀然間微微一震,顧清玄下意識看向車外,居然發現這車子已經騰空而起。按理說懸浮車飛起來沒什麽會令人覺得特殊的,但這輛懸浮車卻徑直地越飛越高,看外麵的景物這車子已經傾斜到了極點,幾乎都與地麵呈九十度了,但坐在車內的人們,卻對車子本身的傾斜沒有絲毫感覺。


    顧清玄凝望了下方片刻,轉過頭看西澤:“那個基地……在天上?”


    “在銀輝首都星衛星木月3的軌道線上。”西澤輕聲說:“看,我們快要離開大氣層了。”


    一道隱約的藍光閃過,車子的外層隨之覆蓋上了一層流線形狀的藍色半透明光膜,點點火花從光膜之上浮起,通常情況下隻能行駛到幾百米低空的懸浮車,在這層半透明光膜的保護下如普通的宇宙飛船一般,徑直地衝向太空之中。


    銀輝共和國的首都星旁一共有三顆衛星,木月1,木月2以及木月3。銀河帝國在銀輝共和國的5號秘密基地,就被安排在第三個月亮木月3的軌道線上。


    銀河帝國的科技顯然要比銀輝更發達,基地裏的很多東西顧清玄都從來沒有見過,基地的周圍甚至籠罩著一層無形無質的隱形力場,以維持秘密基地的隱蔽性。一行人進入基地時,顧清玄額前的火焰紋章已經變得顏色極淡了,隻有一點淡淡的淺紅色印痕,但僅僅憑著這一點淡紅印痕,顧清玄的身份便已經確定無疑了。


    “銀河帝國的確是這個宇宙中最強大的國家沒錯,這一點我們從不否認,隻是……銀河帝國也隻是一個國家而已。”


    在當著眾人的麵再次確定了顧清玄的身份後,西澤便讓幾個屬下出去做準備,自己則帶著顧清玄來到一間會議室模樣的房間裏,將之前沒有說完的話題再次攤開。


    他隻是輕輕提了一句,顧清玄便立刻敏銳地意識到:“那個時候銀河帝國的確在進行一場戰爭?隻是戰爭的另一方並不是什麽國家?而是別的什麽……”


    別的什麽呢?


    那天蘭瑟被帶走後他在校長室裏與格蘭瑟姆的對話、七被追殺時勞倫斯使出的小型的靈力爆炸、銀輝的副總統都要在其麵前卑躬屈膝的神秘人……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在這一刻如走馬燈般掠過顧清玄的心頭。


    顧清玄深深蹙起眉,他忽然問西澤:“國家的等級究竟是誰評定的?異能的等級又是由誰評定的?這個世界上隻有異能嗎?難道就沒有別的淩駕於異能之上的力量?”


    西澤的眼睛亮了,他暗暗讚歎著顧清玄的敏銳,但卻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銀河帝國的力量如此強大,但卻一直沒有進行更進一步的擴張,甚至整個宇宙很多年來都沒有發生過規模較大的戰爭了……這一點你知道吧?宇宙和平?”


    顧清玄諷刺地笑了笑,輕蔑道:“鬼才相信。”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是無處不在的,也許不會表現在交火上,但經濟、政治等方麵的競爭沒有一刻曾停息過。宇宙雖然說是無限,但人類至今探索到的區域卻依然是有限的,資源也是有限的。如果擁有更強的實力,能夠占有更多的資源,在國際上自然會獲得更高的地位,也自然會掌握更加強勢的話語權。


    人類本身無法抑製的野心與*,既是人類社會永不止息的進步的動力,也是導致各種層麵永不停息的戰爭的根源。


    隻要人類存在,戰爭就會存在,世界和平?那隻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


    西澤歎了口氣:“是的,誰也不會相信這個宇宙中的戰爭會有停止的一天,但是確確實實地,所有的國家已經有大約三百年的時間不再動武,至少維持了……表麵上的和平。”


    這絕不是銀河帝國做的。


    從西澤的語氣就可以聽得出來,銀河帝國並不是淩駕於這種製度之上的操控者,反而是身處在這“無戰爭”狀態的掌控之下的□□控者。可是是誰呢?是誰有能力壓製著銀河帝國?


    “神殿。”


    西澤冷冷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顧清玄看著他,片刻後,忽然抬起手掐了幾個指決。


    “……你怎麽了?”西澤疑惑地問,顧清玄沉默半秒,道:“我要確定一下現在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覺。”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開始漸漸熟悉這個世界了,但現在他發現之前所接觸到的那些全部都隻是表麵。


    西澤微微苦笑了一下:“很荒謬,對嗎?”


    “而且更加荒謬的是,神殿裏膜拜的並不是什麽虛擬的神格或者沒有意義的人偶,而是貨真價實,實實在在地存在著的……神。”


    “什麽是神?”顧清玄從不以為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不可觸碰的神:“如果一個凡人擁有了超越其他所有人的力量,那麽他是不是就是神了?”


    “可是他們超越的不僅僅是人。”西澤靜靜道:“還包括死亡本身。”


    “……他們。”顧清玄意味深長地重複著這個詞。


    西澤抿緊唇:“是的,他們。”


    神殿從數百年,也許是數千年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他們始終高高在上,掌握著最高深的修煉技巧,所謂異能不過是最淺薄的一些,就連科技的發展也未曾將他們擊潰——也許曾經有一點點些微的可能性,但是在這可能性真正成為現實之前,就已經徹底灰飛煙滅。


    “一百一十七年。”


    “整整一百一十七年的時間,帝國之中……或許是整個宇宙之中,凡是敢於觸碰禁忌的研究人員,無一不死於非命。”


    神殿從來都不會給大家下命令,“這種東西你可以研究”,“這種東西你不可以研究”,他們不,隻是當你有意無意地觸碰到那一條他們劃定的紅線時——即使這種觸碰隻是跨過一個腳趾——啪,你就會立刻人間蒸發。


    “他們永遠處於整個宇宙武力值的巔峰之處,這使得他們的統治長久而穩固。銀河帝國,銀輝共和國,這些國家來來去去,總有自己的興衰成敗,而唯有神殿它……”


    “亙古長存。”


    顧清玄沒有說話,他隻是覺得可笑,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可以真正亙古長存的。一百一十七年的時間,對於凡人來說也許很漫長,但對於修真者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難道你可以說有哪個修真者是亙古長存的嗎?


    西澤並不知道顧清玄內心的想法,他隻是依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了下去:“帝國成為宇宙中最強大的國家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也許實在是太久了一點,大約從五十年前開始,也就是您的祖父那一輩,神殿開始著手進行對皇室的控製。”


    會繼承皇位的,控製;不能繼承皇位的,封印,要麽成為神殿的奴隸,要麽成為徹頭徹尾的廢物,神殿從不會給你第三條路可走。


    銀河帝國能夠從宇宙的無數國家中脫穎而出,成長為強悍無匹的帝國,是無數代國人前赴後繼鋪就的光榮血路。銀河帝國的皇室一貫身先士卒,在這條可歌可泣的光榮血路之上,倒下過無數皇室成員的屍骨。


    敵人的屍骨鑄就了他們的鐵血,同胞的鮮血凝就了他們的驕傲,這樣鐵血與驕傲的帝國皇室,如何能夠心甘情願地被他人所控製?


    為了擺脫這種控製,這一任的銀河帝國皇帝陛下才會在自己兒子出生不久就命令暗諜將孩子帶出皇宮,帶得離銀河帝國遠遠的,帶到神殿的觸手數十年才有可能會掃過一次的角落。本來在顧清玄離開之後,銀河帝國就會發起對神殿的反抗,縱使身死國滅,也在所不惜!


    “隻不過顧桐前輩她出發不久,行蹤就已然敗露……神殿很快就派了人。帝國當時派出的一個小隊的人,在不到數天的時間裏就幾乎全部都失去了聯絡,剩下的不過十天或十數天後也同樣失去消息,顧桐前輩是堅持得最久的一個,大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但最後,她也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失去了音訊。”


    “她失去音訊前給帝國發去的最後一個消息,就是銀輝兩個字。”


    ——所以西澤才會被指派到銀輝共和國來,所以銀河帝國至今依然和神殿相安無事。


    沒有人知道帝國的繼承人是不是已經淪入神殿的掌控……投鼠忌器,如此而已。


    “……其實她已經完成了最後的一個任務。”顧清玄低聲說,西澤直起身,向著銀輝首都星的方向行了個禮,方才放下手,道:“是的,她完成了。”


    當年從銀河帝國到達銀輝共和國的這一段路走得有多麽艱辛曲折,到今天早已經不為他人所知,顧桐的死因倒是並不難以猜測,看顧清玄身上殘存的封印痕跡就知道,她最終也還是在神殿的來人麵前暴露了行蹤。


    但是既然已經暴露了行蹤,她又是怎麽做到讓神殿隻是封印顧清玄而不是殺死的?她又是怎麽將顧清玄帶到顧家,對著自己的哥哥說出了那些所謂情婦的謊話?這些事情隨著顧桐的死,已經徹底成為了無人知曉的秘密。


    “神殿的人看起來是什麽樣子的?”顧清玄沉吟了片刻,忽然問西澤:“看起來像是全身籠罩在朦朧的霧氣裏,完全看不清麵容的那種嗎?”


    “你見過神殿的人?!”西澤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他急急站起身,從房間裏翻出一堆各種各樣的儀器來,一邊把它們統統打開,一邊頭也不抬地對顧清玄說:“他們有沒有觸碰過你的什麽部位,或者帶你去了某個地方,或者給了你一個什麽東西……呃,殿下?”


    他差一點點就忘記了顧清玄現在的身份。


    “不,他們不是來找我的。”


    顧清玄示意西澤安心,讓他暫時先放下手裏的那堆東西:“他們是來銀輝學院——我上學的地方——帶走一個人的。”


    “什麽人?”西澤立刻警惕了起來,顧清玄想了想,將自己認為最可能的一點說了出來:“一個光憑想象力就成功領悟出修煉功法的人。”


    一個本身資質奇差,但是悟性高到可怕的人。


    “……這樣嗎,神殿其實一直很熱衷於搜羅這種人。”西澤微微鬆了口氣,他將手裏的東西重新關上,一一放回原處:“當年他們也曾經來找過我,說要給我一個機會脫胎換骨,徹底脫離凡塵俗世……我還以為他們是什麽莫名其妙的邪教呢。”


    顧清玄輕輕笑了,讚同道:“他們是有點像。”


    西澤也笑了,但這笑容很快就隱沒了下去。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對顧清玄說:“殿下,我們還是先檢查一下吧,神殿的人會出現在銀輝共和國裏,我總覺得不是什麽好消息。”


    顧清玄一挑眉:“隨你。”


    在西澤忙著給顧清玄進行檢查的時候,銀河帝國首都上那座肅穆莊嚴的皇宮內,銀河帝國的現任皇帝亞曆山大·托瑞爾·奧爾丁頓正在自己的書房裏辦公。


    這是一年之中最普通不過的一天了,城堡外攀爬的常青藤尚帶著青翠,提早到來的嚴冬又使薄薄的葉子結上了霜,亞曆山大陛下就坐在這些葉子的前方,他的手邊放著一遝遝的紙質文件,文件旁放著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濃茶。


    但他並沒有在批閱這些文件,也並沒有喝茶,而是挺直身子坐在硬木椅中,凝視著窗外的漫天燈火。


    他眼前的這座城市叫做聖洛裏斯,這裏是銀河帝國的首都星,也是整個銀河係裏最繁華、最富庶、也最壯觀的城市——或許,是整個宇宙中的。


    在四百年前,奧爾丁頓家族的先祖在這裏為自己加冕為王,而後一路披堅執銳,幾乎踏遍了半個宇宙。他們給予自己的追隨者財富與榮耀,而賜予自己的敵人以鮮血與死亡,三百年間他們征伐的腳步從未停止:也許曾經放緩,但絕不會停頓。


    直到神殿出現。


    從他的父親那一代開始,反抗神殿的種子就已經埋藏在他們的心中。烈馬從不會俯首於他人的鞍轡,奧爾丁頓也決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擺布,即使對方是神殿又如何?奧爾丁頓家族的怒火從不會消弭,他們隻是壓抑,直到適當的那一天爆發出來,將自己的敵人燒得粉身碎骨。


    一直到書房外的走廊裏響起輕輕的腳步聲,皇帝陛下才將自己的目光從窗戶前移開,他注視著書房門,當房門上的把手發出一聲輕輕的“吱呀”聲時,他便立刻站起身,微笑著迎向房門外:在門外,他的妻子,帝國皇後奧利維亞·法蘭多·奧爾丁頓正站在走廊裏,她赤著腳,穿著睡衣,漂亮的黑色眼睛裏含著淚水。


    “天呐,親愛的,你怎麽了……”


    皇帝關切地迎上去,他握住自己妻子的手,驚愕地發覺她的手比冰塊還要冷。


    “關上門,亞曆山大。”她低聲說,皇帝陛下毫不猶豫地將門關上,然後他將自己放在書房中的厚厚的獸毛披風拿起來,緊緊地裹住了自己的妻子,又將那杯熱茶放在了她的手中。


    “怎麽了?薇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想替她將獸毛披風掖緊,她卻伸出手來,將一張小小的紙條塞進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紙條皺巴巴的,邊緣處被微微的汗水浸濕,奧利維亞直視著自己丈夫的眼睛,對他說:“看看。”


    幾乎是命令的語氣,在嫁給他這二十年來,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的丈夫說話。


    皇帝陛下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他疑惑地翻開紙條,隻看了一眼之後,便立刻失態地站了起來!


    “……這……這是真的嗎?西澤他這麽快就……”


    不可置信與濃濃的狂喜同時襲上心頭,皇帝陛下握緊手中的紙條,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掌心正在出汗,他猛地回過頭去,想要和自己的妻子分享這份喜悅,可抬起眼卻看見了奧利維亞冷冰冰的目光。


    “你騙我。”她壓低了聲音,從喉嚨深處發出悲哀的顫音,這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受傷的母獅:“你一直在騙我!亞曆山大·奧爾丁頓!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兒子死了!我一直以為!”


    她漂亮的臉孔上滿是怒火,這怒火讓她看上去美豔得不可逼視,但也讓她的丈夫下意識地放緩了聲音:“……我沒有騙你,薇婭,我真的也一直以為他死了……”


    “你也和我一樣以為他在出生的當夜就已經死了嗎?!”


    奧利維亞憤怒地說,她依然記得將自己的聲音放低,但已經十分接近於咆哮了:“我的丈夫!我的愛人!我最信任和最心愛的人!居然欺騙了我整整十七年,十七年!亞曆山大!你眼睜睜地看著我哭泣,難過,以淚洗麵,但你卻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說!”


    “……奧利維亞……”他的丈夫虛弱地說,他用手捂住臉,半晌,才道:“……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我想把一切都安排好……”


    隻是他搞砸了,徹徹底底地砸了。讓他的妻子絕望一次就已經夠糟糕的了,難道還要讓她絕望第二次嗎?


    “那你這次最好也安排好一切。”奧利維亞深呼吸了幾次,讓冰涼的空氣充滿自己的肺,好冷卻她因為憤怒、悲哀和歡喜交織而發熱發燙的頭腦。她站起身,緊緊裹住身上的獸毛披風:“亞曆山大陛下,希望你已經完全安排好了你的那個養子,我說過很多次,他是一頭野狼,如果他知道我們的兒子將要回來,他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撕成碎片的。”


    “如果他敢,我會親手把他撕成碎片。”亞曆山大·奧爾丁頓輕輕地道。


    奧利維亞點點頭,她轉過身,將一口未動的熱茶擱在桌上,披著拖曳到地的毛皮鬥篷一步步遠去了,走了幾步後,她忽然回過頭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對自己的丈夫說:“你的機密總管金自明需要被警告了,我從他的身邊經過,他就叫住我,對我說有個消息我應該知道一下……而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本來應該是你。”


    “是的,我會把他換掉的……對不起,奧利維亞。”


    奧利維亞閉上眼。她沒有再回頭,徑直衝到了走廊中,步履匆匆。


    “看,我尊敬的父親說要把我撕成碎片呢。”


    在這座威嚴肅穆的城堡另一端,帝國現任太子尼古拉斯·奧爾丁頓語氣輕柔地說,一下一下地把玩著手裏小巧玲瓏的竊聽器,皇帝陛下的聲音正在那隻器皿裏緩慢地播放著。


    尼古拉斯生著一張精致的麵容,黑發黑眼,看上去真的與顧清玄有幾分相似,但他喝醉了酒的時候決不會有那個眉心的紋章,因為他壓根就不是奧爾丁頓家族的一員,從任何方麵來講都不是。


    奧利維亞說得對,他隻是一頭披著人皮的野狼。


    他的麵前站著一名侍女,大約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樣貌柔弱而美麗,是太子殿下平日裏會喜歡的類型,但她今天是誤闖,當她走進房間準備給太子殿下送上咖啡和點心時,誰也不曾料到,她居然會聽到這樣一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侍女微微地顫抖著,她的麵色蒼白,眼中蓄滿淚水,手裏的托盤也跟著身體一起發著抖,碗碟碰撞發出叮叮的脆響聲。明明已經害怕到了極點,但她卻不敢下跪,隻是抖著聲音低聲道:“饒恕我……殿下……饒恕我……”


    “先把你手裏的餅幹放下。”他指了指自己麵前的桌麵。侍女的腿已經發軟,她抖著手臂將托盤擱在桌上時,滿滿的香醇咖啡已經濺了出來,其中一些濺在杯子的把手上,這讓本來打算喝點咖啡的尼古拉斯嘖了一聲,侍女麵露恐懼,卻壓根不敢逃跑,也不敢反抗。


    “轉過身。”尼古拉斯懶洋洋地命令,他從托盤裏拿起一塊小甜餅吃了一口,侍女低低地抽噎著,順從地轉過身去,麵對著貼滿纏枝薔薇紋樣牆紙的牆壁。


    緊接著傳來“嗡”地一聲,一根尖銳的金屬長矛直射而出,從侍女的心髒部位透體穿過,將她狠狠地釘在了牆麵上。


    “真是的,太甜了。”英俊的太子殿下皺起了眉,他隨手將半塊甜餅丟進咖啡杯裏,然後便朗聲對外間叫道:“來人!過來把這裏清理一下!”


    當他快步走過房門時,侍女尚未冷卻的身體還在微微地抽搐著,看起來就像是她還在發抖,這讓尼古拉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他“砰”地關上門,顫巍巍的金屬長矛連帶著上麵的侍女都跟著一起顫抖了一下,粘稠的鮮血糊在滿牆的纏枝薔薇上,仿佛是無數碎落的薔薇花瓣。


    尼古拉斯·奧爾丁頓,是銀河帝國皇室的現任太子,也是皇帝陛下親自命名的養子。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銀河帝國皇帝夫婦自孤兒院中領養而來的,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那間所謂的孤兒院,根本就是神殿所開。


    ——尼古拉斯·奧爾丁頓來自神殿,是神殿中人得知銀河帝國皇帝皇後不幸失去獨子後,“賜予”他們的禮物。


    你不想被控製?你不想當奴隸?那,我們就幹脆把你取而代之。


    尼古拉斯成長的這十七年裏,亞曆山大皇帝陛下幾乎無時無刻地不在防備著他。他對他圍追堵截,幾乎不讓他有任何一點接觸權力的機會,就是擔心他有一天將會尾大不掉,成為銀河帝國的那一張催命符。


    老實來說,他做得不錯,亞曆山大一直是一個很有魄力的帝王,聰明,果敢,而且富有智慧。但是可惜的是,他麵對的是完全不能以人力來對抗的對手。


    尼古拉斯大踏步地走過走廊,凡是看到他的侍從大臣無不紛紛退避,所有人在他的麵前都恭敬地垂下頭,好像他們真的打心底裏尊敬著他似的——尼古拉斯諷刺一笑:是真心還是假意,誰在乎?隻要他的背後有著神殿,那他在這個世俗人間,就可以所向無敵!


    不過是銀河帝國而已,神殿曆史上摧毀的類似的國家,又何止一座兩座?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裏,揮退所有的侍從,關上門,從自己貼身攜帶的金屬戒指裏,拿出了一隻小小的白玉牌來。


    那隻白玉牌材質極好,溫潤透亮,但使它珍貴的卻是上麵如走龍蛇的刻印。這隻玉牌來自神殿,與神殿出品的其他東西那樣,它有著某種古老又充滿優越的功能。


    尼古拉斯握緊它,他集中自己的精力,直到玉牌發出瑩亮的淡青色光芒為止。


    他緊張地看著它,過了大約兩刻鍾,玉牌裏終於傳來了另一個令他耳熟的聲音:“尼古拉斯?是你嗎?這次找神殿是為了什麽?”


    即使是尼古拉斯這樣出身神殿的人,在麵對神殿時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但此刻緊迫的情景已經令他完全忘記了恐懼。他跪下來,對著玉牌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才道:“尊敬的使者,我懷著惶恐的心情向您報告,銀河帝國的真正繼承人並未死亡,而且即將回歸,在他回歸之前,銀河帝國的現任皇帝打算將我置於死地。”


    “這樣嗎?”玉牌的另一端靜默了一刻,然後那名使者輕蔑地道:“這種事情就令你惶恐了嗎?你放心,那位陛下不會有置你於死地的機會,那名早就失蹤的繼承人,也一樣會永遠失蹤下去。”


    “準備好你的加冕儀式吧。”


    玉牌對麵的人說,然後就幹脆利落地停止了通話。


    尼古拉斯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站起來,英俊的麵容上無法抑製地露出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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