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想要結交喬衡這個朋友,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就開始考慮該如何開口, 邀請對方到花家小住一段時日。


    喬衡經脈上的傷不同尋常,如果不好好調理治療,就這樣放任自流, 不知要熬多少日子才能痊愈。世人皆知花家供奉著一位神醫, 花家當家人與其交好,花滿樓希望喬衡能夠前往花家, 為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神醫。


    這幾日, 喬衡看得出來花滿樓在他麵前有話要說,卻一直都是一副不知該怎麽開口的模樣, 他隻作不知。


    花滿樓覺得一直稱呼喬衡為“喬公子”實在顯得太過生疏, 就詢問他是否有表字。


    喬衡沒有臨時胡編亂造的心思,直接說:“花兄稱我‘子平’就好。”他口中的“子平”正是他這一世的表字。


    花滿樓品味了一下, 含笑問道:“不知是哪個平?”


    “‘雲行雨施,天下平也’的平。”這是南王一直對他說的, 於是喬衡直接拿南王的說法來回複花滿樓了。


    雖然喬衡從不曾言明自己的身份, 但花滿樓通過日常的相處也能估量出一二。對方絕不是單純的江湖中人, 倒像是與官宦中人有些瓜葛,如若果真如此, “雲行雨施,天下平也”真真是一個好誌向。花滿樓有些感慨。


    要是喬衡知道花滿樓在想什麽,大概隻會大笑出聲。何為雲行雨施?廣施恩澤謂之雲行雨施。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哪有閑功夫廣施恩澤!可笑他連獨善其身都做不到,談什麽廣濟天下!


    值得一提的是,他這輩子的表字其實不是南王取的,也不是前往白雲城後葉孤城為自己弟子取的,當然,更不是他自己取的,而是先帝還在世時,早早的為當時還未長大成人的喬衡取好的。


    南王不喜歡這個表字,喬衡卻不然。平、衡同義,難免產生些許移情作用。


    隻不過個中緣由,雙方都無法在彼此麵前說清。


    彼時,先帝對著南王說:“我還有多少壽數,我自己清楚得很。你我兄弟之間,就免去那麽多客套的虛話吧。隻可惜我是無緣見到我那皇侄長大成人行冠禮的那一日了,也罷,我能做的不多,就先擬一個表字吧,隻希望你不要嫌為兄越俎代庖。”


    南王笑道:“皇兄文采斐然,那小子能由皇兄取表字實在是再好不過。”


    先帝先是細細思量了一會兒,然後一抬頭,看見一幅掛在牆上的前朝流傳下來的字,像是突然有了靈感,口中說:“犬平’之一字好了。平,正也。望他日後能長成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便叫子平吧。”


    南王怔了一下,他的封號全稱為平南王,因著父子避諱,他事先是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取這麽一個字的。


    平,正也。


    他不相信,一個字也不相信自己這好兄弟心裏真是這麽想的。同為龍子鳳孫,一人為九五之尊,一人卻為人臣子,遠離家鄉。對方這是不放心他,暗暗敲打他,謹守本分,不要心存不甘,這才是真正意圖!


    自始至終,先帝的臉上都是一派和顏悅色與命不久矣的倦怠。他的視線像是落在了即將自此離開京城,無詔不得回京的兄弟南王身上,又像是在看著掛在南王身後牆壁上的那幅《節南山》書法——


    昊天不平,我王不寧。不懲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誦,以究王訩。式訛爾心,以畜萬邦。


    ……


    說來也巧,再過不到兼旬,正是花家如今的當家人花如令的大壽。


    花滿樓原本還在想著該怎麽邀請,才不至於被喬衡拒絕。畢竟若是直接提起讓花家的大夫為其看傷一事,觀其心性,大概會為了不欠人情直接拒絕掉自己的邀請。他想了又想,沒什麽更好的借口,索性直接把自家父親的壽辰作為理由。


    花滿樓邀請道:“十八日後,恰巧是家父大壽。不知子平可願與我同往?”


    “花兄既然相邀,哪有不應之禮。我隻擔心突然造訪會不會有些冒昧,唯恐花兄及家人覺得我過於叨擾。”


    聽到喬衡這樣說,花滿樓就明白他其實是已經答應了下來,自然開心無比。


    “我父母一直盼望我多交友,對子平歡迎還來不及,哪裏會覺得冒昧叨擾。”


    “花兄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


    按理來說,身為南王世子的喬衡,此時放任自己離開封地這般長的時間,實在不該再在這些不相幹的事情上耽誤功夫,應該早日回到封地去了。


    但是喬衡遲遲沒有動身返回。


    自願呆在某地,與不得不困於一地,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籠中之鳥怎可與因疲倦在樹叉上築巢歇腳不再飛翔的鳥兒混為一談。又有什麽資格談?


    他也想讓那建立在自尊心之上的謹言慎行,再“進化升級”一下,讓他能夠誠惶誠恐、坐臥不安、心緒不寧地趕回封地。


    但是努力了許久,終是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還是順心而為好了。


    卻說他為何要處處謹慎小心呢?為的難道不是自尊以自重,能夠更好的保全自身嗎?可他如今隻有這點可憐又可笑的自尊稱得上是自己的了。沒有了它,他做什麽也都失去了意義。


    他眼中所見、親身經曆過的,是無數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接觸全麵的。


    中原大地再廣袤,在整個世界麵前,底氣頓失。而南王的封地再遼闊,與朝廷所轄的所有境域相比,看起來也就是不過如此了。


    他曾目睹狂風卷積巨浪,海水衝霄而起。那生長在亞寒帶的針葉林,生來就帶著一股幽冷的灰綠色。那極北之地的冰川雪原,蒼白、肅靜、莊嚴。那埋葬著無數靈魂的沙漠,順著風席卷而上的沙塵,又於一片肅殺中歸於安靜。那浩瀚的星辰,無盡的銀河,你以為你是立在一小塊平凡無奇的土地上,其實你是站在星辰之上,屹立於無垠的宇宙之中。


    當他人畢恭畢敬的把皇權奉於至高無上的地位時,他卻早在無數輪回中看到了皇權徹底沒落,湮滅於曆史車輪碾壓的那一日。


    這種閱曆、知識、思維方式帶來的不同,有如一道鴻溝橫亙在他與每一方世界之中。要麽放棄自我,屈從於世界、臣服於世界。要麽堅持自我,做一個冷漠的緘默者、清醒的瘋子亦或是叛逆的狂徒。


    說話回花如令的壽辰,既然要拜訪花家,當然要備好壽禮。


    說實在的,這活交給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就連玩女人,都要玩青樓裏最貴、最聽話、最漂亮的女人的金九齡最好。他本人的品味,加上他與花家老爺子又是早就相識,他一定能挑出最恰當、最合人心意的禮品。


    但有的時候事情就壞在這個“最恰當、最合人心意”上。


    身為一個與花家完全不相熟,又是第一次拜訪花家的年輕人,備好的禮品居然這麽完美的投人所好,很難不讓人多想。


    喬衡不願在這上麵多花心思,幹脆決定把自己從家中帶出來的一匣明珠當做壽禮好了。匣子不大,也就比巴掌稍大一些,卻價值不菲。


    別人把它們當做寶,對喬衡來說不過是一些可有可無的物件。


    南王府缺的東西不少,但這明珠是絕對不缺的。


    原著中那被盜的十八斛明珠,如今是不可能再被金九齡盜走了,現在可還在南王府的倉庫裏堆積著呢。以本朝的度量單位來計算,一斛等於十鬥,十鬥等於十升,就算喬衡把它們當彈珠、石子作踐著玩都綽綽有餘了。


    更何況,這十八斛明珠裏,可還有好幾斛珍珠。珍珠這種東西雖然漂亮,但放得時間久了,極易氧化,正所謂“人老珠黃”。王府裏自然不會留著這些不再光鮮如初的珍珠,如果算上庫房裏每年替換的那些“舊珠”,何止才十八斛明珠!


    花滿樓知道喬衡準備好了壽禮後,卻有些哭笑不得。他說:“我本是想讓子平到花家小住段時日,順便讓居住在花家堡的宋神醫為子平診治一番,這才假托家父大壽一事相邀,哪曾想會白得這一匣子明珠。”


    喬衡聽到花滿樓說起宋神醫,問:“花兄說的宋神醫,可是宋問草宋神醫?”


    “正是這位宋神醫。怎麽了,子平與他認識?”


    認識談不上,但是整個桃花堡的人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他一個人對宋問草了解得多。喬衡不露絲毫端倪地說:“早想結識宋神醫,隻可惜無緣。”


    花滿樓也沒有多想。


    ……


    花家堡——


    為著花家當家人的大壽,雖然還有十數天才到,但花家堡的下人們早早的就開始忙碌了。


    花滿樓這一輩,不算上旁支,隻算嫡親的兄弟就足足有七個。別看著這馬上就要到自己的壽辰了,但花如令清楚得很,一家子人估計是湊不齊的。


    老大在兩年前突發奇想撂下手中的生意去參軍了,如今估計還在北方邊境的軍營裏呆著呢。老三在朝廷任職,也不是想回就能回的,也就是家中的女眷還能過來一趟。


    不過花如令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了,凡事看得開,隻要兒孫過得快樂,他也不強求他們都來給他過壽。而且他也明白,他們不是不想過來,而是不能過來。隻不過,他許久沒見到那幾個整天不在家的兒子,還是有些想他們的。


    最讓他掛心的,當然還是花滿樓了。


    七童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回家了,他又不比他那幾個哥哥,因著目不能視,真是隻要想起來就讓人掛心。他一邊讀著七童寄回家的信,一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事。


    這個時候,突然傳來敲門聲。


    花如令沉聲道:“進。”


    門被人推開,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與花如令長得有五分相似的男子大步走進來。他進來後對花如令行了一禮,語帶笑意的朗聲道:“好久不見,父親身體可還安泰?我看父親這精神奕奕的樣子,定是好得不得了的,祝父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花如令原本還在低著頭看信,結果來人這聲音他一聽就樂了。他抬頭一看,來人竟是他認為不會回家的三郎。


    “好家夥,你不好好在朝廷裏當你的戶部侍郎,怎麽跑回家了?別不是偷著跑回來的吧?”


    花家三郎說:“怎麽可能,我可是上了折子的。”


    說著,他又問:“今年我大哥還回來嗎?我聽王伯說七童他還沒回來,他什麽時候回來?”


    “你大哥早些日子的時候來了封信,說是不回來了。至於你七弟,”說到這裏花如令抖了下手中的信紙,“按上麵說的,估計過幾日就能回來了。先別說他們,你什麽回京?在家裏能呆到何時?”


    花家三郎說:“聖上說下個月二十之前回京即可。”


    許久不曾見麵的兩人先是聊了聊家常瑣事,又說了會兒朝廷上的事物,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花家三郎這才準備離開。


    在他臨出門的時候,花如令說:“讓管家安排好客房,七童信上說了,他這次回家是帶著朋友回來的。除了陸小鳳那小子,七童難得帶回來一個朋友,可一定要招待好了。”


    花家三郎:“父親放心就是,這事交給我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問:比撞衫更慘的是什麽?


    皇上:撞臉qwq


    ps:作者回歸啦!明天繼續更新,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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