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舒影睨向她。


    女子嫵媚得過分,寒冷的冬日裏,又穿著極少,便是站在那兒什麽也不幹,也勾人得宛如尤物,叫附近侍衛們的眼睛幾乎都黏在了她身上。


    他冷笑一聲:“事到如今,除了與你合作,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趙媚從寬袖中探出纖纖玉手,溫柔搭在他的肩膀上,妝容妖嬈的麵龐上噙著盈盈淺笑,“自是沒有的……”


    君舒影從她身上收回視線,再度盯向那座緊閉的暖帳。


    垂在腿側的雙手忍不住地收緊。


    他,一定會從君天瀾身邊,奪回他的妙妙!


    ……


    用罷午膳後,風雪停了,沈妙言便與君天瀾一道上山。


    有石階從山腳一路通往山腰,因為厚雪尚未融化的緣故,石階上並未凝結成冰,因此道路並不算滑。


    可沈妙言在君天瀾身邊素來是嬌氣的性子,爬了一半就不肯再往上爬,非得要他背著。


    君天瀾能說什麽,自然是寵著她、慣著她,把她背上山了。


    來到山腰,山林盡頭是兩座新壘的墳塚,正臨著一處斷崖。


    沈妙言從斷崖處舉目四望,但見這裏風景極好,可以俯瞰四周群山河川。


    更遠的地方,則是鎬京的方向。


    她知曉君天瀾是打算暫時把君無極與趙嫵葬在這裏,等到來年開春,再想辦法把他們的屍首運回鎬京安葬的。


    她跟著君天瀾拈香,認真祭拜過君無極與趙嫵。


    站在墳塚前,卻無端又想起他們的過去。


    君無極花天酒地了半生,最後卻栽在了趙嫵身上,為她遣散嬪妃侍妾,因她而背井離鄉前來趙地。


    至於趙嫵,不隻是君天瀾的手下,更是她沈妙言的朋友。


    她想著,心中不覺唏噓傷感。


    片刻後,她實在受不了這種酸楚心情,於是先行去了山林裏,隻留君天瀾一人祭奠。


    山林積雪頗深,行走其間,不經意就會有大團雪花簌簌落下,砸了人滿身。


    沈妙言走著走著,便也不小心挨了一大團絨雪。


    她蹙起眉尖,正仔細把落雪從發髻上拂拭下去,一道繾綣嫵媚的聲音突然響起:


    “皇後娘娘,您玩兒雪呢?”


    沈妙言尋聲看去,隻見趙媚雲鬢高鬆,挽著貂毛披帛,穿朱紅繡牡丹束腰長裙,腰肢細細,曳地的裙擺從一側開了叉,修長玉腿隱約可見,令人浮想聯翩。


    琥珀色眼眸不覺流露出幾分無奈,這女人,竟也不知道冷的。


    她把雪花拂拭幹淨,“你怎麽在這裏?我瞧著,你這幾日一直都與北帝在一塊兒的。”


    “北帝是個不知憐香惜玉的人,與他在一起,實在無聊得緊……”趙媚塗著朱紅口脂的飽滿唇瓣微微彎起,一雙妙目隻盯緊了沈妙言,“說起來,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皇後娘娘,不知娘娘可否賜教?”


    “你且說。”


    “三日前的夜裏,我曾目睹娘娘在寢屋中跳采蓮舞。采蓮舞是趙地特有的舞蹈,娘娘卻是楚國人士,從未踏足過趙地,所以,不知娘娘從何處習得?”


    沈妙言撚了撚鬥篷,抬起眼簾望向她。


    她亦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稀奇古怪的人物沒見過?


    眼前這姑娘,明明問的不過是尋常問題,可說話之間,聲調卻與平常不同,甚至,還染上了不經意的緊張。


    她在緊張什麽呢?


    這支采蓮舞乃是陳嬤嬤教她的,趙媚這般在意,難道,她認識陳嬤嬤?


    可年紀卻是對不上的,畢竟陳嬤嬤五十年前就離開了趙地,那時候趙媚都還沒出生呢。


    沈妙言緊了緊鬥篷,笑得不動聲色,“乃是我看旁人跳這支舞,因此無意中學會的。”


    “原來如此……”


    趙媚微笑頷首,可描紅的雙眼裏,卻閃爍著涼意。


    顯然,她是不信這話的。


    她沒多做停留,同沈妙言告別後,就離開了山林。


    此時,後山。


    這裏地勢空曠,大片梅花林次第盛開,紅梅染雪的景致極美。


    居中一棵三人合抱的梅花樹下,設著石桌石凳,有棋盤鏤刻其上,黑白棋子縱橫交錯,局勢格外緊張。


    一盞溫茶置在棋盤邊,天然雪水泡出的茶,自有一番別樣清香。


    蓮澈身著紅衣端坐在石凳上,正自己與自己對弈。


    素手拈棋,他垂眸,眼底隱約可見濃濃的思慮。


    恰這時,君舒影緩步而來。


    他撐一把素白紙傘,隔著老遠就笑出了聲兒:“數月不見,蓮澈弟弟倒是學會了修身養性。怎麽,決定放棄你姐姐了?”


    蓮澈仍舊盯著棋盤,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誰是你蓮澈弟弟?”


    君舒影含笑,收了紙傘在他對麵落座。


    隨手從棋簍裏拈起一顆棋,他慢條斯理地放在了一處空格上,“我今日前來,乃是為了與你商量件事兒。我聽聞如今君天瀾那廝,把禁衛軍都交到了你手上,不如咱們二人聯手,將他埋葬在西山,你意下如何?”


    蓮澈拂開他落的子,並不搭理他。


    君舒影挑了挑眉,折下一枝梅花細細把玩,“蓮澈弟弟,我可是好心好意來尋你做盟友的。”


    “誰是你蓮澈弟弟?”蓮澈語氣不善,“姐姐隻有一個,這天下,也隻有一個男人能擁有她。而那個男人,並非你我。”


    “嗬……蓮澈弟弟,君天瀾如果活著,咱倆都沒有機會得到沈妙言。若他死了,你我的機會將各占一半。蓮澈弟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蓮澈聽他說話便覺刺耳,因此懶得再接他的話,隻專心研究棋局。


    “蓮澈弟弟,人活一世,若不能得到所愛的女人,這一世豈不是白活了?我知曉你不日將返回瓊華島,屆時隔山隔水,餘生裏,又有幾次相見的機會?不如把她搶到手裏帶回去,才是真正的圓滿。”


    君舒影語帶蠱惑。


    然而蓮澈始終不語。


    君舒影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冷笑一聲,拂袖離去。


    他走後,蓮澈麵無表情,仍舊盯著棋局。


    放在手邊的溫茶早已涼了。


    一瓣梅花盈盈飄落,依稀可見他撚著棋子的手,正緩慢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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