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虞謠恨不得把自己拍暈,這樣就不用麵對謝然了。


    但是她也隻能是想想罷了,實際上還是隻能顫巍巍地睜開眼,盡量真誠地解釋道:“我不是裝睡,隻是剛醒。”


    “你很怕我,為什麽?”謝然有些明知故問,仿佛就是為了難為她一樣。


    虞謠忍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咬了咬唇:“我自己也不清楚,就是有些怕……”


    謝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蘇涉看著虞謠實在有些可憐,便開口替她解圍:“她就是個孩子,你跟她認真做什麽?”


    “孩子?”謝然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一般,近乎刻薄地一笑,“若不是她,隻怕也就沒有這一番折騰了。”


    虞謠猛地抬頭看著他,生平第一次不躲不避地迎上了他的眼神:“你什麽意思?”


    “那日在學堂之外,我看到了。”謝然意有所指地說了這一句,他知道她一定會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麽。


    虞謠將他這話在心中過了兩遍,突然就領悟了他話中的意思。按著謝然的意思,是她那日在學堂之外掃了那紅衣少女的臉麵,所以才會使那紅衣少女報複在白雅書身上。


    出乎謝然的意料,虞謠並沒有任何失態,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羞愧自責。她隻是強撐著坐起身來,對著蘇涉道:“這些日子有勞你的照顧了,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再見的時候,若有的話我再報答你的恩情吧。”


    她這話中的逐客之意已經表達得不能再明顯,蘇涉不知道她與謝然之間那意味不明的交談究竟意味著什麽,但卻知道謝然一定是戳了她的痛楚才會使得她的態度發生這麽天翻地覆的變化。


    虞謠理智上知道自己應當怎麽做,她應該哭著解釋說都是自己的錯,那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她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了。這些天水痘的折磨已經讓她幾乎耗費全身力氣,所有的理智都在這場無妄之災中灰飛煙滅,她覺得自己現在沒有起身拿東西砸謝然已經是很克製了。去他的抱大腿,她就不信沒了謝然自己就不能活了!


    “我說的不對嗎?”謝然竟然一反常態繼續問了下去,他就仿佛在逗貓一樣,一定要逼著那小奶貓露出自己的爪子才肯罷休。


    虞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開口道:“謝公子說的很對,我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並且想要閉門思過,所以謝公子準備什麽時候出去?”


    謝然沒見到奶貓的爪子,卻猝不及防地被她噎了一通,蘇涉徹底看不下去兩人這樣子了,背起藥箱拽著謝然就往外走。


    “你這是想什麽的,怎麽突然與她過不去了?”蘇涉至今還是一頭霧水,等到離開風荷院之後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甚少這麽咄咄逼人,怎麽今日同一個小姑娘弄得如此難堪。”


    謝然慢條斯理地撫平了衣袖,一言不發地走了,隻留了一臉茫然的蘇涉留在原地。他也不是不想回答蘇涉的問題,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何要跟一個小姑娘斤斤計較,不過那殷虞謠的反應也的確不像一個正常的小姑娘就是了。


    最初之時他能感覺到虞謠對自己的小心翼翼的討好,也險些被她那天真無邪的表情給騙過去了,直到他看到她在學堂之外輕而易舉地將那群人氣得暴跳如雷,才算知道她的本性。隻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提了一提那件事,居然會讓她直接翻臉不認人,別說什麽討好了,連麵子上的和平都懶得維持了。


    不過他馬上就要離開秦州了,雖對這小姑娘存著幾分好奇,但對於沒什麽用的東西他總是會很快拋之腦後。


    看著蘇涉與謝然走遠之後,虞謠終於算是鬆了口氣,她在房間中走動了一圈活動了一下筋骨,而後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從櫃子中翻出了她藏的鏡子。水痘上臉自然不會有多好看,身為一個頗注重色相的人她是拒絕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故而當第一顆水痘出現在臉上之時她便將鏡子都藏了起來。如今水痘都已經消了下去,隻留下了痘痂,她鼓起巨大勇氣看了兩眼,又默默將鏡子藏回了櫃子之中。


    等待痘痂自動脫落的那幾天絕對是虞謠人生中最痛苦的幾天,飽受了心理與身體的雙重折磨,最後一個痘痂脫落的那一瞬間,她仿佛終於走完了兩萬五千裏的路,修成正果。


    然而還沒等到她開心多久,顧嬤嬤便為她帶來了一個無異於晴天霹靂的消息——白家二房要入京了。


    虞謠第一反應是震驚,畢竟在原書中白禦史可是至死都沒將自己的家眷接入京中過,怎麽如今她們居然要入京了?第二反應是欣慰,因為李氏在她們三個伴讀之中挑了她陪著入京,明擺著是看重她。第□□應是絕望,因為顧嬤嬤最後才告訴她,她們要同著謝然一道回京。前幾天她才懷著以後都不會再見的心情得罪了謝然,誰知報應居然來得如此快。


    後來時候東西的時候,虞謠將這三點仔細又琢磨了一遍,大致上也算有了些想法。


    其實先前白禦史一直是想要接家眷入京的,隻是李氏害怕去了京中遭人鄙夷所以一直呆在秦州,但這次白雅書的病情讓她生出了危機感,她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女兒,終於決定了離開這個自己呆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千裏迢迢趕赴京城。至於原書中為何沒有去,虞謠能想到的唯一解釋便是那裏的白雅書沒能熬過水痘,李氏直接萬念俱灰了,又怎麽會想著進京?而在這裏,她誤打誤撞地發現了白雅書的水痘前兆,並且提前向李氏示警,以致於她們能及時攔下將要回京的謝然得到了蘇涉的救治,最終將白雅書救了回來。


    這第二點,李氏對她的印象一向很好,這次她又因為白雅書的緣故病倒,李氏便愈發有些憐惜她,所以趕赴京城之際也沒忘了帶上她,看起來像是要將她培養成白雅書的心腹一般。


    至於第三年,虞謠隻能歎一句覆水難收了,何況她也根本沒有想收的意思。她算是徹底大徹大悟,謝然委實太不是個東西,她到底還是得靠自己活。這次白家的事情讓她知道,劇情不是一成不變的,是會有新的因果循環的。她甚至懷了如果謝然在難為她,她就要試著趁謝然沒能掌權將他徹底拉下來了。當然這還隻停留在想象階段,她還沒有那個膽子去那麽做。


    或許為了趕上與謝然一道回京的緣故,李氏這次的動作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雷厲風行,無論是挑選離府之人還是準備離府需要的東西,不出一日一應便都準備齊全了。


    虞謠來了白府還沒多久,沒曾仔細遊覽過那個別致的園子,也沒曾見過白家的老夫人,更沒曾見過東西二府之間的矛盾,居然便要這麽突然地離開秦州前往京城了,這實在是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她震驚的情緒也沒保持多久便徹底歇菜了,因為此次從秦州回京走的是水路,而虞謠暈船。饒是顧嬤嬤這麽嚴厲的人都不好因此說上什麽,畢竟虞謠是真真切切地快要將自己的腸子都吐出來了,並不是為了躲懶什麽的。


    虞謠沒想到這身子居然如此嬌貴,幾乎都快比得上白雅書了,這一認知讓她有些羞愧,畢竟人家是花錢雇她來照顧小姐的,自己卻幾次三番還得要人家倒貼人手來照顧自己。但好在這次挑選著同行的下人都是極少搬弄是非的老實人,再怎麽樣也是不會將情緒擺到明麵上聰明人,所以倒並沒有人給虞謠臉色看,這讓她輕鬆了不少。


    從她第一天吐得死去活來開始,蘇涉就看在眼裏,吩咐人送來了治暈船的藥,但也不知是虞謠病得太頑固的緣由還是蘇涉醫術下降的緣由,虞謠服了那藥之後竟然也隻是稍稍緩解,等到第二日便又該怎麽暈就怎麽暈了。一想到連蘇涉都治不了自己這毛病,虞謠便近乎認命地想,以後還是不要隨便出遠門了,尤其不要走水路。


    某夜,她勉強像是稍稍習慣了一些一樣,居然沒那麽暈了,看著窗外精致不錯便生出點附庸風雅的心思,披著外衣來到了甲板之上。而後她便避無可避地撞上了那個她刻意躲了好幾天的人,場麵尷尬到無以複加的地步,讓她隻恨自己為何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裏休息。


    謝然隨意一撩衣服坐在船邊,回過頭去矜貴地看了一眼虞謠,像是降下恩典一般開口問道:“你好一些了?”


    “哦。”虞謠幹巴巴地回了這麽一句,而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謝然居然知道自己暈船的事情。謝家公子日理萬機,居然還能抽空關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實在是讓虞謠受寵若驚。


    “你還在與我使氣呢?”謝然看著她發愣的模樣覺得很有趣,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倒是瘦了一些,看來是折騰得狠了。等到再過兩日我們便到了京城了,你就不用再受罪了。”


    虞謠疑惑地看著謝然,不知道他這是抽哪門子風突然要來體恤民情,讓她生出了些“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即視感。


    “你這是什麽表情?”謝然看著她那喜憂參半的臉色,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捉摸不透這個小姑娘了。


    虞謠低頭撫了撫自己的衣袖,仿佛上麵有褶皺想要撫平一般,等到過了片刻後才抬起頭來看著謝然:“謝公子這是要幹什麽,給人一巴掌以後再給人一顆糖,然後等著旁人念你的好不成?”


    謝然被她這類比給唬得一愣,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麽曲解自己的意思,當即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頭:“你氣性居然如此大,我那日不過平白說上你兩句罷了,你若是不服大可以反駁回來,怎麽就能委屈成這樣?”


    虞謠幾乎要被他這三言兩語給哄了去,還好在最後關頭頑強地挺住了,她眨了眨眼問道:“你那日究竟什麽意思?還是說,你真的覺得四小姐是我害的?”


    她說到後來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些,謝然略微向前湊了幾分才聽清她的話。


    “雖說此事並不全怪你,但你覺得自己能從中摘幹淨嗎?”謝然皺了皺眉,配合著她將聲音放低了些,“就算你不是始作俑者,但也是推波助瀾之人了,這點你敢否認嗎?”


    “我既然置身其中便沒法全然幹淨,可是我卻沒辦法接受你給我扣那麽大的帽子。”虞謠見他難得如此平易近人,便也不跟他繞那些花腔,直接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女,能影響的東西很有限,隻要那人存了這心思,就算沒有我也會有旁的緣由促使她去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的。就算到了現下我還是能問心無愧地說此事錯不在我,若是要怪也是怪幹這事的人,或者說挑撥、推波助瀾的人,與我又有什麽幹係呢?”


    謝然聽了她這解釋,嗤笑道:“你倒想得開。”


    “世事本就十分艱難了,若還要沒事找事地擔下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那還要不要活下去了?旁人恨不得我替她們分擔罪名,但我才不那麽傻呢。”虞謠權當他那話是誇自己了,抱膝坐在一旁看著江水,一時間居然生出了些觸景傷情的情懷,但是礙著身旁還有個謝然,實在是沒法當著他的麵傷春悲秋,隻能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謝然有些看出她的意思,順手拿過自己放在一旁的酒壺遞給了虞謠。


    虞謠這才發現謝然是喝了些酒的,怪不得這麽反常地與自己拉扯了這麽半天,不過她並沒有接過那酒壺,反而擺了擺手:“我不喝酒,喝酒容易壞事。”


    “哦?”謝然挑了挑眉,興致勃勃地問道,“你倒像是很有經驗的模樣,怎麽就容易壞事了?”


    虞謠終於意識到謝然這隻怕是喝醉了,不然怎麽會與自己扯這些無聊的東西,隻是她沒想到謝然居然醉得這麽清奇接地氣,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對於謝然的問題她有些難以回答,畢竟這年代又不會有人查酒駕,最多不過酒後吐個真言,或者酒後亂個性罷了。但是這種回答實在是不靠譜的很,連她自己都覺得扯,所以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謝然見她無話可說,便將酒壺遞到了她唇邊,臉上帶著矜貴的笑容:“世人皆道一醉解千愁,你信不信?”


    虞謠有些嫌棄地看著壺口,不動聲色地避了避:“世人還說,借酒澆愁愁更愁,何況我年紀還小沒法子喝酒,您還是自便吧。”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將拒絕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了,但謝某人仿佛聽不懂一樣,執意將酒壺的口對準了她的唇,有種時刻準備給她灌下去的感覺。


    虞謠突然意識到謝然隻怕是有了什麽煩心事,但是又不肯去向旁人明說,隻能拉著她這麽個小姑娘在這裏借酒澆愁。她現在雖不想著指望謝然活下去,但是若有機會能刷一刷謝然的好感度她還是願意的,當即便準備豁出去了,捧著酒壺喝了一口酒,試探地問道:“你有什麽煩心事?”


    “誰說我有煩心事了,我不過是閑得無趣罷了。”謝然哄著她喝了一口酒,見她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才想到自己帶的是十足的烈酒,尋常人幾杯酒下肚就可以醉倒了。


    虞謠揉了揉眼,隻覺得酒氣將自己的眼都要熏紅了,她有些難受地抱怨道:“這酒總不成是假酒吧,怎麽這麽難喝?”


    大抵是這幾日一直暈船的緣故,虞謠臉色白得跟紙一樣,連嘴唇都沒什麽血色,如今酒氣上臉暈染出了些血色,倒像是有人在宣紙之上作了幅雪中紅梅一般。她眼角緋紅,那顆紅色的小痣愈發顯眼,抬眼間仿佛已經有些迷糊,但仍是強撐著坐在那裏。


    謝然盯著她看了片刻,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長大之後必定是個美人,他有些後悔自己灌了她這口酒,因為她很顯然已經沒有什麽神智支撐著她再說下去了。


    虞謠酒品還算好,並不會鬼哭狼嚎哭天喊地,她看著匆匆流逝的江水喃喃自語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明鏡高台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朝如青絲暮成雪……”


    她仿佛有些回憶不起接下來的內容一般,磕磕絆絆地重複著那一句,謝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替她接上了後半句:“人生得意須盡歡。”


    誰料虞謠並沒有領他的情,反而舍了這首,側頭看著他,漫無目的地瞎扯:“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緑水之波瀾,吾將上下而求索,雖九死其猶未悔。”


    謝然這次是徹底被她給逗笑了,先聖的詩詞居然被她拚拚湊湊出了這種效果,隻怕旁人聽了都要指責她大逆不道了。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又生出了一種疑惑,虞謠既然是生長在鄉野之中,又怎麽會對這些詩詞近乎信手拈來呢?


    然而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虞謠便碎碎念著自己組合出的詩詞,倒在一旁睡著了。


    謝然歎了口氣,終究還是起身將她抱了起來,隻是她的房中定然還有旁的侍女一道同住,此時臨近深夜,貿然將她送回實在是有些不妥,隻能抱著她前往自己房中。幸好這丫頭還小,也不用怕傳出什麽流言蜚語,不然他是決計不肯往自己房中帶的。


    虞謠酒品還好,但睡相卻算不上好,在謝然懷裏尚且不老實,仿佛怎麽都找不到一個合心意的姿勢一般,不住地掙紮來掙紮去。謝然算是徹底拿她沒了法子,回房之後便將她安置在了床上,自己則坐在窗邊的榻上合眼歇息。


    謝然現下也算清醒了些,對自己方才的舉止不是沒有悔意,但好在虞謠應當不是嘴碎的人,他也沒說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倒也不大妨事。


    “世事本就十分艱難了,若還要沒事找事地擔下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那還要不要活下去了?旁人恨不得我替她們分擔罪名,但我才不那麽傻呢。”


    謝然心中突然浮起了虞謠這句帶些稚氣的話,自嘲地笑了笑,或許自己這一晚也不算毫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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