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結束了這個吻,摸了摸她嫩滑的臉蛋,又認真親了親她的額頭。


    長夜慢慢。


    月華穿透萬裏高的雲層,灑落在寂靜的長歡街上。


    倒在街心爛醉如泥的男人,三千青絲浸在肮髒的泥水中,那張絕豔的麵容早已被血汙遮掩。


    直到晨光熹微,他的手才動了動。


    睜開眼,渙散的視線半晌都無法聚焦,他顫顫抬起手,遮擋住第一縷落在眼睫上的霞光。


    長街萬籟俱靜,不遠處有打更人經過,更顯街道空曠。


    有三四名混混剔著牙從斜街裏過來,看見睡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好奇地湊過來,其中一人抬腳踢了踢他:“這人誰啊?”


    君舒影蹙眉,伸手握住那人的腳踝,那人頓時大怒:“哪兒來的乞丐,本大爺這褲子可是新裁的,都被你弄髒了!”


    說著,抬起腳,重重踩在君舒影的手骨上。


    君舒影渾身無力,任由那人碾壓他的手,渾身抽搐,痛苦地發出悲鳴。


    其他兩名混混見他好欺負,惡從膽邊生,也沒閑著,上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王八羔子,你這樣的臭東西,也敢碰我們大哥?!”


    “就是!打死他!臭要飯的,不知死活!”


    君舒影艱難地朝前方爬去,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與泥水印,模樣狼狽而難堪。


    那三人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發出陣陣哄笑。


    為首的男人抬腳將他踹得趴倒在地,一腳踩上他的後背,彎腰攥起他的長發,迫使他高高仰起頭。


    盡管那張絕豔的麵容被泥水糊了大半,可露在外麵的丹鳳眼依舊美得令人窒息。


    三人愣了愣,那跟班小弟笑道:“大哥,瞧這人模樣長得還算周整,不如咱們把他賣去青竹館?賣幾兩銀子,咱們也好拿去吃酒!”


    青竹館乃是長歡街上一處特殊的存在,裏麵養著無數小倌兒,專為有特殊癖好的達官貴人準備。


    四周的天色是黎明前的朦朧淺藍,君舒影盯著遠處綻放著霞光萬裏的天際,聲音沙啞而冰冷:“放開本王。”


    三個混混沒聽見他說什麽,便俯下身,問道:“你說什麽?”


    “放開……本王……”


    君舒影重複。


    那三人立即大笑出聲,“喲,這乞丐竟敢自稱本王,想來是個腦子拎不清的!”


    “你若是王爺,老子我就是皇上了,哈哈哈!”


    他們大笑著,為首之人更是狠狠將君舒影的腦袋踩進水坑裏,反複碾壓:“小兔崽子,今兒爺爺便叫你知道,這地有多厚,天有多高!”


    說罷,那三人發狠般一同對他拳打腳踢起來。


    長歡街隻做晚間生意,這個時辰,臨街的酒樓皆都關門閉戶。


    唯有慕情館二樓的扶欄邊,蕭家兄弟正靜靜注視街心那一幕。


    蕭城燁頗有些不忍,冷聲道:“我去救殿下!”


    蕭城訣麵無表情地攔住他:“你這個時候出去,我的計謀便都前功盡棄!讓他自己爬起來。”


    “可是——”


    “沒有可是!”蕭城訣麵露狠色,“他現在爬不起來,將來就更不可能爬起來!”


    蕭城燁擔憂地蹙起眉頭,盯著那個被揍得慘不忍睹的男人,垂在腿側的一雙拳頭緊緊攥起,手背更是青筋畢露。


    君舒影被人拎著頭發,無數拳頭打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得滑出數米遠,渾身浸泡在一個大泥水坑中,身下的白色綢褲早辨不清顏色。


    那些混混又緊追上來,一腳腳狠狠踹向他:“爺爺叫你自稱本王!叫你自稱本王!”


    蕭城燁再也忍不住,冷聲道:“若十息之內殿下還不還手,我便下去救人。”


    蕭城訣搖開折扇,緊盯著蜷縮在水坑中的男人,麵若冰霜。


    十息已過。


    就在蕭城燁準備淩空掠下樓時,一名混混調笑著開口:“大哥,他該不會是被青樓扔出來的嫖-客吧?大約是愛上這長街裏的某個妓-女,可人家看不中他,他又身無分文,這才被人扔出來!”


    “倒也有可能!卻不知那妓-女長得是何模樣?壓在身下是何滋味兒?”


    三人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君舒影坐在泥水中,低垂著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喑啞:“你說,誰是妓-女?”


    “怎麽,老子還說錯了不成?!”


    那混混大怒,抬腳便要去踹他。


    君舒影握住他的腳踝。


    下一瞬,慘叫聲陡然震徹長街,狼狽不堪地男人握著他的腳踝一躍而起,誰都沒看清他的動作,隻是等他落地的時候,那名混混的腿被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竟是生生被人卸了下來!


    其他兩人驚了驚,呆呆望向君舒影,男人垂著頭站在街心,水滴與血液從他周身淌落,他渾身爆發出令人畏懼的陰冷氣息,壓迫著四周的一切,連簷下的風燈也急速搖曳起來,在熹色裏散發出淒迷的紅光。


    他站在光中,緩緩抬起臉,眼中的殺意,像是惡鬼,令那兩名混混嚇得挪不動腿。


    不過刹那,男人化作殘影,穿過那三名混混。


    三道血霧,噴薄而出。


    男人不曾回頭看上半眼,漠然地抬步朝慕情館走去:“下次再敢設計本王,蕭城訣,你的腦袋也不必留了。”


    蕭城訣微微一笑,合攏折扇,在樓上恭敬地拱了拱手:“臣弟遵命。”


    壽王府,東流院。


    沈妙言早上醒來時,看見拂衣與添香正服侍君天瀾洗漱更衣。


    她坐起來,靜靜望著那一幕,男人表情冷峻,似是根本不在乎她醒沒醒,隻聲音冷淡地吩咐:“拿冠服。”


    拂衣猶豫:“您傷成這樣,還要入宮請安嗎?”


    “本王不去,他也會派人傳召。何必給他羞辱本王的機會。”


    拂衣心中微酸,垂眸去拿冠服。


    沈妙言靜靜坐在窗邊,望著他穿戴整齊後,被拂衣攙扶著朝寢屋外而去。


    即便經過軟榻,他也未曾多看她一眼。


    她偏過頭,透過雕窗目送他遠去,喉管中像是含了顆黃連,吐不出,咽不下,直苦的人渾身發顫。


    “四哥……”


    小姑娘遙望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緊緊攥住錦被,滿臉都是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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