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自從周子澹打著《道德經》的幌子問著書寧要春宮圖起,書寧就曉得他是個膽子大、臉皮厚的小夥子,但卻沒想到他竟真會直截了當地問起自己身材好不好的話。


    書寧以為,但凡是年輕男孩子,尤其是像周子澹這樣長得好看又理應沒被人調戲過未經人事的少年人,遇著這樣的事,十有□都會扭扭捏捏甚至不好意思說話,不想周子澹偏偏就是十有□中的那個一。


    既然他都這麽問了,書寧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擺出一副驚詫猶疑的表情,反正更過火的話她方才都說了——雖然那隻是一時激動。於是書寧咳了一聲,很是嚴肅地回道:“我何曾說你身段不好了。”


    說話時,腦子裏卻又浮現出周子翎的身體,書寧頓覺口幹舌燥,趕緊端起茶杯猛灌了一通,抹了把臉,很是老實地評道:“你年紀輕,唔,還在長個子,何必跟人家比什麽身材。再說——”她死死地盯著周子澹的臉,小聲道:“你都長得這麽俊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麽,讓不讓別人活了。”


    周子澹的注意力隻放在她口中的那個“別人”上,但他也曉得這會兒可不是追問的時候,壓下心裏的衝動,僵著臉咧嘴笑,“我管別人做什麽?不過是想著日後成了親,可別讓我媳婦兒挑剔說我白長了一張臉。”


    他說罷,眼睛又微微有些變化,說不出到底是溫柔還是期待,一眨不眨地看著書寧,柔聲問:“若是你——”


    他的話剛要問出口,平安麵無表情地端著食盒進了院子,身後跟著小桃。小桃進了院,先是恭恭敬敬地朝周子澹行禮問安,罷了又柔聲朝書寧道:“二小姐,太後娘娘賞了東西下來,老太太喚你過去呢。”


    因那日刺客動手時,書寧表現得甚是勇猛無畏,很是投了仁和太後的心意,這幾日總有各種賞賜,大到檀木屏風,小到瓜果蔬菜,待她仿佛自己的親侄女一般。不過既然是太後所賜,總不能失了規矩,書寧趕緊與周子澹告辭,提起裙子飛快地奔去正院接旨。


    周子澹目送著她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院門口,這才轉過臉來死死地盯著平安。平安一臉憨厚地笑,拖著食盒朝他舉了舉,裝傻地問:“少爺要不要再吃點。”


    這邊書寧接了旨,才曉得此番賞賜竟是來自於仁貞太後,不由得微微詫異。雖說仁貞太後對她疼愛有加,但行事素來有分寸,便是有賞賜,也實在不必這麽晚送過來,弄得如此興師動眾。


    果然,那傳旨的太監喝了茶,並不接荷包,隻和顏悅色地朝書寧道:“娘娘叮囑奴才,請老太太與二小姐明兒進宮一趟。”


    書寧愈發地狐疑,一麵客氣地朝那太監謝了,一麵又仔細琢磨著宮裏到底出了什麽事,竟讓仁貞太後急成這樣。想了一陣,她始終猜不出緣由,索性還是去向寧老太太稟告。老太太聽罷,臉色卻依舊如常,揮手道:“不用擔心,宮裏頭有仁和太後在,掀不起什麽風浪。”


    這寧老太太對仁和太後倒是放心得很啊!


    不過既然老太太都這麽說了,書寧也懶得再多想,不然猜來猜去,今兒晚上怕是別想睡了。倒不如什麽事也別想,一覺睡到大天光,不管什麽事,總要曉得了才知道如何應對。


    這一晚書寧果然睡得極好,第二日大早起來臉色紅潤,精神奕奕。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她遇著了周子澹,隻一眼倒把她嚇了一跳,不由得又是驚訝又是擔心地問:“琛哥兒你是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昨兒晚上沒睡麽?”照理說,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孩子,便是一個晚上不睡覺也不至於弄得如此憔悴才對,莫非有什麽心事?


    周子澹趕緊捂住臉,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來,繃著臉略微有些心虛地道:“昨兒晚上身上有點不舒服,沒睡好。”仿佛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又故意揉了揉胳膊,作出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來,“姑姑想來也聽說過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天氣一變,我身上就有些疼。”


    書寧果然擔心起來,關切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少出來走動,一會兒讓平安請武大夫過來再幫你瞧瞧。這骨頭上的傷不是小事,是得好好養,不然,以後可由得罪受。”她說話時眼睛忽閃忽閃的,有一陣平日裏少見的純真。她那雙眼睛總是黑亮深邃,眉目彎彎恍惚帶笑,卻總能一眼看到人的心底去。可是這一回,她的目光裏隻有純粹的關心。


    周子澹愈發地心虛不敢看她,低下頭小聲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不曉得這些。說起來——”他緩緩抬眼,一雙眸子閃閃發亮,“我比姑姑還要大幾歲。”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向她提起這個事實,可是卻連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期望聽到怎樣的回答。


    書寧聞言卻隻是神神秘秘地笑,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周子澹暗暗歎了口氣,一顆心微微沉了沉,臉上卻愈發地笑得燦爛。


    用過早飯後,書寧便與寧老太太一道兒進了宮。仁貞太後一直候著,聽說她們祖孫到了,趕緊出來應,也不寒暄,飛快地屏退宮人後,便急著問:“仁和太後沒尋祖母說起歡丫頭的婚事吧?”


    寧老太太臉色微變,聲音立刻沉下去,“娘娘怎麽會對歡丫頭的婚事感興趣?歡丫頭跟絹兒可差著一輩呢,難不成想把她說給唐家那鰥夫三爺?”


    書寧瞪大眼睛看著老太太,一口氣險些沒接上來。


    “祖母您可真是關心則亂。”仁貞太後哭笑不得,一邊說話一邊拉了老太太坐下,目光在書寧身上掃了一圈,頗是欣慰地感歎道:“一眨眼的工夫,歡丫頭就長這麽大了。早些年我還以為——”


    她語音一頓,到底沒再提及寧歡癡傻的事,溫和地笑了笑,柔聲道:“我也是昨兒才聽說,因仁和太後看重歡丫頭,京裏頭便有不少人蠢蠢欲動,先前在圍場的時候便總在我跟前拐彎抹角地試探口風。我起初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於是後來她們便去尋仁和太後說了。”


    書寧越聽越覺得她這姐姐單純,換了任何一個後宮的妃嬪,哪有被人試探了半天沒明白到底所圖為何的。想來先帝對她果然萬般寵愛,不然,依著她這性子,哪裏能平平安安地做到太後,隻怕連骨頭都能敲得鼓響了。


    寧老太太聞言頓時放下心來,撫了撫胸口籲了口氣,搖頭道:“我就說仁和太後素來穩重,怎麽會打這種不著調的主意。你放心,娘娘素來有分寸,又曉得歡丫頭是我的心尖尖,定不至於越過我亂點鴛鴦譜。便是當初周家大少爺跟絹兒的婚事,她不也是慎重地問過你我的意見麽?”


    仁貞太後依舊一臉嚴肅,正色道:“我這不是怕她找我問起此事麽,便急急忙忙地請了祖母進宮事先商量好到底是個什麽章程,若是她問起,我也好回話。不然,若是滿口回絕,終究不大好。”


    “你盡管和她說,歡丫頭的婚事得我來定,旁人一概不許。這孩子我心疼得緊,可不想早早地嫁出去。”寧老太太側過臉去看書寧,書寧趕緊乖巧地朝她笑,老太太愈發心疼,伸手在她頭頂撫了撫,柔聲道:“這孩子我也不圖她嫁得多高,公侯之家到底規矩多,歡丫頭又淘氣,哪裏過得下去。倒不如尋個合家和睦的清貴人家,挑個性子溫和的年輕人,兩個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那還得是我喜歡的。”書寧生怕寧老太太哪天忽然定下自己的婚事,聞言趕緊插言,一本正經地道:“祖母您可不能背著我給我定親,若是遇著個我不中意的,我隻怕要天天和人吵架,哪天吵得厲害了,說不定還要和他和離的。”


    “胡說!”寧老太太頓時有些生氣,佯怒道:“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什麽話都敢說,竟然還動不動說什麽和離。再被我聽到一回,你就別想出門了。整天給我關在府裏頭做女紅!”


    書寧立刻捂住嘴,扭頭巴巴地朝仁貞太後求助。


    仁貞太後卻也板著臉教訓道:“這丫頭最近是有些無法無天,祖母也莫要寵得太過了。要不,依著她這性子,日後嫁了人,怕不是要被人趕出來。”說到最後時,仁貞太後倒先忍不住笑出了聲。書寧趕緊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拉著老太太的衣袖扭來扭去,嘴裏哼哼唧唧地道:“祖母,您看,大姐欺負我。”


    她一邊撒著嬌,一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頭不由得對周子澹欽佩有加——他比寧歡還要大幾歲,怎麽就能麵不改色地老幹這種事兒呢?


    回府的時候,老太太卻一改先前在宮裏的說辭,沉聲叮囑書寧道:“從明兒起你跟著祖母多出去走走,最近京裏頭宴會多,來的人也多,你多長個心眼兒,仔細看看,若真遇著品性上佳的年輕人,祖母自然為你作主。”


    寧老太太的意思,這是讓她自個兒去撒網?


    “可是——”書寧歪著腦袋,還欲再說什麽。寧老太太又若有所思地打斷道:“絹丫頭定了親不好再到處走動,府裏又沒有旁的姑娘——”


    書寧的心頓時一提,老太太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要帶上沈環環吧。


    “就讓琛哥兒陪著一起出去吧!”


    書寧:“……”


    “我的親奶奶誒!”書寧暗道,跟周子澹一道兒出門,誰的眼睛還能放在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章,大概在九點左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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