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從心聽出紅袖的意思,和昨日孫築基說的一樣,切忌“簡單群分”,不要一棍子打死天主會,需因人而異,區別對待。遂應聲道:“好,我和張遼先去尋郭牧師,套套口風。”


    杜遠也湊過來囑咐,“忘了提醒大家,上次在七寶玲瓏塔裏,混元真君逃走時用的不是符紙,是羊皮卷軸!”


    張遼聽兄弟這麽說,立刻瞪大了眼睛,魔幻作品他也是讀過的,“你是說?難道……這混元宮裏混進了西方勢力?混元混元,還真是混搭呀,水太深了。”


    文從心拉起張遼,“走吧,無論他們是否勾結,隻有調查才有真相。”


    天主會的人馬,由於浦茜拉的存在,十分惹眼,想看不到都難。這位“女武神”尚未卸妝,cosy範兒還在。由其他黑袍修士簇擁著,向穀內東側行去。部分做義工下了班的黃衫女道粉絲,尾隨在後麵,不時尖叫兩聲。也有一些男子伺機搭訕,均被修士們委婉勸退。


    文、張二人遙遙尾隨,眼見眾人進了一處別院精舍。這建築與其他不同,歐味十足,主體樓房旁邊,還設了一座微型教堂,塔尖十字架聳立。足見組委會用心之精——任你何方來客,盡皆賓至如歸。


    二人來到別院門前,向一名守衛修士道,“我們是郭艾倫牧師的朋友,特來拜訪。”修士報上去沒多久,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斯文人迎了下來,出門一愣,“敢問二位……?”


    文從心微鞠一躬,“我是止正法師的朋友,也是裴紅袖的姐妹。聽她說您仗義出手,維護了他們的尊嚴,特來感謝,順便結交一下。”


    郭牧師立刻揮散疑雲,和氣道,“慚愧慚愧,你們客氣了。來,屋裏坐。”


    進得精舍,穿過主客廳,來到後院露天茶廊,三人落座,已有修士送上紅茶。


    “這裏行藏簡陋,沒什麽好招待的,請隨意。在下郭艾倫,您二位如何稱呼?”張遼一抱拳,“在下張遼,這是我女……師姐文從心。”


    郭牧師人情練達,已看出兩人情愫糾葛。遂嗬嗬一笑,也不點破,“張遼?我記得你!好名字阿——遙想昔日,文遠公以七千虎豹騎力破十萬吳軍,逍遙津一戰天下揚名。”


    這種調侃從小到大聽了許多,張遼已經習慣了,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太平盛世,隻有豎子,何來英雄。”


    “欸——你今日救人義舉,我都看在眼裏。已被天下道門公推為英雄,無需謙詞。剛剛回來的路上,我們的客卿使者浦茜拉還提起你來著,說,原來東方男子並非全然陰柔孱弱,也有張英雄這般偉岸男兒!”郭牧師隨手又給他注滿一杯。


    文從心打蛇順杆上,“為什麽叫客卿?她今天的秀的確精彩,不愧為全場總冠軍——恭喜天主會。”這句話以恭喜收尾,重點卻在之前的問句上。


    郭牧師不疑有它,“浦茜拉是羅馬教庭派來的客卿,有教皇本篤十六世親筆推薦信,來天朝算是出個差。她是法蘭西人,原本就職聖心教堂。是目前唯一的大嬤嬤,你可能不懂這個概念……嗯,和樞機主教平級。”


    他見文從心依舊一臉迷茫,又解釋,“這麽說吧,天朝天主會最高階職位,是總主教,上麵隔了一層宗主教,才是樞機主教。我這個執事和浦茜拉之間的等級鴻溝,就像村委會計生幹部和省委書記之間的差別。”


    文從心被他的比喻逗樂了,“沒那麽誇張吧?我看這姑娘也才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據我所知,貴會也是男權至上,她何德何能,竟如此備受垂青?”


    郭牧師做了個禁聲手勢,小聲說,“不敢亂講。幸好她和近衛們都去‘忘憂水榭’了,不然我職務不保。現在整個團隊都以她為中心,我隻是執行層,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張遼第二杯茶喝了過半,忽然嗆了一下,咳出口水來。他起身倉促告辭,“好,多謝郭牧師拔冗款待,歡迎你有空去‘來儀賓舍’坐坐。時候不早,也該用膳了,我們暫請告辭。”建築設計師也是文化人,遇到同樣斯文的郭艾倫,措辭不免文縐縐起來。


    待出了別院精舍,轉過幾道彎。文從心才問,“剛才急什麽?我還想多打聽打聽呢。這位浦茜拉大嬤嬤,有許多疑點。”


    張遼得意一笑,也沒回答,快步追上前麵一位黃衫雜役,“道友,請問忘憂水榭怎麽走?”


    那雜役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又看了一眼隨後趕來的文從心,嘴唇緊閉,也不出聲。張遼一抱拳,“是貴派南屏子邀請我去的。”


    雜役立刻換上一副殷勤笑臉,“哦——原來不是外人。您二位跟我走吧,說也說不清楚的。”


    文從心略懂張遼用意,也不吭聲。雜役取出無線手台,嚷了幾嗓,又帶領二人行至一處三岔路口,早有一輛四座電瓶遊覽車等在那裏。


    雜役對司機交代了幾句,方始鞠躬告退。


    司機帶著二人,一直在掩映的林間穿行,有幾處似乎已無道路,轉個彎又柳暗花明。終於,一座穀中之穀出現在眼前。


    說它是穀中之穀,不無道理。這地界比尋常穀底又矮上一階,形成一處方圓五裏的凹陷。一灣湖水橫亙其中,水麵波瀾不驚,清碧見底,水下風倒木上,長滿了青苔,映著夕陽餘暉,反射出五彩粼光。


    一座宅院赫然鑲嵌在湖心,由數百根黑色巨木支撐,彷佛漂泊在水上。司機在九曲橋前停車,二人抬步上橋,舉目四眺,幾乎忘了此行使命,好一派世外風光——


    越靠近宅院,絲竹與酒香越清晰,隱隱有歡聲笑語傳出。


    許是早有雜役通報上去,那主持人南屏子先生,居然親自迎接出來。看到張遼,也不見外,又是一通拍肩讚頌,對文從心一口一個“弟妹”叫著,熱情向院內接引。


    院中景致,令二人大開眼界。在三麵黑色古典建築的環繞下,庭院中足有五六十人,盡皆衣著華麗,手持酒杯往來穿梭。角落裏各種雜耍藝人正在表演噴火、耍蛇、上天梯等傳統節目。十幾位黃衫女道人貌美如花,捧著銀質酒壺不停給諸位添酒。


    那歡聲笑語正是此間傳出,張遼暗歎,這特麽哪裏是修真門派阿,簡直是阿拉伯酋長開的大趴。


    剛要貼著牆根溜進去,卻被南屏子一把扯住,他扯著嗓子喊,“全真尹仙師座下仙童張英雄駕到——”


    滿場都靜了下來,上百隻眼睛一起向這裏望來,也就沉默了一秒,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還有口哨聲。


    幾位鶯鶯燕燕的女人雀躍著跑過來,左右將張遼卡住,有要簽名的,還有索吻的。張遼這隻土鱉,哪受得了這個。鬧個滿臉通紅,尷尬地扭頭求救。


    文從心似乎事不關己,背著手自顧遊進人群,左瞧右看,偶爾還停下來逗弄藝人的鸚鵡和猴子。


    好在南屏子夠朋友,他瞧出這位“張英雄”不是風月場上慣戰的英雄,遂熟練排開眾女子,“好了好了,隻許摸不許掐,英雄肉很貴的。還有你,親一下就行了,懷孕怎麽辦?”


    張遼被他拉著,鑽進東廂回廊,一陣快閃,走入一間大廳。廳內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許多人圍著幾張桌子正在吆五喝六。原來是個賭博場所——


    離門最近的一桌,一位高冠道人正神情激憤地擼起袖子,搖動手中骰鍾,蓬地一聲扣在綠絨桌案上,“大,還是小?”


    四五個人喊“大!”七八個人喊“小!”待籌碼落定,立刻開鍾,赫然一粒潔白的骰子出現。別說上麵——全部六個麵加起來,一個點都沒有。


    高冠道人得意大喊,“莊家全收——”


    頓時罵聲四起,“滾犢子,說好不許出老千,你小子就是不老實。”


    “欸,這話不對阿,我這是道法,不是老千。道士不用道法用什麽?”


    又有人喊,“零點也是小,押小贏!”


    “屁話。零就是無,虛無不分大小。拿錢拿錢——”


    沒見過這麽無賴的,張遼忍不住笑了,南屏子繼續拉他向裏走,“外麵這些都是小遊戲,純屬娛樂。但別小看那桌人啊,最小的也是宗門門主。他們平時在自己的山頭板臉裝逼,多少都有些憂鬱症。現在湊在一處,都是平級高幹,自然放鬆許多,也就徹底露出人相來。”


    “這麽說,混元派功德無量阿——開賭場自帶治愈功能。”張遼順著他調侃。


    南屏子嘿嘿一笑,指引著貴客進了偏廳。


    這間小廳,也有二百平方米的麵積。正中擺了一張大台,圍坐的十數人聽到腳步聲,全都扭身觀望。


    南屏子再次朗聲介紹,“諸位,全真尹仙師座下仙童張……”


    早有人站了起來,“張遼是不是?哈哈哈哈,快請入座。南屏子你別嗶嗶了,喊了好幾天,也該歇歇嗓子。去拿壺好酒來,我要和英雄對飲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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