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淚滲進金線繡鴛鴦的繡枕中,染深了那胭脂紅的緞麵,染濕了那鴛鴦的眼。


    長夜,漫漫。


    翌日。


    侍女進來伺候沈妙言梳洗更衣,一進門,就看見她們的新王妃狼狽不堪的模樣。


    那欺霜賽雪的肌膚上,還清晰地烙印著“妙偶天成”四個字。


    手中端著的水盆跌落在地,她捂著嘴,急忙轉身去找魏長歌稟報了。


    魏長歌趕過來時,沈妙言已經醒了,穿著件淡粉色寬鬆居家長裙,坐在梳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發。


    她的唇色很蒼白,琥珀色瞳眸裏半分光彩都沒有。


    魏長歌望著宛如木偶娃娃般的姑娘,心尖劇痛,緩步走過去,在她身邊單膝蹲下,輕輕握了她的手,“妹妹……”


    沈妙言低頭,扯開衣領,露出那鮮紅的烙印,輕聲道:“真醜……”


    “不醜。”魏長歌按住她的手,為她把衣領合攏,起身替她仔細梳頭,“我魏長歌的夫人,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子,一點都不醜。”


    沈妙言低垂下眼簾,淚珠再度滾出,“對不起……”


    她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厭惡自己。


    她覺得她的存在就是個禍害,明明嫁給了魏長歌,卻又給他帶來了侮辱……


    魏長歌給她梳了個精致大方的發髻,拿起一柄發釵為她簪上,“訣兒,我和皇兄的娘親,隻是宮中一個小小的貴人,沒有什麽強大的母家。小時候,我和皇兄常常被人欺辱,是姑奶奶始終護著我們兄弟。姑奶奶常說,人活一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唯有寬心者,才能活得久。”


    他頓了頓,嘲諷一笑,“身而為人,總有諸多不滿,這是正常的,連上位者也無法幸免。可若事事自怨自艾,那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下去了?”


    沈妙言呆呆盯著鏡子,抬手抹去那些淚水,軟軟道:“表哥說的是。過去的時光,誰都不能追回。過去的經曆,誰都不能更改。人活著,隻能向前看。從今往後,我會努力做好鎮南王妃。”


    魏長歌歎息一聲,“你要努力做好的,從不是鎮南王妃。你要努力的,是讓自己活得輕鬆快樂。”


    桃花眼挑起一點兒笑意,他掐了掐沈妙言的臉蛋,“再過兩日,咱們要進宮給姑奶奶和皇兄請安,可別再哭了,若叫他們看見你的眼睛腫成這樣,沒得要罵我苛待你。”


    沈妙言露出一點笑容,乖巧溫婉地點了點頭。


    另一邊,鬼市七星樓。


    君舒影跪坐在蒲團上,對麵坐著姬如雪。


    房中隻有他們兩人,姬如雪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低頭攪弄著裙擺,一聲不吭。


    這裏是她的閨房,地麵鋪著絨毯,她赤著腳,雪白的腳踝上係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子,一直延伸到床頭。


    君舒影盯著腳上那根鐵鏈,隻覺無比刺目,冷聲道:“師姐,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明明活著,為什麽不肯與我通信?是那個男人不準嗎?還有師父,師父是不是被那個男人給殺了?!”


    姬如雪望了眼門外守著的碧落,猶豫良久,才蹙眉道:“這事兒你別管了,你不是他的對手。我,我自己會安排好一切。”


    “安排好一切?!”君舒影冷笑出聲,嘲諷地指著拴在她腳踝上的金鏈子,“被當做狗一樣拴在這裏,就是你所謂的安排好一切?!師姐,我已經不是當初你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師弟了!”


    姬如雪眼眶中蓄了淚水,雙手緊緊攥著裙擺,隻垂頭不語。


    “我去找他算賬。”


    君舒影起身,不由分說地往外走。


    “站住!”姬如雪偏頭望向他,伸手攥住他的袍擺,美眸中滿是乞求,“師弟,你離開這裏好不好?我和他的恩怨,就讓我自己來解決……”


    君舒影越發生氣,從腰間抽出匕首,運著內力去砍那根細細的金鏈,“那我先帶師姐離開這裏!”


    他從小被父皇送到鬼市曆練,沒了在大周的皇子光環,所有人都欺負他。


    是師姐待他好,偷偷給他送骨湯補身體,偷偷把師父寫的武功秘籍拿給他看。


    如今師姐被人如此對待,他若無動於衷,與畜生何異?


    可是這金鏈子也不知究竟是什麽材質所造,他竟然怎麽都砍不斷!


    “嘖……”輕慢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剛從外麵回來的君天燼倚在門框上,肩上披著件暗紫色外裳,修長如玉的雙指夾著根細煙槍,“本帝好心讓你來探望你師姐,你這是做什麽?”


    姬如雪嚇得不輕,急忙扯住君舒影的衣袖,低聲道:“你快走!”


    “師姐——”


    姬如雪一邊哭一邊把他往窗口處推,“快走!算師姐求你了!”


    君舒影見不得她哭,憤憤望了眼君天燼,隻得從窗外掠下。


    君天燼緩步踏進來,在姬如雪身後盤膝坐了,把她擁入懷中,狹長的鳳眸透出濃濃的戾氣:“不是說……失憶了嗎?”


    帶著煙草氣息的味道,嗆得姬如雪劇烈咳嗽起來。


    “說話!”


    男人捏住她的臉,迫使她轉向自己。


    姬如雪咬住唇瓣,眼底流轉著仇恨,“君天燼,我恨你!”


    “聽說愛一個人,才會恨一個人。”君天燼不以為意地挑挑眉頭,“你恨我,這很好。不過雪兒假裝失憶,該怎麽懲罰才好呢?”


    他惡劣地笑了聲,把煙鬥擱到矮幾上,扣住姬如雪的手腕,不顧她的掙紮與怒罵,徑直把她往床榻上拖去。


    而與此同時,大周的船隊已經遠遠駛離大梁城碼頭。


    君天瀾盤膝坐在臨窗的榻上,拿著卷楚國地圖仔細研究。


    既然容戰已經開始攻打楚國西南,他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韙,與容戰左右夾擊,吞並楚國。


    他提筆在地圖上做了幾個記號,見沒有朱墨了,於是放下地圖,起身去立櫃中找朱墨。


    剛打開立櫃,就看見立櫃中,被塞了滿滿當當的卷冊。


    他隨手抽出一卷,上麵記載的竟然是楚國所有橋梁、山川、城鎮的兵力防守布局!


    比他在楚國時得到的那些軍事地圖,還要精準細致!


    ——


    魏長歌:我哥幫我買房子、娶媳婦。


    君天瀾:我哥在我攻打天下時,幫我開外掛。


    君舒影:我哥……說我穿女裝很騷,要在鬼市給我提供上崗就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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