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有點過,不過——勾搭丈夫又被丈夫當眾罵騷貨,做媳婦的開心都來不及了,哪裏會計較這些小節。英華極是滿意的給李知遠撐麵子,笑道:“也還好了,下次再有這種給你塞什麽紙條兒的,你看不順眼就替人家改一改,用的典不對啦,韻不合啦,用朱筆給人家批一下,再貼大門外去叫過路君子評一評,公道自在人心,也省得人家的絕世華章被你評成那什麽的心裏委曲。”


    英華的聲音不比李知遠方才罵人來得大,可是這會兒除了屏風裏頭有個哭的,滿堂靜默,她的話大家都聽的很清楚。


    這一對小兩口是新婚夫婦的什麽人?做丈夫的極是不識相,說話夾槍裹棒的連新娘子都紮上了,做妻子的更狠,還嫌沒把人家的詩改一改貼出來。


    在坐的才子們心裏有都數,屏風裏頭的才女們,有幾個的詩是真心寫得好的?這年頭的女子,略識幾個字會寫個買單會記個帳,婆家就很快活了,親友提起來就要稱她能幹。正經上女學不便宜的,南邊有數的也隻有金陵女學和泉州女學兩個女學,曲池府舍得給女兒正經上學的人家也就是有數的那幾位。


    女孩兒正當好年華,會對個對子,說話不俗氣,長的又不太醜,家裏又肯放出來拋頭露麵的,都是才女!才女們字略差些,也將就了,才女們聯句把詩,語句通順就使得,什麽平仄啊,什麽押韻啊,什麽用典啊,謝謝,在座的才子們有好些讀了十來年書還拎不清楚呢,你要求那麽高幹嘛?


    這兩口子,一個說人家寫的是淫詩豔詞,一個還講究上了用典和押韻,當眾罵人還補打臉,太過份了!當即就有個熱血才子站出來,喝道:“欺人太甚!你們站住。”


    英華和李知遠兩個分開來都不是怕事的人,湊一塊更不怕事。李知遠小心護著媳婦慢慢轉身,樂嗬嗬問:“這位才子是要為方才那位才女出頭嗎?”


    “那位才女的詩……他喜歡?”英華唯恐天下不亂,,極是八卦的補了一句,掐架時轉移話題什麽的,女學生玩的比男學生精。


    席間立刻有十幾個人麵部表情變得微妙起來。屏風裏頭也有嬌聲驚呼。那位才子懷著滿腔的正氣要替無辜被辱的才女出頭,結果方才很正經的小兩口一人一句不甚正經的說話,立刻把局勢歪到神奇的方向,那位才子咬著牙想說什麽,被身邊的朋友用力拉回去了。


    在這裏頭混的,其實還是有明白人的。李知遠一笑,拉著英華掉頭出去,慢悠悠遊園去了。他們倆鬧這一場,做主人的樹娘和許才子都沒發作。


    李知遠罵的那些話,明明白白捎上了誰,大家都能聽得出來。樹娘沒和李知遠打過交道,但是從前蕭明偶爾提過一兩句,她曉得這個表妹夫不好惹,其實她表妹更不好惹。才女姑娘不長眼跑去撩撥李知遠,挨妹夫幾句罵算是輕的,她表妹還沒上拳頭呢。


    但是他們兩口子這樣發作確實是下了她的麵子。樹娘心裏怪難過的,覺得表妹發作也不看場合,表妹夫說的話太難聽,又惱那個哭的不長眼亂給人家塞紙條,嚶嚶嚶嚶甚是煩人。李知遠兩口子一走,她小姐脾氣上來了,站起來掉頭就走。


    外頭的許才子臉色更難看。他是親自去五柳鎮上挨個請樹娘親戚的,除了王翰林和李知遠這對翁婿,柳家的親戚們連見麵都不肯見。柳家親戚對樹娘的婚事是什麽態度,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就給他留了一條讀書出頭的路。他族叔的要求更明確,他不隻得自己拱進三省草堂,還得往裏頭帶許家子弟,越多越好。李知遠能來,意味著他肯定能進三省草堂讀書,可是往裏頭帶人,就要看他能不能在這對翁婿麵前說上話了。李知遠兩口子在詩會上翻臉,簡直就是把他和許家子弟通向三省草堂的大門關上了。


    這是哪個騷貨,勾搭人也不看場合,生生壞他好事!許才子的牙咬得嘎嘎響,在坐的幾桌許家子弟臉色都不大好,其中一個兄弟對許才子不停的使眼色。許才子猶豫了下,拍案而起,道:“我和樹娘因詩結緣,從來都是正大光明的。以詩會友原是賞心樂事,若是在座諸位亦能以詩成就好姻緣,也不失為一段風流佳話。可是給我妹夫偷偷塞情詩像什麽話?此舉傳出去,人家都要說我們詩會上的女孩兒都是倡優之流。我家樹娘的名聲還要不要?既然如此,詩會不辦也罷。”他站起來把酒杯摔了,也不管不顧徑直離開。


    主人都走了,還發狠以後不辦詩會?客人們麵麵相覷。許才子的堂兄弟們幫著打圓場送客,識相的拉著不明所以的先告辭,機靈的曉得以後沒機會白吃白喝了,抓緊機會找冤大頭結伴而走。愛才女那款的曉得曲池地方以後不會再有詩會了,三三兩兩都蹭才女們那堆去挨光。一場曲池府萬眾矚目的詩會,生生被李知遠罵散。


    李知遠和英華到家,坐在他那個後院的小壩子裏乘涼,大鬆樹底下有風,極是涼快,他們兩口子頭湊著頭,看李家管家搜集來的許家新消息。原來這次光許家的叔伯就來了二十來位,叔伯們有子有孫,再加上他們的親、友,親友的親友,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來的,而且大部分都還不富裕!


    “這是打算讓你表姐養全族的勢頭?”李知遠壞笑,“樹娘的小叔小嬸要想不開了吧。”


    英華把記事簿從頭到尾翻一翻,著重看了一下許才子的近親,他的寡母娘家兄弟姐妹都是全家上陣,兩位嫂子娘家和妹子夫家也是全家來的,連吃奶的娃娃都帶上了,還捎上了旁係親戚,這是打算在曲池長住了哇。樹娘那樣的清高的人,以後要過的日子,嘿嘿,再加上她小叔小嬸,俗氣和熱鬧都是必需的。英華把手輕輕按在石桌上,站起來看向四周。李家的宅院深深,偶有管家使女走動,極是清靜,“知遠哥哥,你們家要不是一回來就打一回臭蟲,現在日子也不好過吧。”


    “估計蹲牢裏補稅呢。”李知遠冷笑,“我爹從做官就沒回來,一畝田都沒置,為何?就是怕李家偷偷在我爹名下掛田地避稅。富春縣裏,開始查稅了?”


    “嗯。已經開始在查了,聽說明日會張榜會布。”英華笑了,“我娘說前幾日知縣親自上門來問我們家在富春有田沒有。我娘把分家文書拿出來給知縣看過,知縣大人蹭了一鼻子的灰走人了。你舅舅家沒偷過稅吧。”


    “他們沒機會。”李知遠搖頭笑笑,“十來房人擠一塊都不肯分家,為什麽?窮。好容易曲池的地價貴了,在外府淘換了地,立刻就要分家,就是怕交不起賦稅。”


    查稅是從曲池府開始查的,府衙和各縣衙張榜公示,嚴禁托名詭寄避稅各項,要求地主們自檢,若有陳年遺漏,三個月之內補交賦稅既往不咎,三個月之後,歡迎出首和舉報,後麵還附有各項獎罰措施,罰的重,基本上是傾家蕩產的罰,獎的也重,把賦稅補交幹淨,剩下的田產,官府和出首或是舉報的人對半分。此舉一出,不隻是清涼山下的地主傻了,全曲池府的地主,都驚呆了,江南四省的地主,都不想活了。


    告示出的頭一夜,曲池一府三縣算盤聲響徹雲霄,第二天當鋪之類的地方就排起了長龍。老實厚道和不得不老實厚道的地主們聚在茶樓吃茶看笑話的也不少。許才子的族叔把許家親戚帶走了多一半,留下的隻有許才子的母兄妹家人,差不多還有七八十口人,柳家的客館立刻就清空了一大半。楊氏舅母使人從五柳鎮來捎信,把柳家暫管的樹娘田產和商鋪的契書和帳都帶來了,讓英華轉交樹娘,同時轉告樹娘:她嫁人了,不能再在柳家住,該上哪上哪去。


    英華使個人先和樹娘說知,說要和她辦交接,請她小叔小嬸和婆婆做個證見。待得英華到樹娘的住處,好家夥,外頭男女老少一堆的人在院子裏看熱鬧,廳裏濟濟一堂也是一圈的人頭。英華進去,跟樹娘的小叔小嬸先問個好,又問樹娘的婆婆好。許才子在邊上幫著說了幾句話,樹娘眼圈紅紅的,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英華也不理她,叫人把箱子抬上來,開大箱子取小箱子,把那個帶鎖帶封條的小箱子朝樹娘麵前一頓,說:“姐姐成親了,舅母和五姨都說不好再幫姐姐管這些,這是十姨走的那年的封條,鑰匙是姐姐收著的,裏頭有什麽姐姐心裏有數。這箱是這些年的帳,一年一本。每年的出息姐姐都清楚,都是按年送到姐姐手裏。管田莊管鋪子的人姐姐都是見過的,若是要留他們使,就留下,若是不留,也隨姐姐心意。”


    英華說這話的時候,飛快的掃了一下周圍,不隻樹娘的小叔小嬸眼睛放光,連許才子的哥嫂都麵露興奮。英華略等了一會,樹娘什麽話也沒有,她也不大耐煩,就說:“舅母讓我來和姐姐辦交接,姐姐你收下這些,寫個收單與我。我好去帳房銷帳。”


    “五姨,她真的不管我了嗎?”樹娘整個人都木木的。


    哎,舅母和五姨給你管了二十年的田地,年年你隻伸手拿銀子花,現在成親了還給你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當著婆家人的麵,連個謝字都沒有?英華突然明白了,其實她不如舅母和五姨了解這位樹娘表姐,難怪舅母讓她來出頭做惡人,這不是讓她來得罪人,這是讓她以後不要沾麻煩來的。英華就把原來準備好的勸說的話都爛肚子裏了。


    “傻孩子,你成了親,就是大人了。怎麽還能讓你姨管你。”小嬸歡樂非常,親親熱熱把樹娘摟懷裏,“你自己管啊,不會也不要怕,小叔和小嬸教你。”


    那邊小叔已經和許才子的妹夫把墨都磨好了,順手就把收單寫下來,示意許才子遞給樹娘寫名字。許才子把收單交給樹娘,樹娘愣愣的把名字寫好,還是怪傷心的。


    英華把收單看一看,說:“姐姐,舅舅家的館舍還有他用。你沒有嫁人,舅舅舅母照管你,自然留你在這裏住,你嫁了人,上有婆婆外有丈夫,還有娘家叔嬸,舅母說留親戚們全族在館舍住著也不像。姐姐若是還打算在曲池居住,還是要趁早打算,房價,聽說又要漲了,要買趁早。”


    上頭坐著的樹娘的婆婆腮幫子立刻就耷拉下來。這位樹娘的表妹出嫁是曬過嫁妝的,柳家給了她一個五柳鎮的別墅,聽說極大極體麵,占地一百畝都不止,五姨還體己給她一間倉庫。一樣的外甥女兒,怎麽到樹娘這裏,柳家就要讓她自己買房住?


    小嬸聽說要樹娘買房,當場就沒忍住,揚聲把樹娘婆家的心聲問出來:“樹娘,你舅舅沒給你五柳鎮的別墅做陪嫁?”


    樹娘搖搖頭,反問:“我要那個幹什麽?”


    “那你外祖父許給你的嫁妝呢?”小叔也不淡定了。


    樹娘愣了一下才說:“早就給了呀。”


    “什麽時候給的,給了什麽?”小嬸很激動。英華有空打量周圍,好像除了許才子很鎮定,大家都有點激動。


    “孤本詩集,字兒畫兒,好字帖,香爐,好香。”樹娘提起外祖父,臉上總算帶點笑,“都是我喜歡的,外祖父最疼我了。”


    “哎喲傻姑娘,那些東西雖好,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小嬸被打擊的太厲害了,一不小心把實話都說出來了,“哪有田地鋪子好!”


    樹娘不屑,“小嬸,你怎麽也這樣俗氣。”


    眼看方才還親熱的嬸侄兩有翻臉的趨勢,英華連忙打圓場,說:“姐姐,你有家務事要商量且商量,帳本交與你,柳家與你就兩清了,妹子先回去。”


    “等等!”這是樹娘夫家的親戚?那人拉長了聲音喊:“等——等,兩清是什麽意思?帳都還沒有查,就叫兩清了?”


    許才子撲上去打斷那個冒傻氣的,喝道:“六叔,你這話什麽意思?舅舅舅母給樹娘管了二十年的帳,咱們感激的話說少了心裏都過意不去,你還要查帳?你再說這樣的話你就不是我六叔,別怪侄兒不認你!”


    英華笑一笑,道:“柳家做的帳,從來不怕查。”說完掉頭就走。


    她回家也惱的很,和李知遠說:“柳家又不欠她的。給她管了二十年的田地,她一個謝字都沒有,反怨五姨不管她了。”


    李知遠忙忙的倒茶,狗腿的送茶把娘子吃,勸說:“莫氣莫氣,人家天生沒吃過苦頭,隻說人對她好都是該的,怎麽會想到謝字。你舅母姨母替她做了多少事,把這些壓箱底的東西都還她了,是存心不要管她了吧。”


    “舅舅五姨管不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要管了。”英華惡狠狠的把涼茶一飲而盡,“養個小狗你對他好他還會對你搖尾巴呢,五姨明裏暗裏為她做了那麽多事,她都不曉得體貼五姨,淨做事惹五姨生氣,還嗔著五姨不管她!”


    “我們在人家詩會上發作了那一場,已經傳開啦。”李知遠笑的甚壞,“許家沒法拿咱們當招牌在外頭招搖撞騙,你不管樹娘,就更省事了。”


    “她夫家那群親戚,沒一個好的。”英華冷笑,“我一進門就看出來了,從頭到尾就沒跟他們客氣過。這事其實也隻有我去,我舅母去估計得跟她們打起來,我五姨去會被氣死!”


    李知遠把英華摟懷裏替她順氣,“不惱啊,讓你表姐作吧,作窮了她就老實了。反正你外婆家也不缺給她吃口飯的錢。”


    英華哼哼,“我大姨和二姨現成的例子在那裏。”提到這兩位主,英華覺得樹娘這樣的其實也不算太出奇,也就不惱了,她自己出去院子裏轉了一會回來,蹭到李知遠身邊問他:“梅十五娘那事兒,你打聽出來什麽沒有?”


    “聽說鬧了一場,蕭明那王八蛋居然把梅小姐安撫住了,如今梅小姐在家安胎呢。”李知遠要讓英華高興,有什麽說什麽,“聽說梅小姐曉得蕭明的詩都是抄來的,哭的那個傷心。”


    “那現在呢,現在呢?”英華一邊高興,一邊覺得自己有點不厚道,“現在她怎麽樣。”


    “蕭明說會發奮讀書考取進士。”李知遠搖頭,“三年一考,你說考多少次梅小姐才會失望。”


    “怎麽也要十來年吧。”英華扳指頭數一數,道:“回家咱們是不是要給爹提個規矩,考前班沒過州試的不許參加?”


    “略嚴,沒過縣試的不許參加比較好。”李知遠很認真的考慮,“我回去就和老師說,那天吃喜酒許才子就和我提,說他上回得見老師一麵,得益甚多,想日日和老師親近呢。看他拉撥親戚這個實在勁,我都怕了,不然我也不會在他詩會上那樣落他麵子。”


    英華樂了,“他想的美。樹娘姐姐的鋪子,田產,嫁妝,理清敗光總要好幾年吧,等他有心思讀書,黃花菜都涼了。”


    英華猜的一點都沒錯,為著在曲池府還是去五柳鎮買房,樹娘的婆家和樹娘的小叔小嬸就吵起來了。許家子弟要去三省草堂聽講,非要住五柳鎮不可,小叔小嬸好容易把樹娘從柳家的手裏摘出來,哪裏肯讓她重投柳家羅網,堅持要帶樹娘小兩口回北方去。


    英華和李知遠去新鎮陳家參加婚禮,驚奇的發現,蕭明和樹娘家買的房子,門對門哎。陳家的婚事完了,英華又聽說樹娘在新鎮上給婆家親戚們買了房,許才子的哥哥妹妹俱是三進宅院,還送了小叔小嬸和婆婆娘家各一個五進的大宅。英華到家,杏仁飛報:許才子的六叔和樹娘的小叔打夥去理田莊鋪子的帳去了,聽說莊頭什麽的會全換掉。英華忙道:“我要我要,那幾個莊頭全是好的,別人沒搶去吧?”


    “夫人已經搶下來了。”杏仁掩著嘴笑,“杜家姨父慢了一步,嗔著夫人下手太快,夫人讓了兩個給他。給樹娘管鋪子的管事們,舅太太說有用誰也沒給。”


    六月天氣炎熱,曲池府又在查稅,梅家老家那曉得四郎和瑤華兩口子能幹,族長親自來請他們回家幫著理賦稅,梅大人全家都回老家。草堂的學生們6續有辭了家去的,王翰林索性把三省草堂關了,叫學生們秋涼再來。恰好柳五姨這一向身體不大好,玉薇又懷孕有五個月,,柳三娘和楊家舅母商量,英華曆練的也夠了,留英華在五柳鎮看帳,她去杭州頂到玉薇坐完月子。王翰林在家除了帶孫子也沒什麽事,這樣暑天,要是把小學辦起來吧,小孩子天天跑也怕中暑,索性柳三娘連王翰林和兩個孫子都帶杭州去了。


    李知遠閑下來無事,和英華商量,讓英華搬去舅舅家暫住,他抽空去泉州一趟搬家當,現在江南的地主們都在補賦稅,急著賣地的不在少數。買賣田地的時候,交割契書本身就是要查稅的,現在風頭正緊,也不怕人家玩花招,交稅記錄不清楚的,沒有補稅的證明條子,不買他的就是。李家人手不少,李知遠把人手散出去打聽,他爹是三品,照朝庭的規定可以免若幹頃地的稅,若是名下還有祭田,還能再免若幹頃地的稅,他就在隔壁曲江府買了兩個莊,一共五十來頃地。反正地也不太多,就是以後稅改了,交稅也交得起。這頭來旺親自在莊上監工蓋莊院倉庫,那頭他就去泉州搬家當去了。


    英華在舅舅家住,每日足不出戶。王家親戚為稅的事找到三省草堂,管家們把人請進去轉一圈,讓他們看,王翰林兩口子去杭州還沒來家。找到王翰林的兩女婿家去,大女婿回老家理稅去了,小女婿一家人也都不在,找到柳家去吧,英華頭幾回出來見親戚,就把話說明白了:她從小到大也沒見過大伯家送田莊上的出息給她娘家用,分家時她娘連姓王的田契都沒見過,一個銅板都沒有拿。她家的帳本上就沒有田產出息這一項,除了每年給大伯家送錢,給哥哥王耀祖送幾百兩銀,王翰林和王家並無別的銀錢來往。稅什麽的,別問她們家。若是鄉親們補稅錢不夠,英華可以借錢。做假帳什麽的,就不要提了,柳家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絕無可能做假帳。


    顯然王翰林是避到杭州去了呀。王家人碰了幾次壁,英華這裏表示可以借錢幫補稅,別的辦不到。找王耀芬哪,那廝現在就是個瘋狗,誰也不敢去惹他。王家族人聚在族長家裏理稅,去縣城抄公告回來細細參詳,這次補稅不罰錢啊,和上次拆遷的辦法比,若是把多年的賦稅補上,損失的其實也不算太多,補吧!王家人腦子轉的還算快,把該補的稅算出來,砸鍋賣鐵湊錢,不夠的到處借。英華一聽說王家要補稅了,二話沒說,把壓箱底的五百兩黃金送到族裏,請族長幫忙分借給族親應急,又和族長打招呼,補完稅趕緊的去錢家曹家把地賣了。現在不怕人家查稅,祖傳上百年的地,查契是不怕他的,五十兩一畝速速賣掉。有了銀子,新鎮上買房她給折扣價,外府多的是便宜地,隨便買!


    王家恍然大悟,跟後頭有狗追著一樣補交賦稅,前手拿到官府補款的條子,後手就去錢家曹家賣地。曹家查過沒有半點違規的地方,也隻有捏著鼻子照五十兩的價錢收下。王家一動,別家思量再三,這二三十年交易過的地不敢賣,祖傳的怕什麽,先賣了再說,橫豎稅是交了齊全的。錢曹兩家反應略慢,一層一層報上去,當家做主的反應過來,倉庫裏的銀子都搬空了,富春的這群地主們,怕查的都沒來,來的都是不怕查的。


    錢曹兩家的現銀,在富春地主們手裏打了個滾,歡快的奔向了柳家。柳家對王家親戚和富春鄉親一樣熱情,買房子,來吧,現出圖紙,買地,車已經套好,隨時出發帶你去外府買地。柳家缺現銀啊,最喜歡從前姓錢姓曹的銀子了。英華前手才借出去的黃金,後手就變成了一錠錠五十兩的大銀子排著隊回了家。


    富春知縣也沒辦法,補稅這個事是上頭壓下來的,人家來補他隻能收。從前買地查稅的那個辦法是錢曹兩家自己定的,他幫著實行,但是畢竟不是自上而下行文,說白了,上頭沒有明文規定,這個辦法就是知法守法的商家誠實經營,知縣有權查地主偷稅漏稅,他們要怎麽辦都成。現在上頭明文規定補稅的辦法,人家把稅補了,你就沒法拿稅這一條卡人家。


    富春縣的地主大多數是老派人家,買地可以有,賣地除非他家出了敗家子。炒地的本地人並不多。錢曹兩家看著來賣地的地主越來越多,恨柳家恨得咬牙切齒。得還手!有數的王耀祖就是個炒地的主,還有王耀芬,那廝也沒少買,拿他們開刀吧!富春知縣查底,王耀祖和王耀芬名下的田地稅目不清楚,點名讓他倆和原賣主一起來對稅。黃家親戚急了,直接奔杭州去找王翰林。王耀芬也急了,他嶽父帶著王家大伯母到五柳鎮來找王翰林,在三省草堂撲了空,隻有去柳家堵王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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