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對自身極為嚴苛的人。


    在這短短的接觸中, 喬衡在花滿樓的心中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


    一個對自身極為放縱的人, 不會強忍著內力即將走火入魔給自身帶來的不適乃至痛楚, 迫使自己行動如常,不將自身的苦痛發泄到他人身上。若不是喬衡突然昏倒在地,花滿樓甚至不會發現他的身體狀況究竟有多糟糕。


    一個對自己要求極低的習武之人, 也絕不會刻意訓練自己在黑夜中的視物能力。這樣的人總會輕而易舉地感到自我滿足, 不可能像喬衡一樣年紀輕輕就擁有如此出色的夜視力。


    然而花滿樓卻恍惚有種感覺,與其說對方是刻意訓練出來了極佳的夜視力, 倒不如說是對方對在這種一片黑暗的環境行動極為熟悉,熟悉到即使沒有一絲燈光可以為他照明, 他依然可以如同一隻蝙蝠般自如的行走在黑夜中。正因為他自己就是終日生活在這種環境中,所以花滿樓才會對他人類似的行為如此敏感。


    所有見過花滿樓的人, 無不承認他是一個體貼又溫柔的人。總是懷著一個體諒他人之心的花滿樓, 假如別人無意對他多說自身的情況,他當然也做不出跟在一個人身後窮追不舍非要來個刨根問底這種事情。但是他不多問, 卻不代表他沒有好奇心了。


    更何況喬衡說他來自白雲城。


    白雲城位居海外,花滿樓雖然從無數文字中了解過那裏的風情人貌, 但他自己畢竟是不曾真正踏足過飛仙島, 不得不說這一直是他的一個遺憾。而且在此之前, 他也不曾有機會與飛仙島上的武人接觸過,而今乍一聽聞對方證實來自那裏, 喬衡的身上無疑又多了幾分神秘色彩。


    花滿樓是一個喜歡結交朋友的人,但是很少有哪一次是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


    ……


    對於喬衡來說,這種在即將走火入魔又還未走火入魔的邊界處不斷徘徊的滋味實在是糟透了。


    服了藥後, 他的身體上再無任何疼痛之感,隻不過作為一個已經習慣無時不刻都在運轉功法的習武之人,如今行走坐臥都如履薄冰,生怕內力再出岔子,不論做什麽務必小心翼翼,這並不讓人有多愉快。


    雖然喬衡可以在麵上佯裝出一副傷痛全無的樣子,但是他的身體已然向他全麵拉響了警報,已經不是依靠自欺欺人就能強撐過去的了。在這種時候,他寧願相信原著中說的一切,花滿樓是一個真君子,一個無比善良的人,他在這裏養病是安全的。


    你看,命運總是喜歡與人開玩笑,你越是不想與某人接觸,接下來反而要與之朝夕相處。對於這種命運的玩笑,喬衡現在幾乎是麻木以對了。


    這種麻木是建立在數不盡的冷漠與絕望造就的基石上,在無盡的年月裏伴著冰雪般的極寒,一點一點地雕築而成。它比鋼鐵還要堅硬,又比溪水還要無形。


    喬衡在花滿樓這裏一連住了十幾天,結結實實的修養了一小段時間。


    花滿樓對此事非常歡迎,他一個人居住在百花樓裏,縱然談不上寂寞無趣,但也可以說上一句清閑無比了。雖然他可以回到花家,那裏住著他的父母和他另外六個兄弟,不須多想,他就知道如果自己回到家,家裏會是怎樣一副熱鬧溫馨無比的氛圍,但是他要是僅僅因為這點小事就回家,也就失去他不斷堅持著,獨自居住在小樓裏的意義了。


    當然,他不僅有家人,他還有許許多多的朋友。隻是他的朋友們都各有各的事情,誰也不可能長長久久的陪著對方。


    他一個人在小樓裏生活慣了,安靜、溫馨、平淡,這似乎永遠是百花樓的生活基調。隻是人一旦過於安逸了,就難免變得懶散下來,所以花滿樓偶爾也想主動找點事情做。


    在與喬衡相處的這段時間,花滿樓意外的發現,這個名為喬衡的年輕人,擁有著遠超他外表年齡的淵博學識。


    一個人是否擁有高深的學問、廣博的見識,不是靠一個人的自吹自擂能表現出來的,它應該體現在一個人的方方麵麵。也許隻是無意間表達的一個觀點,又或是表達自己觀點時說的某句話,更或者是一句話中的某個用詞。無數個你感受到了又或忽略過去的細枝末節,逐漸堆積成一個人展現在他人麵前的外在形象。


    這不是一個人想要隱藏,就能輕易完美隱藏起來的事情。


    然而隨著兩人的相處,喬衡身上的神秘麵紗非但沒有被揭下一層來,反而更加讓人有如霧裏看花。


    他並不是一個純粹的江湖中人。花滿樓能夠肯定這一點。


    無論是那些亭台樓閣間演繹的陽春白雪,還是街頭巷尾傳唱的下裏巴人,無論是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不管他說什麽對方都能接上幾句。


    花滿樓已經很久沒有暢聊到如此地步了。


    在過去,這樣的人他也不是不曾遇到過,隻是有的人生性賣弄炫耀,又或是言談間的內容過於寬泛,樣樣通,卻又樣樣稀鬆。能像喬衡這樣接話接得巧,接得妙,接得恰到好處的人,在他以往遇見過的那些江湖人中——即使是他認定的朋友裏,都是極少極少的。


    不能說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不學無術之徒,這對他們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因為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多少人心無旁騖的一心求武,隻為了追尋武學的極致。這本身就值得人欽佩了。


    即便是那些資質出色之輩,又能在那些外物上分出多少心思呢?正因為這樣的人少,所以江湖上但凡出現一個在除武學之外的事物上稱得上博學多識的人物,絕沒有默默無聞的道理,但是在此之前花滿樓從不曾聽說過喬衡的名字。


    縱使是花滿樓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能達到今天的成就,多虧了他擁有一對好父母,一群好兄弟姐妹,優渥的家境,平和的家庭氛圍,還有他身上那麽一點應該能算作出色的資質。


    對了,也許還要慶幸一下他是個瞎子。


    因為他是個瞎子,所以有些常人能做的事情,他做不到。因為他是個瞎子,所以他接觸到的來自外物的紛擾、誘/惑少了許多,當他想要學些什麽的時候,總是能更容易的定心凝神……


    有太多的因為和所以,不管他到底願意還是被迫的,他的精力因此節省了不少。


    這種種條件加在一起,才造就了今天的他。


    那麽喬衡呢?


    ……


    欠錢易,欠人情難。在這幾日裏,喬衡精神好時,便會來到庭院中,幫著花滿樓照看一下院中的花花草草。這些花草是多麽的荏弱,他隻需要輕輕一擺弄,就可以將它們的生死操縱於手。他手中拿著一把修剪枝葉的剪刀,視線專注的落在植物的翠葉上,蝴蝶從他肩上飛過,他似是不經意間地輕輕一剪,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古墨畫卷般的典雅。


    他看起來就像是什麽都懂一點,什麽都會一點。這種特性如果出現在一個年長者身上,無疑沒有任何問題。但這種感覺如果出現在一個喬衡這樣的比花滿樓的年紀都要小的年輕人身上,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造成這種情況的隻有三種可能性,一是因為他天縱奇才,而且還不是一般二般的天縱奇才,一是因為他吃得了苦中苦,另一個可能性則是對方既有著天縱奇才又懂得吃苦。道理很簡單,幾乎人人都能明白,偏偏隻做到三者其一的人都少之又少。


    既然花滿樓看得出來喬衡是一個對自身極為嚴苛的人,那麽理所當然的,對方已然習慣於高要求、高標準的要求自己,他在背後不知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對別人狠得下心的人,以及對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往往是後者更讓人敬佩,如果有人二者兼備,那麽這人就稱得上可怕了。


    不過在花滿樓看來,喬衡對他人其實是心軟得一塌糊塗。


    如果他不是一個容易對他人心軟的人,又怎麽會主動幫助一個與父母走失的小女孩,更毫不在乎小女孩弄髒了他衣服,還反過來哄她、安慰她。如果他不心軟,又如何會僅僅因為一隻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而暫且停下修剪枝葉的動作,在它振翅飛走後,才剪下一根枝條。


    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談。


    當一個人真心想要與另一人交朋友的時候,對方身上那些諸多不願意對旁人敘述的秘密,以及不知存在與否的讓旁人躲避不及的麻煩,根本不會被人放在眼裏。


    喬衡的內傷極重,花滿樓有心相邀他到花家,由花家的大夫為其診治一番。他不僅想要幫助對方治傷,還想要把這位新朋友介紹給自己的父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扔的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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