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李沐芷根本不懂他,也從未想過要來了解他。


    這個念頭讓薛陽憋氣不已,書再看不進去,幹脆出去轉了轉。


    走著走著,一抬頭,竟是來到了李沐芷的院門外。


    他抬腿就要進去,腳剛點地,堪堪停住。


    青梅從屋子出來,一見他忙行禮,問:“薛公子來找姑娘啊?”


    都準備為他打簾了,薛陽卻道:“我不找你們姑娘,我就是出來隨便走走。”


    青梅麵上微微一愣,隨後收回手。


    薛陽轉了個身,朝著後門的方向走去。


    出了李宅,薛陽晃悠到大街上,街兩邊隔一段掛著的燈籠已經被點亮,隨處可見出來乘涼的大人孩童,有人家搬出小桌子,在院子裏吃飯,還有幾戶鄰居湊一處,吃著瓜果,搖著蒲扇閑聊。


    薛陽被眼前熱騰騰的煙火氣所感染,剛才難以壓製的躁動似乎都沉澱不少。


    他站在街口看了好半晌,心緒已近安穩,邁步走著,四處閑看,好似從未留意過盛世安穩的模樣。


    他這般長相,走在大街上,難免招人眼目,女子男子都不少向他投來打量的目光,薛陽早習以為常,隻當看不見,過了兩條街,才撿了一家酒肆進去。


    小二熱情迎上來,薛陽丟過一錠銀子:“帶我去樓上的包間。”


    他出手大方,小二忙陪著笑臉往樓上去,挑了一個靠近主街的房間,薛陽點了兩壺酒和下酒菜,就沒再說話,靠著窗戶坐下,望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發呆。


    小二很聊將酒菜上齊,將門關上就走了出去。


    他為自己倒上一杯酒,極慢地品著,三杯下肚,胃裏肚裏都熱烘起來,抹了臉上一把汗,薛陽撿著幹果吃著。


    他不出聲,又隻一人,屋子裏安靜得很,隔壁屋子人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傳了過來。


    起初他不在意,擱下酒盅,忽地聽到‘雲錦坊’‘李家’幾個字,薛陽神思清醒了些,他立直身子,凝神屏息,隔壁房間的人話頓時清晰入耳。


    “李家的大小姐,手握著金縷衫這個寶貝,誰要是能娶了她,算是賺了金山銀山,命硬點怕什麽?銀子多了,就是閻王老子見了也得繞路。”


    另一人附和道:“說得正是,再說,不是什麽命硬不命硬的事,她家裏有這麽個寶貝,遭人惦記,出事是遲早的,怪就怪李家身子弱,吞不下,要說李默天和現在當家的這個大小姐都是腦筋笨,他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作坊,哪能扛得住江湖上的鬧騰,若是能投靠個大家,倒是個不錯的出路。”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怎知人家沒有?”


    “你說玉寧山莊?”


    “對啊,要不說李沐芷比她父親那個頑梗老頭子機靈,年紀輕輕,就攀上玉寧山莊這棵高枝,雖不是權貴,但在江湖上也有三份薄麵,這陣子宥城裏江湖人士少了很多,就是這個原因。”


    “投靠不投靠的,李家的大小姐我見過,雖不是傾國傾城,也算得上清秀可人,能得玉寧山莊青睞,估計也得給點什麽。”


    “對,說不定直接給薛家少莊主當了外室,不然玉寧山莊怎會為了他們家得罪武林眾人?”


    “說的是呢,李家雙親喪命,聽聞這個少莊主忙前忙後,活像半個主人幫襯著喪禮這一塊,若說兩人之間沒什麽,我是不信。”


    幾人越說越起勁,薛陽聽得窩火,待想衝出去解釋,他同李沐芷清清白白,剛站起來,就聽那幾人陰損的話,惦記著金縷衫不說,還有一人獰笑提議:“等玉寧山莊的少莊主玩膩了她,咱們不妨撿了漏,反正她長得也不錯,能哄過來最好,為了雲錦坊的手藝和金縷衫的價值,也不算委屈。”


    “人家能看得上你嗎?我看得我出馬才差不多!哈哈哈哈哈”


    隔壁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薛陽停住了腳步。


    他衝出去解釋有何益處?


    女子名聲本就如水易汙,髒了容易清淨卻難。


    憑他說破了嘴皮,人們也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結論。


    再說,玉寧山莊與李家綁在一處,尚且有這麽多的人牽記著雲錦坊和李沐芷,如果真的告訴世人,其實他同李家無任何關聯,整個李家都未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想起李沐芷和她弟弟兩個單薄的身影,薛陽的心就像被架在火燒烤,焦灼得坐立難安。


    他推開門大步往回走,愈走愈快,最後跑了起來,奔過兩條街道回到李家。


    小廝見是他開門讓他進來,薛陽一刻不停,直跑到李沐芷的小院裏才停下,他喘著粗氣,上前幾步,最終停在了門前的石階前,沒再邁步。


    屋裏亮著燈,李沐芷正在給李沐宣念書,似是要哄他睡覺。


    院裏點著燈籠,石桌石凳花花草草都籠罩在橘黃色的燈光裏,院子一派寧謐,外麵的嘈雜和危險,像是統統與之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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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陽閉了閉眼,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一隻白色的鴿子正停在屋前的走廊上,薛陽心裏咯噔一下,走了過去,解開綁在鴿子上的紙條。


    “莊中要事,速回!”


    是父親的字跡,且動用了信鴿,莊裏絕對出了大事,還是急事。


    薛陽憂慮不已,再難安心。


    想了一夜,他決定回去一趟,看看發生了什麽事,雖說玉寧山莊這些年統領武林,無人敢拂其意,但江湖上素來爭強好勝,父親坐這個位置的時間,著實有些久了,這兩年能人輩出,不少門派也積蓄實力,大有取代之意。


    玉寧山莊積威多年,倒不是僅憑武功高下來區分,但已有門派叫囂著說要舉行比武大會,重新角逐武林盟主之位。


    那些不敢居人下的門派,諸多蠢蠢欲動之輩。


    薛陽身為人子,莊上派了信鴿急召,他不能再耽擱。


    因為有心事,薛陽幾乎一夜未睡,臨近傍天亮,歪在榻上打了個盹。


    風驟起,門一下子被吹開,薛陽起身去關門,卻聽到外麵有男女的爭吵聲,女聲很熟悉,是李沐芷!


    他趕忙出去想看個究竟,院子裏無人,聲音從對麵一個房間裏傳出來,他快步上前,大力敲門:“李姑娘,你在裏麵嗎?是不是你?”


    沒人回答他,屋子裏接連想起桌椅板凳倒地的聲響,還有女人哭泣的聲音,薛陽大急,再加力去推,門仍是紋絲不動,他運氣至掌心,使出渾身力氣朝著門拍去,這麽一掌下去,就是石頭也會裂開,可眼前這扇門卻像是鋼筋鐵骨,任憑他怎麽拍打,都毫無動靜。


    薛陽察覺到不對,往後退了兩步,盯著門,看了又看,閉上眼睛,再睜開,裏麵已經毫無聲響。


    他意識到,自己這是陷入了夢境。


    再次閉上眼,等到睜開的時候,眼前哪裏還有什麽門,院子,此時他已身在一處野外,再無瓦瓴屋舍。


    “這是夢,這是夢,一切都是假的,醒過來就好。”薛陽開始對自己說話,可無論怎麽說,他都醒不來。


    薛陽幹脆不再睜眼,耳邊卻忽地有水聲,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一處懸崖前,腳下就是百丈深淵,瀑布砸落底下的水潭上,濺起層層白浪。


    薛陽嚇了一大跳,忙急退好幾步,離開了崖邊。


    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見一男子懷中抱著一名女子,麵色決絕,神情又帶著幾分怔忡從遠處走來,走得近一些,他才認出是曾經夢到的那名欺侮女子的男人,懷中的女人正是那個被他掐住脖子哭個不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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