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呦呦話語中的的感性衝淡了在座所有人的理性,這些全球科學界的翹楚們,都被她暫時牢牢抓住。


    “大家都知道,我之所以躋身與此,全賴拿了一個諾貝爾獎。而這個獎項,隻關乎我在藥學研究上的一點突破,那就是‘青菡素’。


    大家不一定知道的是,我的發現源於天朝古籍【肘後備急方】,這本藥書的作者就是一位修真者,名叫葛洪。


    大家一定不知道的是,我,並非在圖書館中學到的這本神作。我有我的老師,她是葛真人的弟子—— 一位現代穿越者。”


    在場眾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他們與譚老相識已久,知道她素來低調,絕不是一位大話精。


    和剛剛幾位老頭現場撕逼相比,這位老太太的“故事”更令人驚奇。立刻有人要求大家保持肅靜,鼓勵譚老繼續講下去。


    譚呦呦掃視了一眼全場,“葛真人這個真人稱號,在天朝修真界隻屬於得道者。他無需過多證明自己的能力——因為當我的老師遇到他時,他已經從東晉活到唐代的開元,大約五百歲了。”


    滿場嘩然——


    這些個老學究們,對這個關乎“長生”的話題顯然熱情高於一切。因為大家全都處於配額將盡的垂暮之期,誰不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譚老繼續講述著,“我的老師也是一位女士。她從二十世紀末帶去唐代的,是葛真人所不了解的許多未來社會發展細節。於是,葛真人收了她作為唯一弟子,我的老師從此成為一位女道士……”


    “二十世紀末?那她什麽時候回來的教你的?你的老師難道比你還要年輕?據我所知,你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就發現了‘青菡素’。這又怎麽解釋?”胖老頭的質疑精神又開始釋放火力。


    “她為什麽要‘回來’教我?”譚呦呦恍惚了一下,立刻從被打斷中清醒,“嗬嗬,有一點我忘了告訴大家。我也是在唐代學到的,算是葛真人徒孫吧……”


    “怎麽!你也是一位穿越者?”胖老頭差點跳起來。


    “是。不同的是,我誕生於大唐盛世,是沿著正向時間軸來到二十世紀的穿越者。這全拜一次不成功的科學實驗所賜……”


    室內十分安靜,再無半點聲音。


    大家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老姐是不是癡呆症犯了?


    施瓦辛第一個猛醒,用力拍了拍大巴掌。“好故事!好劇本!可以拍成一部賣座大片!”


    譚呦呦看了他一眼,寬厚地笑了笑,什麽都沒回應。


    戴墨鏡老者似乎對老太太最為信服,他沉吟著,問了一個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


    “請問,你的老師——就是那位天朝唐代女道人,她叫什麽名字?”


    “……卓英英。”


    老太太臉上笑容更加甜蜜,“我的名字譚呦呦,就是她幫我起的。那時我還小,是個無名流浪兒。很喜歡她的名字,於是求她幫我也取了個類似的疊字……”


    ——————————————————————


    “卓英英?”


    張遼站在一處山梁上,俯視著幽穀中那一處白牆黑瓦。


    “你不是說去找杜軒轅嗎?怎麽跑到一個女人家旁邊?”


    裴旻淡淡道,“這女人,是杜先生的夫人。”


    “哦——”浦茜拉明白了,一伸大拇指,“聰明!鎖不定杜先生,幹錯鎖定他夫人。反正是夫妻,一定不會相距太遠就是了。”


    此刻,山穀中吹來的氣流十分寒冷,三人卻覺得無比舒適。這熟悉的感覺,再凜冽也強過冥界的刺骨陰風。


    人間,我們回來了!


    裴旻不再多言,默默將手中的閻羅玉佩放入懷中,大踏步向坡下的精舍走去。


    張遼與浦茜拉亦步亦趨,即隨其後。


    正如十殿通判但丁所言,這玉佩的傳送誤差沒有超過五百米。原木色的門板就在眼前,虛掩著沒有被徹底關嚴。


    大唐劍聖此刻駐足門外,低聲道,“故人裴旻求見。”


    四野靜悄悄,隻有風過竹林撕扯出颯颯的微鳴。


    張遼無意中發現,凜冬中的這一區域,竟然保持著與周遭迥然不同的綠意。


    那些高大茂盛的毛竹依然青翠欲滴,仿佛把生命停滯在盛夏的尾端,絲毫不受季節所幹擾,未曾交出任何一抹應有的枯黃……


    等待的時間,符合一位淑女沉吟的標準,不多也不少。


    木門自動緩緩向內打開,門後並無任何人。


    ——這有些詭異,但對於剛剛從冥界返回人間的三人組而言,實在不值一提。


    裴旻低聲稱謝後,才穩步跨入院落。


    身後的兩人同時感覺到,這名至尊級別的陰鬱殺手,突然收斂了全身煞氣,變得與尋常村夫無異。


    院落不小,種滿了牡丹。但隻有葉,沒有花。這很正常,與花期吻合。


    即便如此,依舊浮綠的葉片也足以令人暗暗驚歎。需知,此刻抬頭四望,環繞山穀的群峰尚且白茫茫一片。不用常識也能輕易看出,那些都是雪。


    正前方精舍廊簷下,木格拉門自動向兩側分開,內裏鋪就著素白的草席,席上端坐一名女子,正在長幾前持絹刺繡。


    三人待她補完最後兩針,方始見其抬起高挽發髻的額頭——裴旻似乎輕輕呼出一口氣。


    “你也在這兒?”


    聽到這話,那女子笑了,笑得很好看。


    “英英隻有我這一個閨蜜,我不在這兒又能在哪裏?”


    “英英不在?”


    “在的,她在後堂丹房。你們來得巧,今日恰逢紫爐成丹。不然我也不會放你們進來貿然打擾。他們二位是——”那女子放下手中長絹,起身站立,直裙掩藏不住嬌軟腰身,豐盈而又美麗。


    裴旻一臉歉然,“哦,我忘了介紹。這位後生叫張遼,是我的朋友。這位胡姬叫浦茜拉,也是我的朋友。”


    女子緩步上前,裙擺飄逸如行雲。她大方捉住浦茜拉的雙手,輕輕拉起端詳了一下,“真是個英氣十足的美人坯呢!這個頭兒,這長腿,這小蠻腰……我叫盧眉娘,你們叫我阿眉即可。哎呦等下——水開了,你們先坐,我去煮茶。”


    裴旻代主人將牆角三隻蒲團拋與席上,三人盤膝而坐。在六隻眼睛注視下,阿眉取出一塊“團餅茶”,將精巧銅爐上咕嘟嘟冒著熱氣的水壺移開,把團餅烘烤了兩番,以玉手碾碎於缶中,又將沸水注入,複又把缶置於爐上再次加溫。


    幾乎沒有延遲,在嫻熟操作下,茶香四溢,將整個室內空間全部填充。


    阿眉一邊忙活著,一邊感歎,“英英結廬與此,就是看中了此地無根山水,與江河溪井相比,源自峰巔的山水為上上之選。你們聽——剛剛如魚吮微聲,彼為一沸;現下邊緣如湧泉連珠,此為二沸;騰波鼓浪,是之為三沸。過了三沸,就水老不可食也。真正的好茶,應該啜苦咽甘才是。”


    隨著“三沸”來臨,綠豆湯般的茶水被傾倒於細瓷精釉的淺碗中。“我和英英一樣,熱愛生活中的點滴盈取。即便天塌於前,也要讚歎一聲牡丹好美,然後飲盡手邊杯盞,從容赴死。”


    三隻茶碗送到三人麵前,大家齊齊頷首致謝。


    裴旻皺著眉飲了一口,像喝酒一般呲了一下牙——牙齒全都綠了。


    張遼和浦茜拉更是頭回飲唐茶,一腦門子獵奇與蒙昧。喝完才知道為何老裴那般景致……


    這茶,有沫子。好濃,更像菜湯,還有點鹹味兒。


    索性當養生湯喝了吧,好歹補充一點維生素。


    望著大家牛飲,好客的盧眉娘笑了,施施然道,“如果我沒猜錯——裴將軍,你這兩位小友大概和你一樣,來自一個粗放的時代。瞧你們所有人飲茶的樣子,幾乎如出一轍。”


    裴旻嘿嘿一笑,“任何時代,這份精致總有人識得消受。但不會是我,大概也不會是他們……”他示意了一下同伴。“隻有英英這種隨遇而安的妙人,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掌握那麽多無上妙道。這種天份,我隻有欽佩。”


    不待盧眉娘回答,後堂遠遠傳來一聲悶響。突然,浩瀚的法力波動如潮水般鋪天蓋地奔湧而來。


    不是全方位的奔流,是一波平麵環形擴散。以二維方式穿過前堂諸人,迅疾發射到院落乃至院落以外的空氣中。


    受傳播高度限製,院中低矮的牡丹花叢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而院外包圍的竹林仿佛瞬間喧囂起來,雀躍地躁動著。無數清翠竹葉離開細枝,匯成一條旋轉的綠龍,在虛空中起伏流轉,直將整個院落纏繞起來。


    這景觀,直接看傻了張遼和浦茜拉!


    什麽情況?敵襲!?


    張遼一按膝蓋就要躍起,浦茜拉已經在手中凝結了久違的聖光之矛。


    裴旻探出臂膀,一左一右將兩人按住。


    隻有盧眉娘發自內心地歡笑道,“成了!”


    那條萬千竹葉匯成的綠龍隨風聲嗚嗚作響,蜿蜒起伏,似乎藏有按耐不住的興奮。它探頭探腦,試探著想飛入院中,又似乎三思而裹足,踟躇不前,隻在外圍頻頻翹首!


    從後堂傳來一聲輕歎,聲若發絲撫琴,“成了……”


    裴旻聞聲渾身一震,如遭重擊,按在同伴肩頭的手也僵了一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本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泰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泰臣並收藏道本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