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才子一步一步朝樹娘走過去,麵孔鐵青,眼睛都紅了,雙手緊緊捏成拳頭。雅*文*言*情*首*發


    他後頭還有一長串的人,梅四郎打頭,看到這邊有男有女,瑤華又對他使眼色,他就轉身把後頭的人都領走了。


    許才子肯定會衝蕭明揮拳頭,若是這人脾氣暴燥些,估計樹娘都得挨拳頭。英華看著他們直皺眉,她對蕭明的人品本就不抱希望,樹娘今日這樣也甚可惡,如果這兩人挨揍,她一定不攔!


    李知遠護著娘子,不住冷笑,方才蕭明非要遊後園,拉著大家東轉西轉轉到這邊他就不肯走,原來樹娘在這等著他呢。看來他和樹娘是重新勾搭上了。這世上,有哪個男人會忍受在親友麵前親眼看到妻子撲到前未婚夫懷裏?若是樹娘丈夫忍不住揮拳,樹娘和他和離順理成章,他若是忍不住,隻怕蕭明還有後招吧。


    許才子走到緊緊貼在一塊的兩人身邊,把緊緊捏起的拳頭鬆開,輕輕拍一拍蕭明的胳膊,好聲好氣說:“我來勸她,樹娘這一向神思恍惚,哭起來就不認得人,把誰都當成我。”


    呃,明顯做好挨打準備的蕭明愣住了,準備看蕭明挨打的大家都愣住了。許才子笑的比蕭明還要溫柔體貼,伸手要把樹娘從別的男人懷裏挖出來。


    樹娘抱著蕭明抱得緊緊的,許才子挖得額頭上冒青筋,也不能把這對狗*男女分開!他急,圍觀的親戚們更急,英華都在不自覺擼袖子,杜九娘也有躍躍欲試的意思。李知遠甚怕自家媳婦一時衝動撞上去壞人好事,硬拉著英華又朝後退了兩步。他這一動,杜九娘也甚乖覺,跟著退了兩步。


    瑤華好生為難,樹娘算是她表妹,蕭明又是結結實實的親妹夫,表妹夫還在邊上呢,她做為梅十五娘的親嫂子,是非說話不可的。瑤華把懷裏的孩兒摟了一摟,揚聲道:“妹夫,你快鬆手。”


    蕭明應聲張開雙臂,艱難的對老婆娘家嫂子露出苦笑,“嫂子,我鬆手了。”


    許才子的那個臉都沒法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樹娘,你也鬆手。”瑤華聲音不小,“有事好好說,你這樣算什麽?”論親戚關係,樹娘和她隔的遠一些,而且這一向她和妹妹閑話,曉得柳三娘非常反感樹娘嫁姓許的才子,所以她說話也就不大客氣。


    樹娘鬆開手,許才子把她摟懷裏,她推許才子,哪裏推得動。許才子臉色鐵青,裝溫柔也裝的好辛苦,索性拿雙臂緊緊圍住樹娘,不許她掙紮,生硬的說:“不要動,你病的又厲害了,我帶你回家去。”


    “我沒有病!”樹娘尖叫,“你放手,我不要跟你回去。阿明,救我,救我。我要和離,我不要和姓許的做夫妻!”


    “樹娘!你不要胡鬧。”許才子大驚大怒,提高嗓門。


    杜九娘大驚,拿手堵著嘴,眼珠子轉來轉去。英華也大驚,樹娘過的不好她能料到,樹娘要和離,她是真沒有想到。李知遠輕輕拉一拉明顯激動的娘子,輕聲說:“樹娘這是要朝大裏鬧了,她都憔悴這樣,要是讓許姐夫把他弄回去,怕是活不成了。我在這裏攔著不讓許家把她弄走,你快去找師母和舅舅,看要怎麽辦。”


    英華哦了一聲,提著裙子就悄悄溜走了,走到後園門口,喊園門口玩耍的小海棠跟上她,走了兩步不放心,又叫守在門邊的三葉嫂子:“出事了,不許放人到後頭去,你進去把姐姐的三個孩子抱出來。”


    三葉嫂子答應一聲忙忙的進去。英華扶著小海棠穿廊過堂到內室去,柳三娘因為明日三省草堂聚會人多,今日不曾去柳家看帳,還在家安排仆役。英華一陣風樣闖進來,她就叫黃鶯把幾個管家帶出去,問:“是清娘還是樹娘鬧事兒了?”


    果然還是娘厲害。雅*文*言*情*首*發英華按著受驚嚇的小心肝坐下來,說:“是樹娘姐姐,她要跟許姐夫和離。”


    “哦,姓許的怎麽說?”柳三娘冷笑。


    “許姐夫說樹娘姐姐病了,要帶他回家去呢。”英華忙忙的說:“知遠就叫我來問娘怎麽辦,他說樹娘看著不大好,要是被帶回去,怕是活不了。”


    柳三娘站起來,歎口氣,說:“女人啊,靠娘家靠夫家都不如靠自己。她兩頭都靠不到,難道姨母就能讓她靠一輩子了?走吧。看在她娘的份上我就再幫她一回,這事到此為止。英華,你日後在五姨那頭說話仔細些,莫讓五姨曉得樹娘這樣不爭氣又生氣。”


    “哎。”英華答應著站起來,跟在她娘後邊再到後園去。


    方才英華走的時候,樹娘還在許才子懷裏,英華轉了一圈再來,樹娘居然換手依偎在蕭明懷裏。許才子氣的夠嗆,滿麵通紅雙目噴火,捏著拳頭人一直在哆嗦。瑤華臉色也很不好看,妹夫當著人家丈夫的麵把人老婆摟懷裏,像什麽話?


    柳三娘一進來,李知遠立刻向丈母娘靠攏,小聲說:“要請個郎中來瞧瞧表姐才好。”


    柳三娘看樹娘那個模樣,麵頰紅的異樣,也覺得不大對勁,就點點頭,李知遠對英華使了個眼色,立刻小跑著溜出去了。柳三娘走到樹娘身邊,把樹娘扯她懷裏,甩手就給了蕭明一個巴掌,喝道:“你這樣對得起十五娘嗎?”


    蕭明立刻就捂著臉認錯,道:“三姨,我一時衝動了。”他一連退了七八步才站定腳,還苦笑著對瑤華說:“嫂子,你別惱,我自和十五娘成了親,心裏真的隻有她,僅的一個妾都送了人。我沒有二心的。今天真是……真是……”


    今天真是樹娘主動的。人家主動你不能推開?頭一回半推半就把人摟懷裏,第二回是從人丈夫懷裏把人搶回出來,樹娘主動摟你你也沒反對啊。瑤華沒好氣的別開臉,她家小姑子也不是個爭氣的,要挑這個妹夫的毛病,她真不大好意思。


    樹娘倒在柳三娘的懷裏,無聲的哭泣。柳三娘也不問她發生了什麽,由著她哭。


    許才子定了定神,試探的走近兩步,被柳三娘一瞪,擰著嘴又退後邊去了。


    少時李知遠帶著個背藥箱的遊醫進來,柳三娘見那人不是常到柳家行走的郎中,略愣了一下才把樹娘扶到草亭子裏坐下,讓郎中瞧樹娘。


    那個郎中請討盆水給樹娘洗臉,三葉嫂子忙忙的提著盆桶來服侍,瑤華幫著給樹娘洗過臉。郎中請三葉嫂子把樹娘的眼皮翻一翻,又鄭重切脈,完了他也不說話,隻看李知遠。


    柳三娘喝道:“她丈夫就在這裏,你有什麽說什麽!”


    “這位小娘子一向體弱,隻宜溫養。”郎中斟酌字句,想一句說一句,“這幾個月,想是家人太過急切,補的太過……用參了?”郎中看許才子,許才子點點頭,郎中又說:“其實隻用參也未嚐不可,想是還用了些別的大補之物,這個……這個……”


    “直接說!”柳三娘瞪郎中。


    郎中偷瞄李知遠,他家少爺在丈母娘麵前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他立刻就懂了,飛快的回答:“補藥有幾樣藥性相衝,中毒頗深,現在治,還有得救。”


    許才子麵色如土,蕭清驚呼:“姐姐,怎麽會這樣。”三步並做兩步過去扶捂著心口的樹娘。蕭明可憐巴巴看著柳三娘,跟中毒的是他娘子似的。英華和杜九娘對視一眼,兩個都驚訝極了。柳三娘冷冷的看了一眼許才子,道:“知遠,先把你許姐夫扣住。”


    李知遠哎了一聲,走過去緊緊捉住許才子的手腕,道:“對不住了。”


    許才子沒說話,順從地讓李知遠扣住他的手。


    柳三娘瞟了一眼蕭明和蕭清,道:“瑤華,送九娘回娘家去,英華,你送蕭清到你舅母那邊去,再請你舅母來。你們兩個現在就走。”


    瑤華沒吭聲,過去拉蕭清的手,蕭清唬得臉都焦黃,站在那裏都不敢作聲,瑤華拉她她不肯動,瑤華沒二話,使出從前京城女學女子馬球隊長的本事,提著她的衣領,就把她拖起走人。英華和杜九娘手拉著手跟在後頭走了。許才子和蕭明都被瑤華突然顯露出來的彪悍嚇著了,蕭明都沒敢吱聲去攔,許才子的臉色何止如土,簡直是成渣。


    李知遠雖有心理準備,也不免嚇了一跳,這個大姨子一向軟聲軟語說話,再想不到還會提領拿人這一招啊。回頭再一想,他大姨子跟他的親親小英華一樣,小時候寄養在天波府楊家,楊家把女兒當兒子養,把兒子當牲口養,大姨子單手拖個把人走路太正常了。


    柳三娘摟著軟得沒了骨頭似的樹娘,吩咐三葉嫂子:“多叫幾個人來。”


    三葉嫂子心領神會,撒開兩隻大腳飛奔,一轉眼帶來幾十個男女仆人,管家們把許才子和蕭明團團圍住,女人們把樹娘圍在當中,七手八腳要把樹娘接過去。樹娘摟著她的親三姨怎麽也不肯撒手。柳三娘隻得說:“把許公子和蕭公子兩位嬌客分開安置。他們兩個要是傳出去半句話,你們提頭來見。”


    三葉嫂子帶頭,大家低頭答應一聲。管家們先拿許才子,許才子還想掙紮,回頭看蕭明自己就老老實實把雙手反縛後背,極是順從,他長歎一口氣,有樣學樣讓管家把他綁起,隔著許多人看向樹娘,柔聲說:“樹娘,我真不曉得你小叔小嬸給你吃了什麽東西,我隻是想把你養得結實些,和你養兒育女。”


    樹娘別過臉,珠淚連連。柳三娘發話說:“樹娘,你要是不舍,三姨現在也可以撒手不管你。”樹娘輕聲央求:“三姨,你管我呀。”


    柳三娘冷笑著對許才子說:“此事柳家會徹查,你若清白,樹娘還樂意,你們還是夫妻。”


    許才子盯著樹娘的雙目陡然一亮,整個人都精神了。蕭明冷笑著低哼一聲。李知遠暗暗搖頭,這個許才子看著是個玉瓶,其實是個草包啊。不過也難道,他是族叔教養長大,他族叔指望他拉撥全族,又怎麽會把他教的足夠精明呢,正要他傻一點才好捉在手裏使喚他。


    這邊後園人才散開不久,舅母楊氏帶著一隊人騎著快馬奔來,到書房和柳三娘商量著說了幾句話,楊氏就命人去天波府調家將。柳家這邊收拾出一個馬車,柳三娘陪著樹娘坐車回新鎮,楊氏領著數百家將把許才子和蕭才子帶上先行。李知遠瞅人堆裏沒有他娘子,急的很,轉來轉去在三省草堂門口轉半日,才看到他娘子和瑤華手拉著手回來,姐妹兩個邊走邊說話,神態極是親熱。


    看到李知遠,英華就問:“人都走了?”


    李知遠點點頭,指指邊上那個提著藥箱對少夫人點頭哈腰的遊醫說:“這人是咱們家的,現在就在曲池府一帶行醫,要不要聽他閑話幾句。”


    瑤華不明所以,英華立即明白了,這人是她公公從泉州任上來回來的人手。她和李知遠成親也有時日,曉得李家父子的脾氣都一樣,平時有事不顯,若是覺得事情不當讓女眷知道,就一個字也不會說出來。若是有特別提來曆,必然有事情非說不可。英華就道:“好,咱們到小花廳裏坐。”


    瑤華躊躇了一下,道:“娘去新鎮了,明日的聚會還有雜事沒有安排好呢,我去問問。妹子你和妹夫去吧,若是有什麽可以和我說得的,你得閑再和我說說。”她不太想摻和到樹娘的事情裏去,說到底,她是不想管梅十五娘,她隻是做人嫂嫂的,十五娘的爹娘現在,十五娘的家事還輪不到她先出頭管。。


    英華理解姐姐的難處,姐妹兩人在大門邊分手,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李知遠拉著英華的手,默默向小花廳走去。王家這個小花廳在二門以外的夾道邊空地上,專門用來接待王家族親用的,鄉下地方也沒有大講究,男女坐一處說話很常見。但是王翰林家和族親家比要更講究一些,前頭廳裏,親族的女人不好進去,二門以內也不好放王家的男人們進去,所以就特別弄了這麽一個地方給親戚們閑話。明日三省草堂聚會,王家族親也來了十多位要聽講的,他們的母妻也有跟來順便探望王翰林的,現在都坐在小花廳裏閑話呢。英華遠遠看見小花廳門口有幾個孩子趴在台階下玩耍,歎口氣,拉著李知遠從二門邊的夾道繞到後園去了。


    方才熱鬧過的後園亭邊,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冬天的陽光照身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園中鬆柏綠的厚重,地下一片金黃的鬆針,七八隻麻雀在林間跳來跳去。李知遠陪著英華在亭中坐下,示意遊醫說話。


    遊醫鄭重跟少夫人拱手行禮,方才柳三娘行事的風格他已經領教,少夫人必定也是個幹脆的人,所以這一回他就說的非常簡潔幹脆,“樹娘小姐的夫家和娘家聯手把她架空了,她婆婆還說樹娘身體不好,要好好將養,要幫她保管田房契紙,被她小嬸鬧了一場,說樹娘雖然身體不好管不了,可是她父母都在,哪有嫁妝田讓婆婆管的,要管也是娘家爹管。”


    英華不停冷笑。李知遠連連搖頭。


    遊醫又道:“樹娘小姐不曉得把契紙收藏在何處,兩邊都不得到手,轉過來又日日給樹娘小姐送補品。這裏頭有幾樣……咳,咳,分開來吃其實不妨,但是湊在一起吃,一吃幾個月,身體就吃壞了,若是再吃幾個月,會怎麽樣很難講。好在樹娘小姐從前底子打的甚好,停下來不吃那些大補之物,好好將養幾個月也就無事。”


    “要查兩邊的補品是哪裏來的嗎?”李知遠偏頭看向英華。


    英華微笑著搖搖頭,道:“沒必要,樹娘要是死了,她又不曾生養,她的東西肯定是她娘家的。許家肯定是不想她死的。她的小叔小嬸吧,如果真有那個心,勁了好大勁把她弄死,樹娘的東西弄回娘家,他們也撈不到大頭,其實不如樹娘活著幫她管家好處大。”


    遊醫手下點頭附和:“補品的事應當是湊巧,若是想把人弄死,借別人的手送點什麽吃食相衝中毒更幹脆有效。”


    “如此,不查更好。讓你表姐的夫家和娘家相互攀咬,她和離的事就容易了。”李知遠冷笑幾聲,道:“許家回頭鬧起來會很熱鬧。”


    “那就和咱們家沒關係了。”英華樂的很,“隻是蕭清表姐有些煩人,她一見我舅母就吵著要見她哥哥蕭賢。我舅母說蕭賢跟著船隊去海外了,她又是哭又是鬧,寧死不肯回杭州沈家去。我舅母沒二話,直接把她綁起,叫笛子姐姐把她送回家。”


    “看來她在沈家過的也不大好。”李知遠對英華的這個表姐相當討厭。


    “說是沈大郎納了妾,妾都有孕三個月了。”英華搖頭,“沈家估計不會讓蕭清表姐生下孩子。”


    “這種蠢貨,養出來的孩子也是蠢的,還是不要生的好。”李知遠把手輕輕蓋在英華的肚子上,“你別想這些煩心的事了,有什麽都交給我啊。”


    英華高高興興點頭,她的丈夫不隻願意操心婆家的事,還樂意幫她操心娘家的事,不管將來有事要不要她去管去操心,他表達出來的心意,比頭頂的太陽還暖人呢。


    英華眯起眼看太陽,紅日掛在青鬆翠柏的枝頭,她娘家的後園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又安靜又舒適。李知遠對郎中擺擺手,郎中悄悄的退下。他把英華摟在懷裏,下巴搭在英華的肩窩上,輕聲說:“太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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