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的表情僵在黃巢臉上,他舉目尋找馬麵,鬼王的赤目正好也轉向他,兩人一對眼——馬麵笑了。


    “我奈何不了青冥鏡,但可以暫時封住忘川河。掐斷施法本源,你還能怎麽玩?”這番話,讓老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嘲諷技能,被對手先用了,太遺憾。


    躲在暗巷內的三人並不清楚前方發生了什麽變化,遂互相商量起來。


    “怎麽辦?靈配府自身有難,估計大無常也顧不上幫我們。”張遼求計。


    “就算能幫上,我們也得先突破數千鬼卒殺陣才能得見。”裴將軍審時度勢。


    浦茜拉將碧藍雙目一眯,“維吉爾先生不是介紹了一位但丁嗎。我們去找他試試?”


    張遼眼睛亮了,“也好!聽邁扣說,但丁是十殿的判官,這意味著我們得去十殿才能找到他……十殿在哪裏?誰認得路?”


    “別看我,我隻負責出主意。”浦茜拉呲牙一樂。


    裴旻將手放在刀鞘上想了想,“如果我把刀魂聶師尊放出來,應該可以引路。但是不行!”


    “為何?”張遼不得其解。


    “這周遭遍地鬼卒,還有很多大能壓陣。聶政是冥界叛逆身份,一旦現身——定會造成驚擾。那時別說他,連我們也跑不掉。”


    “不會吧……我們潛伏這麽久都沒被發現……”浦茜拉嘟嘟囔囔。


    裴旻正色道,“被發現也暫時沒人理,因為在眼下這場集團傾軋中,我們是無足重輕的小角色。


    況且——聶師尊與我們不同,他原本就是冥界在冊身份。


    剛剛你們都聽到了——白起的魂剛被我們收走,供奉在靈配府內的對應魂燈就滅了,所屬法寶也被重新分配。


    如果聶師在十殿也有對應魂燈呢?他一現身會不會引發重燃?這些都不得不慎重考慮。”


    張遼幹咽了一口唾沫,心道話雖如此,但聶政靈魂在和平飯店已經現身過,什麽燈要燃早燃了,現在擔心有啥用——這話他憋在心裏,沒說。畢竟人家是師徒,關心很正常。


    可他表情不會說謊,被裴旻一語戳破,“和平飯店是座獨立空間法器,是師尊親手構築的。他本人在那裏出現,無論肉身還是靈魂,外部都無法感應。白起不同,他的信息不在那飯店初始設定的庇護序列,故而一舉一動都牽引魂燈感應。”


    兩人起身欲退離暗巷,卻被身後的大嬤嬤一把按住,“等下,看完高潮再走——”這聖騎士酷愛爭鬥,自己沒架打,看別人戰鬥也見獵心喜。


    靈配府前的戰場沒有辜負她的期待。


    馬麵鬼王快速將左右手顛倒,變換了一下指訣。那九杆呈倒錐形排列的大戟猛然向下疾戳——這一下,又快又準又狠!


    黃巢沒想到這玩意兒剛剛施了個凍結法術,馬上又切換為物理攻擊,腳下緩了一瞬,暴擊已經到了……


    嘎——戟尖在高舉的青冥鏡上錯位滑脫,撕金裂石的響動極其刺耳,數千人均覺得腦袋瓜子裏嗡的一聲。


    十五丈距離的垂直俯衝,雄渾的打擊力如同大錘,直把黃巢這根肉釘釘進了地麵。


    唔——滿場驚呼,不管是靈配府的人,還是十殿的鬼。


    在眾人眼中,堂堂醒神司司長已經不見了。地麵一個圓洞,隻留一麵小鏡在地表吞吐著伸縮不定的光芒。比之剛剛的刷耙明度,無疑黯淡了不少。


    馬麵一擊得手,仍不罷休。單手五指迅速張開,指尖朝下做了個挖抓動作。那月牙戟原身倏忽上躍,其他八杆分身反轉向地底一抓,亢嗤!


    三米多一摞黑磚被悍然抓起,比挖掘機還利落。在磚縫中,黃巢的胳膊清晰可見,正試圖撥開禁錮。


    休想!馬麵的鬼生原則向來是“趁你病要你命”,怎肯就此罷休?


    他雙手五指交叉一攥,八杆月牙戟分身頓時切入磚體,在黃巢身畔形成一座法力囚籠。更凶悍的是,當中那把撤離地麵的大戟真身第二次單獨猛力戳了下來……


    這相當於臼裏搗蒜,一紮一個準兒。


    唔——圍觀者再次發出驚呼。


    噗!皮囊戮穿的聲音清晰可聞。


    離得近的鬼卒禁不住把眼一閉,不是怕看血腥,是怕血沫子迷了眼睛。


    仍不算完,馬麵鬼王交互攥緊的雙手隨雙腕又擰了一下。得到感應的大戟真身聽從驅策,兀自在分身包裹中急旋起來——艾瑪,蒜臼變成了絞餡機。


    雪霧瞬間蓬起一丈多高,在遠方火光的映襯下,細密血珠反射著溫熱的晶亮,自有一股子妖異之美。


    馬麵笑了,笑的很舒心。十殿的麵子找回來一半,自己也出了口惡氣。


    不過,這笑容僅僅維續了短暫一秒,就僵在他的長臉上。


    在月牙戟不停旋轉下,雪霧肆無忌憚地噴薄著,兩丈,三丈……不斷刷新竄高記錄。空中血珠太多太擁擠,已經連成了不透風的流體,最終演化為滔天血浪。


    轟,啪!浪頭拍擊在前排掠陣的二十名鬼卒身上,淋了個狗血噴頭——這話沒錯,鐵老大座下傻獒的血,不是狗血是什麽……


    馬麵心裏一激靈,這廝塊頭不及自己二分之一,怎地血量如此之大?就算把他一身皮囊剔了骨灌滿鮮血,也湊不齊這麽多啊?


    他正自嘬著牙花子琢磨著,身旁被血染的二十幾位屬下突然全部抱頭狂嚎起來。他們身上但凡染血之處,全部開始迅疾溶解,皮骨筋肉盡皆化為殷紅膿血,稀淌嘩啦地垮了一地。


    也就眨兩次眼的功夫,這一片鬼卒已經全然消失,隻留下大灘血水在原地向四麵八方擴散。


    說來也奇,血水恍若有了心智,放射狀輻射出百多道流痕作牽引,快捷奔流到次外圍四百多鬼卒腳下,一旦遇到肌體阻隔,就迅速攀附上升,沿腿部爬行到身軀每一處……


    感染基數放大,這四百也眼睜睜步了前二十的後塵。


    蓬蓬啪啪,一個接一個鬼卒被汙血侵體展開半自爆半融化的狀態。幾何倍數增加的血漿從地上歡暢地奔流起來,一路歡歌,又向第三圈撲去……


    可把馬麵給急壞了。血咒如瘟疫啊這是,終於還是沒攔住這廝徹底兵解前一搏。


    他五指怒張,將月牙戟九器合一,化為本來模樣,待以神念召回手中時,第三圈擁擠著無法倉促後退的鬼卒已經遭了殃。


    這一圈範圍更大,足有一千二百之眾。隨爆融者劈劈啪啪不斷增加,那奔流的血漿已掀起三尺血浪,盡皆環形向外突襲,專找十殿人馬下口。


    嗚——沒有狼嚎,隻有鬼哭。


    中招者絕望的哀鳴與尚未中招者惶恐的驚呼交織在一起,整個陣型大亂。這原本五千鬼卒的包圍圈,現在幾乎已經整整三分之一化為汙血膿水。而且看這成倍遞增的感染趨勢,剩下的三千多人也隻夠再填一波血咒的撲擊……


    高大的骷髏戰馬被催動了,馬麵鬼王悍然拉斷掛甲樞紐環,在迅疾奔行中將沉重的馬鎧全部甩脫,隻留一副鞍韂在座。骷髏馬如釋重負,四顆銅盆大小的馬蹄撒歡甩開,在韁繩傳遞來的神念指引下,踏浪而行,逐血狂奔!隻用了短短兩個呼吸,已經繞場一周。


    比速度更神奇的是,馬背上陷入癲狂的鬼王憑借一杆大戟,將沿途所有浪頭全部挑起,在遠處偷窺者眼中,就像糖人師父熟撚地用竹簽纏繞糖漿一般。那血浪一簇簇,均被化作黏性牽引物質,在不斷旋轉的戟尖上一層層包裹起來,絕不灑落一滴。


    這一手,說不清是武技還是術法,即便在專精技擊的裴旻眼中,也可謂妙到毫巔!


    外圍三千殘兵暫時得以解脫,但驚魂未定,均瞧著鬼王老大如何處理這一團已經纏繞成赤色棉花糖的血球。


    百階台階上,靈配府的人馬也定定看著,似乎大多不太擔心同僚黃司長的生死,反而對馬麵鬼王這一手頗感興趣。包括始終坐在木輦上的鐵木真,也捋著胡子興致盎然,伸著脖子彷佛在看一本好書。


    一千六百多鬼卒的血,除去被地麵吮吸殆盡的一層,也足以凝成半噸重的一隻液體巨球。饒是馬麵鬼王這種巨無霸用月牙大戟舉著,視覺比例也難以協調。


    這髒東西,往哪扔?外圈顯然不行,唯恐誤傷鬼卒、功虧一簣。得!還給你靈配府吧——


    馬麵鬼王奮起全身之力,將挑著巨型血球的大戟擲向府邸大門,力求在人群中爆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大戟在空中飛行,為了裹緊所有汙血,仍自嗚嗚旋轉著,利用向心抽拉之力牽扯負載。由於所承太重,且前端麵積過大,其飛行速度並不快。


    奇的是,以靈王鐵木真為首的靈配府諸人,竟無一人著意躲閃,全部立在原地靜觀其變。


    那團血汙本身靈智以黃巢為首,不負眾望,感應到鬼王意圖,迅速展開反製。


    在遠處地獄火光映射下,血光粼粼的液態球體猛然拱出五個突起,並在瞬間化作四肢與頭顱——變成一位身材超過馬麵鬼王的巨型裸身血魔。


    他麵目模糊,雙手握緊兀自旋轉飛行的月牙大戟,隨慣性一個翻身將兵器定在空中,僅僅遲緩了半秒,待所有慣性化解。這血魔倒擎月牙戟一飛衝天,徹底改變了其飛行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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