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殺的徐壽輝?不用說, 自是陳友諒, 除他之外再無第二人。


    陳友諒非但會殺徐壽輝, 更會在此之後直接自立為帝,這是史料中白紙黑字記載著的。無論是真實的曆史上,還是《倚天屠龍記》中, 自徐壽輝選擇收留陳友諒的那刻起, 他就已經注定了死亡。


    喬衡如何能不清楚這段曆史。


    毫不客氣的說,以他“宋青書”的身份, 他隻需要書信一封就足以救得徐壽輝一命。然而他之前就像是遺忘了徐壽輝此人一樣,毫無動作。不是不能救而是不想救, 同為注定要死之人,他救了徐壽輝, 又有誰來救他?


    於是, 他能救徐壽輝卻沒有伸出援手,他對陳友諒的陰謀心知肚明卻沒有揭穿。如今陳友諒成功了, 徐壽輝也死了。


    可他還是不滿足。是因為陳友諒把自己牽扯進了此事嗎?是這樣,可是又不單單因為此。然而他想不通, 除此之外他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他實在想不明白, 事到如今也無意弄明白了。


    也許還是那句話——別看他裝得風輕雲淡, 實際上早已欲壑難填。


    ……


    喬衡被憑空潑了一身髒水,現下卻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一路上態度平靜的走了回去。他如之前那樣,關上了房門,把他不想理會的一切都隔絕在了門外。


    有這樣一個故事, 大概許多人都曾聽說過。


    有一戶人家的樓上住著一個毛毛躁躁的年輕人,晚上回家時總是把兩隻靴子重重地扔在地上,樓下的那個住戶每每都被驚醒,苦不堪言。時間一長,樓下的那家住戶不知是終於斯德哥爾摩了,還是形成了條件反射,隻有聽到兩隻靴子都落地的聲音他才會安然入睡。而有一天晚上,樓上隻傳來了一隻靴子落地的聲音,樓下的住戶居然為此心驚膽戰的一晚上都沒有睡著。


    故事的具體細節大概會有所出入,但大意就是如此了。


    喬衡如今的心態,與這個等第二隻靴子的人到底有多少相似,究竟如何其實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被汙蔑過後的悲傷也好,憤怒也好,冷漠也好,習以為常也好,喬衡內心深處卻另有一個聲音在說:“你瞧,該來的還是來了。”


    山風從半開著的窗口處吹進房間,其中夾雜著幾分草木泥土的清香,周圍的一切都透露著一種山上特有的安寧。


    喬衡來到書桌前,執起毛筆,就好似他之前根本沒有離開過房間那樣,繼續自顧自的習字。隻不過他握著筆杆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如果它下一秒中就從中間折斷都不會讓人心生意外。


    那一點微弱的怒火,在他有意無意的放縱之下立即蓬勃而長。


    ——為什麽每次遭殃的都是他。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自己百遍千遍億萬遍,明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忍不住問下去。


    忍字頭上一把刀。


    可是他的“忍”什麽都沒給他換來。


    濃黑的墨,雪白的紙,三個嶙峋有力的字。


    ——陳友諒。


    方寸間殺機凜然。


    ……


    夜深人靜,殘月掛天。


    張無忌正在房間內盤膝打坐,燭台上的火苗不知在何時就已熄滅。


    ‘宋青書這小人不得好死!’


    白日裏的這句話不斷的在張無忌腦海中回響,這話是如此惡毒,他越是不忍回想,記憶反而越發深刻。心不靜,如何能安然打坐修行內力。


    陳友諒!這事定與陳友諒有牽扯。


    張無忌從不否認自己內心深處對陳友諒的厭惡,這種情緒既是來自陳友諒本身的所作所為,同樣是因為陳友諒的師父成昆。成昆害得義父他家破人亡,若是沒有成昆,義父他也不會因為複仇走上邪路,行差踏錯至此;而沒有陳友諒,宋師兄如何會誤入歧途,七叔他又怎會與世長辭?


    當初自己晚了一步,讓陳友諒逃到了徐壽輝兄弟的義軍中,他猶記得楊逍當日說的那話:“陳友諒這廝極是陰險!但咱們這時若是將他殺了,不免示人以不廣,顯得咱們心記舊怨,無容人之量,勢必寒了天下英雄之心。”那些仇仇怨怨,在家國天下麵前,再無法放下也要放下了。幸而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愛記仇的性子,隻想著陳友諒若真是從此改邪歸正,為天下黎民百姓著想,憑他的智謀,未嚐不能幹出一番事業造福天下蒼生,如此一想,也就不再多在意陳友諒了。


    旁人願意看在大義的份上放過了陳友諒,可陳友諒為什麽不肯放過宋師兄?


    一句“為了大義”,即使是陳友諒這種卑鄙小人,也可以逃得一命。同樣是這句“為了大義”,宋師兄也能因此被那些誤以為是他殺死徐兄弟的無知者活活逼入絕境。


    一片黑暗中,張無忌兀的睜開了雙眼。


    一道自然無比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即使張無忌未曾見到來人的麵孔,他仍從這熟悉的步聲中辨別出了來人是誰。


    他躍下長榻,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擺,然後疾步來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喬衡剛來到張無忌房前停下腳步,眼前的木門就迎麵被人從裏麵敞開。他的神色間不見驚異,他身無內力,張無忌如何會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察覺不到自己的到來。


    張無忌眼帶歡喜,他說:“宋師兄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喬衡:“深夜前來,還望師弟勿怪。”


    這實是自劉家村挑明彼此身份後,師兄第一次主動來找自己。張無忌心中開心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隻是喬衡這副言語客氣的模樣,還是讓他心中有些失落。他笑道:“我怎會怪師兄,隻要師兄不怪我沒早備好茶點,一切都好說。”


    “山間風大,師兄,我們還是屋裏坐吧。”


    喬衡隨著張無忌走進房間。


    張無忌武功上乘,內力深厚,雙目周圍的竅穴時時被內力滋養,夜間視物恍若白日。他之前又忙著為喬衡開門,一時之間竟沒有注意到蠟燭已經熄滅多時了。直到此時,他領著喬衡走進房間後,這才發覺屋內漆黑一片。


    他不好意思地說:“師兄等一會,我先點上蠟燭。”


    喬衡:“有勞師弟了。”


    古時建築在采光方麵上不如後世,這不過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弟子房,像是明瓦等造價不菲物事自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裏。而屋頂又采用的是飛簷樣式,白天時還好,到了晚間,那點微弱的月光將將穿透窗紙就已後繼無力,離窗稍遠一點,若是不點火燭,說一句伸手不見五指都不為過。


    張無忌正準備去拿打火石,卻看到宋師兄的腳旁有一個花盆,他剛想提醒一下,然後就見宋師兄自然而然的避開了它。宋師兄甚至步履穩當的來到待客用的方桌旁,靜立在旁,耐心的等候著他點上蠟燭。


    張無忌有些吃驚。宋師兄這是保留下了夜間視物的能力嗎?


    但緊接著張無忌就否認了,他給宋師兄把過數次脈,經脈俱毀不說,全身上下的竅穴幾乎都有萎縮封閉之兆,尚不及常人。


    張無忌拿著打火石,點燃蠟燭。


    仔細回想一下的話,師兄他……似乎一向不怎麽在乎黑夜與白晝的差別。


    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仍處在記憶全失去狀態時的一件事。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秋夜,疾風勁吹,攜卷漫天落雨,宛若銀河倒瀉。明月被烏雲遮擋,整個天地間都似是被籠入了一片黑雨中,讓人什麽都看不清。


    自己與宋師兄走在泥濘的道路上。


    狀若癡傻的他隻知邊走邊木愣愣地感受著這副狂風驟雨的場景,震驚於天地之威。師兄看著他,不知是不是被他那副蠢樣子逗開心了,少見的笑得舒朗,師兄說:“今天算我心情好。”說完,宋師兄竟把唯一一件蓑衣給了渾身纏滿繃帶的他。


    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霹靂,照亮了兩人的身影。師兄隨手一扶那僅剩的鬥笠,當先走在自己半步之前。


    現在再想來,張無忌突然意識到,師兄轉過身時,竟是緩緩閉上了眼睛。既然月光不在,風雨又多加阻撓,那就幹脆閉著眼睛迎向風雨好了。


    ……沒錯,師兄是閉著眼睛當先自己半步為自己領路的。那輕鬆篤定的姿態,就好像他已經習慣了以目不能視的狀態在黑暗中行走一樣。


    張無忌想不出也不敢想,師兄他為什麽會有這種習慣。


    喬衡看著張無忌將房間裏的幾個燭台上的蠟燭挨個點燃。隨著最後一個燭台上的蠟燭燃起,整個房間內充斥著溫暖的光芒。


    張無忌看向喬衡,心中五味雜壇,他說:“師兄這身於黑暗中行如青天白日之下的本事,實在讓師弟佩服。”


    喬衡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說這麽一句話,他雙目幽澹,道:“於常人而言,自是難得一見的本事,對一個目不視物的瞎子來說,卻是不得不為之了。”


    師兄這是曾經專門曾經向雙目失明之人學過這類本事嗎?張無忌觀察著師兄的表情,見他一副無意就此深談的表情,沒敢繼續追問。


    兩人相繼坐下。


    張無忌見自己剛才無意中的一句話,讓喬衡有些興致淡淡,連忙轉移話題,他問:“師兄可是為了白天那件事來的?”當然這句話他一問出口就又後悔了,這個話題好像更糟糕了。師兄這種人寧願粉身碎骨,也不肯麵露絲毫示弱,他如何會以一種低落的姿態向別人傾訴遭受汙蔑後的心情。


    喬衡卻沒有完全否認,他說:“可以這麽說。”


    張無忌愣了愣,顯然沒想到真讓自己說對了。他道:“師兄不必顧慮此事,陳友諒這奸邪小人陰險狡詐,妄自尊大,想要栽贓嫁禍,汙師兄名聲,借此打壓武當聲望。師伯師叔們早已察覺到了他包藏禍心,不管他有什麽陰謀詭計,武當都不怕他,師兄一切放心就是。”


    喬衡並不是來聽這些的,他說:“我知道到師弟一直與明教保持著聯係,對義軍中的消息頗為靈通。”


    張無忌點頭,“的確如此。”


    喬衡鄭重其事地說:“勞煩師弟幫我一個忙。”


    張無忌說:“師兄有事隻管吩咐!”


    “我要見陳友諒。”


    張無忌聽了這話臉色僵了一下。


    宋師兄被人這般誣害,縱是他當時表現得在滿不在乎,又如何會真不在意呢?


    喬衡他太清楚名門正派中人喜歡聽些什麽了,於是他又道,“想當初,陳友諒就想假我之手毒害太師父,此人不成功便成仁,此計不成,定有第二計,如今不過是又一個詭計的開端罷了。武當受我諸多拖累,我與他之間恩怨頗多,也是時候有個了解了。”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幾乎連他自己都騙過去了。


    張無忌曾經不明白,為什麽宋師兄萬分不願回到武當山。時至今日,他才如夢初醒。師兄此人心性高傲,又聰慧非凡,他自然想得到回到武當後會麵臨何種局麵,以他傲性如何忍得,如此一來又如何願意回到武當?


    隻是,事情又絕不僅僅這樣。


    師兄生於武當長於武當,他太清楚自己的存在會給武當的聲譽造成怎樣的影響了。於是他改頭換名、隱姓埋名,唯恐有人會把他和武當扯上關係。


    然而,師兄的百般謀劃都讓自己破壞了個一幹二淨。


    可是即使到了今日,師兄依舊不願讓武當的名譽受到一絲損害,他不願因為自己與陳友諒之間的仇怨讓武當在江湖上受到任何一句誹謗。


    張無忌委婉又萬分小心地說:“先容師弟道一聲罪,雖然我的確知道陳友諒如今身處何地,也有能力找到他,但此事恕師弟難以從命。那陳友諒手握兵權,身邊更有被他所惑的江湖人士,其人所圖甚大,如今師兄……身體欠佳,貿貿然與他對上,恐中了對方的計策。”


    任誰被這般誣陷詆毀,都會想要證明清白,更何況是與陳友諒之間有著深仇大恨的宋師兄,宋師兄隻怕是早就恨不得對他殺之而後快了,但是,如今自己卻不得不做阻攔此事的惡人了。師兄雖然身具《九陰真經》中的高明劍法,但卻要以壽命為代價催使,更何況陳友諒身為義軍頭領,身邊能人異士不勝枚舉,他如何能坐視師兄以身涉險?


    喬衡的臉上沒有怒火,他隻是平視著張無忌,道:“張大教主說話何必如此委婉,直言在下如今形同廢人,自不量力就是。”


    久違的這聲“張大教主”聽得張無忌麵色一白,“不是的,師兄你聽我解釋。”


    張無忌說:“此事師叔師伯們自有一番計較,定會為師兄討回公道,揭露陳友諒的……”他看著喬衡的眼神,話語說道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喬衡極慢地說:“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他從來都隻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qaq現在補上一句元旦快樂晚不晚


    ps:謝謝大家的炸彈★~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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