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棠之沉默著,不動聲色地索要著,直把身下的女孩兒弄成了一灘春水。


    他的眼底深邃無邊。


    他知曉身下的女孩兒出身名門錦繡,自幼在深閨中嬌養長大,除了喜歡他外,再未吃過任何苦頭。


    可如今,她甘願為他洗腳,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親手裁製衣衫……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他並不討厭。


    他低頭,攥住女孩兒的雙手,輕柔吻過那十根纖纖玉指。


    春帳深深,自是一夜纏綿。


    翌日。


    今日是三朝回門的大日子,侍女很早就把江梅枝和韓棠之喚醒,侍奉他們更衣梳洗。


    兩人乘坐馬車離開韓府,朝江府而去。


    長街繁華,臨街的樓外樓依舊笙歌風流。


    君舒影獨自坐在高高的扶欄上,俯瞰著人聲鼎沸的長街,不染而紅的眼尾斜挑著風流,含著半口酒汁的薄唇,越發緋紅穠豔。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從街尾駛過來的馬車上。


    那是韓府的馬車。


    坐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鳳北尋呷了口酒,“微臣本欲為江梅枝和方遂牽線,如此一來,江家就等於站到了八皇子這邊。隻可惜,被沈姑娘暗中破壞了。”


    初夏的風拂麵而來,把君舒影頸間那條厚大蓬鬆的狐尾吹得簌簌搖曳。


    他的唇瓣抿起一個弧度,“韓棠之手中,可沾染了不少人命。”


    當初他與君天瀾爭奪太子之位,支持他的世家朝臣之中,不少人都被韓棠之暗中刺殺。


    甚至包括蕭城燁,都死於韓棠之的手。


    如今,似乎也該算一筆總賬了。


    男人眉目含笑,“拿弓來。”


    立即有美貌侍女捧來一彎長弓。


    那弓箭乃是烏青色魚骨木所製,韌勁極好,隨意拉開弓弦,羽箭可以射出很遠。


    他姿態閑適地拈弓搭箭,閃爍著銀芒的箭頭,緩慢地瞄準了車窗。


    馬車行駛間,車窗窗簾抖動,隱約能看見裏麵坐著的人。


    韓棠之是背靠窗戶的,於刺殺,極為便利。


    君舒影唇角微勾,在尋到合適的角度時,瞬間鬆開拉弦的手!


    羽箭刺破空氣,以極快的速度,朝韓棠之後腦疾速射去!


    恰在這時,在韓棠之對麵照鏡子的江梅枝,仿佛若有所感般抬起頭。


    她一眼就看到了空氣中疾速而來的利箭!


    她撲向韓棠之,


    毫不遲疑!


    她的力氣很小,可卻在這瞬間爆發出令人驚訝的力量,生生把韓棠之壓倒,整個人撲在了他的身上!


    利箭徑直刺入她的後背,箭身生生沒進皮肉三寸!


    “江梅枝!”


    韓棠之皺眉,把江梅枝翻過來。


    她今日穿得是一件喜慶的正紅色襦裙,那血液順著傷口氤氳開,把襦裙染出一片深色。


    韓棠之,他是君天瀾手底下最得力的刺客。


    刺客是活在暗處的,他們負責刺殺別人,所以他們的心態最講究靜和穩,最講究臨危不亂。


    可現在的韓棠之,指尖卻顫抖得極為厲害。


    他緊緊捂著江梅枝的傷口,血液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他張惶失措道:“回去,去倚梅館!去倚梅館!”


    車夫莫名其妙,隻得領命調轉馬頭,朝倚梅館疾馳而去。


    樓外樓上,君舒影把弓箭扔給侍女,丹鳳眼底掠過一抹冷然與嘲諷。


    失手也好,叫韓棠之嚐一嚐痛失所愛的滋味兒,也算是折磨了。


    馬車內,韓棠之緊緊抱著江梅枝,俊秀的麵龐上滿是心焦。


    他從沒有哪一刻,覺得懷中的女孩兒這般輕軟。


    她輕得像是一片羽毛,像是一瓣梅花,仿佛風一吹,就能把她從他懷中吹走。


    而她嬌羞微笑的模樣還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我願意為了棠之哥哥,做那相夫教子的賢妻……大約總有一日,我會捂暖棠之哥哥的心吧?


    ——我會好好侍奉棠之哥哥,給你管好院子,給你生兒育女,直到你愛上我……


    ——大約總有一日,棠之哥哥會對我動心吧?


    女孩兒軟糯親近的話語近在耳畔。


    他凝著雙眼緊閉的江梅枝,想起了這些年的過往。


    從前他還隻是刑部一個小小侍郎,江義海是刑部尚書,這女孩兒每日裏都要來刑部探望,說是探望她爹爹,可手裏拎著的精致食盒,卻都害羞地悄悄塞給了他。


    她說刑部的飯菜不好,怕他吃不飽,非得給他添上幾盤大魚大肉,惹得江義海明裏暗裏都要擠兌調笑他幾句。


    他時常要出去辦案,炎炎夏日裏身上沾著一股子屍臭味兒,誰見了都要躲出老遠。


    可她偏生半點兒都不介意,拎著冰鎮過後的瓜果、綠豆冰跑去看他,明明是千金小姐,卻親自給他打扇子,紅著一張小臉去瞪她爹爹,叫她爹爹不要總給他安排苦差事。


    那些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在韓棠之的腦海中浮現。


    小姑娘如春日酥雨般,緩慢沁入他的生活,與他的骨血融在一處,如何也揮之不去。


    頂天立地的兒郎,抱著渾身染血的嬌妻,在這一刻,忽然淚如雨下。


    得婦如此,夫複何求?


    從前是他錯了,錯把一腔執念當成愛情,反叫真正愛他的女孩兒傷透了心。


    男人的淚水滴落在江梅枝蒼白的小臉上,他抱著她,終於痛不欲生,“梅枝,你一定要沒事……


    “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那短了的袖口你還未給我補好,我選好了,我就要梅花紋的衣袖……


    “主持中饋也好,生兒育女也好,隻要你歡喜,我什麽都由著你……隻要你活過來,隻要你好好站在我麵前……”


    三十歲的男人,在馬車中哭得像個痛失一切的稚童。


    人性便是如此,從來隻有在失去時,才會明白如今手中所擁有的東西,究竟有多麽珍貴。


    ……


    事情傳到宮裏時,沈妙言正在乾和宮給君天瀾研墨。


    沉悶的傍晚,她正昏昏欲睡呢,聽見夜凜的回稟,立即就精神了。


    不等君天瀾說話,她已先問出了口:“梅枝呢?她有事不曾?”


    夜凜恭敬道:“白太醫已經禦診過,道是無妨。”


    “那就好!”


    沈妙言鬆了口氣。


    夜凜退下後,她對君天瀾笑道:“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韓棠之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意,想來今後,定會對梅枝很好很好。”


    君天瀾“嗯”了聲,盯著手中折子的內容,眸光幽深。


    ,


    舒舒:丘比特之箭,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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