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仗著一口流利倭語,不停與綁縛他的兩名自衛隊員暢談無辜,那兩人一臉嚴肅,全然不理他的辯解,自顧用金屬椅上的皮繩將他兩手手腕扣緊。


    接著,那兩人退到房間角落的陰影中,背手叉腿肅立,彷佛木雕泥塑一般。哐啷一聲,鐵門打開,進來之人手托金屬托盤,一步三搖走到杜遠麵前。


    來者之妖冶,令杜遠不禁眯起眼睛,原本內心期待的滿臉橫肉赤膊行刑者沒有出現,出現的居然是一位女子。


    待定睛看仔細,是的,的確是女人,而且還是一位女護士。


    其身份從裝束上一目了然,套裝雪白,胸前有猩紅的十字標誌,頭上並非常規護士帽,而是一頂嵌有白色翻邊的黑尾長頭巾。


    “嬤嬤?”杜遠嘟囔著。


    “非常正確,軍中也有修女。”那女子朱唇輕啟,吐氣如蘭。細長的眼睛不大,單眼皮很撩人。“先生請原諒,我要給您打一針,給您添麻煩了。”


    她客氣得讓人難以拒絕,當然,也無法拒絕。杜遠暗中發力,試了試腕上皮繩韌度,笑著回答,“沒關係,我可以問一下,你手中的是什麽針嗎?”


    那妙齡女子彈了彈針筒,擠出幾滴帶氣泡的液體,以莞爾回報,“當然可以。這是一種神經毒素,毒性不大,但足以令人無力編瞎話。吸收之後,問什麽答什麽,不會有半句謊言。”


    “別呀……何必呢!”杜遠連連搖頭,“如果是你這樣的女人問問題,我想不會有人願意撒謊的。打針就不必了,省省吧……”


    那修女護士笑容更深,“這位先生真風趣。可惜,我隻負責打針,問問題的另有其人。給您添麻煩了。”


    她一口一個添麻煩,手下卻不遲疑,欺身上前,貼緊杜遠瞄著左耳根下就要紮去!


    忽覺大腿根部一酥,似有五指劃過。


    那修女登時臉色一變,迅疾收回上身,“沒想到你這麽不老實……”


    話沒說完,一束金環從旁邊精鋼桌麵上擼起——從杜遠身上搜出的雜物都擺放在哪裏,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那座白色袖珍骨塔。


    塔身蕩漾出的金環,環套在護士身上,那女人一時呆掉,張著嘴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呼,身體已然隨金環憑空消失。


    杜遠咧了咧嘴,對著空氣說,“抱歉啊,不是故意吃豆腐。你的大腿擋住我施展手訣了。”


    堅固的皮繩限製了他的胳膊抬起,卻未限製他的手腕轉動。對於催動七寶玲瓏塔而言,已經足夠。


    角落裏兩名彪悍的自衛隊員發覺有異,立刻從黑暗中衝了過來,在聚光燈下四處尋找修女,當然找不到……


    “人呢?人呢!”他倆連連驚呼,臉上寫滿不可名狀的詫異。


    杜遠坐在金屬椅上,依舊無法起身,隻能靜靜地欣賞自己的惡作劇。


    他以拇指按住手心,手腕又反向旋轉了一下。


    詭異的金環再次出現,“女護士”重回眼前。


    那兩位自衛隊員剛想慶幸沒事,卻又僵立當場,因為——此女非彼女!


    眼前這位,衣著和剛剛的修女無異,頭飾也一般無二,但一張臉更加嫵媚動人,若說缺陷,隻有“欠缺血色”勉強算是。


    那蒼白的臉頰十分骨感,淡紫色雙唇帶著病態美,令觀者無不心悸。


    隻有杜遠笑了,笑得十分邪惡。“我說大師,您這也忒磨蹭了,費半天勁才出來,敢情還扒了人家嬤嬤的衣服——嘖嘖,真不要臉。”


    這位暗黑版“女護士”柳眉一挑,“不扒難道讓我光著屁股出來?貧僧可不想驚世駭俗!”


    這嗓門無比洪亮,與杜遠一問一答全是天朝語。那兩位自衛隊員雖然聽不懂,但至少可以聽出這位新來的“女護士”是個純爺們兒。登時汗毛都豎了起來,一左一右,劈手抓住“她”的瘦削肩膀,向地麵按著猛摔!


    咣!


    水泥地麵震得嗡嗡作響,昏倒在地的,不是一個“她”,而是兩個“他”……


    杜遠將修女吸入骨塔後,隨即強拉法海出來救急。誰知這和尚還挺扭捏,非等換上女戰俘的套裝才出來見人。


    法海向來性如烈火,被塔靈李靖三言五語感化後,一直留在塔內苦苦參悟“消減業力”之道,打坐了數月,小有所成——沒想到一出來就破了功。


    套著岑佩青皮囊的法海,又穿著修女護士小姐的套裝,身段說不盡的婀娜,讓杜遠一陣惡心。


    人家和尚可不管這些,俯身探了探地麵兩人的鼻息,“……還好,都沒死。沒有平添業力。善哉善哉!”


    “趕緊滴吧,”杜遠在椅子上扭了扭,“我這兒還捆著呢。”


    法海踏步上前,探出蛇妖的纖纖玉指,用指甲在那皮繩上左右一勾,嘣嘣兩聲脆響,立馬解套。


    “身為修真者,連這都掙不脫?可見道門之愚昧……不如你隨我剃度,皈依我佛。”


    麵對法海赤裸的招攬,杜遠起身揉了揉手腕,“也沒那麽不堪,隻是動粗太煞風景,有你們在,我又何必煩勞自身呢?瞧,這份自由來得多優雅。”


    說完不管法海在一旁搖頭,俯身拾起女護士丟落地麵的針筒,揪起一名自衛隊員,對著耳根下的靜脈直刺下去!


    待一針打完,又將這鬼子兵扔在金屬椅上,啪啪狠抽了兩記耳光,“你丫醒醒——”


    很聽話,那自衛隊員從昏迷中睜開雙眼,迷茫地瞪視著眼前,沒有反抗,也沒有呼喊。


    杜遠瞅了瞅手裏的空針筒,“別說,還真靈——”遂將針筒丟到一邊,揪著對方衣領問,“和我一起那兩人關在何處?你有鑰匙或者門卡嗎?”


    “……就在隔壁,兩人都在,你是第一個提審的……門卡在我上衣胸袋裏……”真真兒的有問必答。


    杜遠十分滿意,探手從他口袋中摸出一張磁卡,回頭對法海道,“大師,讓他倆變白癡難不難?”


    大和尚歎了一口氣,“這個已經白癡了……好吧,都交給我處理。”


    ……


    橫須賀基地警笛長鳴,是在三十分鍾之後。


    無數憲兵帶著白盔跑了出來,像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軍靴的踢踏聲,嚴厲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重要疑犯從禁錮中脫逃,很可能仍在基地附近,這簡直是偉大的帝國海軍之恥。


    數千盞探照燈將兩百多公頃的軍事基地照得亮如白晝。全副武裝的搜捕隊一隊隊開出,乘坐輕型裝甲車向四麵八方撒開,不遠的海麵上也突然多出數十艘巡邏艇。七八架直升機直接升空,螺旋槳在低空轟鳴,為淒厲的警笛展開協奏……


    一份監控錄像被迅疾送到鬆尾清鳶大將辦公室,在回看屏幕上,兩次金環的異象令所有人震驚不已,尤其是那“妖女”的憑空出現,令人無法用常理解釋。


    “……等等,”鬆尾大將把視頻定格在四名人犯相攜奔出地下長廊的最後一幀畫麵上,“我記得報告上說,在海麵發現他們的船時,船上有一張用天朝道袍製成的船帆?”


    “是!”肅立他身後的一名大佐雙腿並緊,足跟磕出一聲悶響,“嚴格地說,不是船帆,就是道袍。”


    “哦?須田君……”鬆尾回頭看了一眼,“是你的蒼龍號把他們帶來的,現在反而成了整個橫須賀基地的麻煩……”


    須田耕一大佐噤若寒蟬,猛一鞠躬,“待我親自把他們捉回來,再斷指謝罪!”


    “唔——好勇敢的武士啊!”鬆尾大將臉上平淡,看不出是欣賞還是鄙夷,“恐怕你親自去也沒用。如果我沒猜錯,這些人是不是天朝特工未有定論,但一定來自天朝道門。修真者這個概念——你們都懂嗎?”


    在場的五六位高階將校麵麵相覷,須田大佐遲疑道,“有所耳聞……據情報本部與海上保安廳有限的情報交流顯示,多次發現天朝異能人士出入東海與黃海,目的大多局限於鬥法和演法,少有參與軍事目的者。難道……”


    “是的。隻有這一種解釋有說服力。我們麵對的,不是一支軍隊,而是比軍隊更加可怕的異能勢力,其目的尚不得而知,必須保持萬分謹慎。現在,是我們引狼入室,在消息傳到防衛省之前,還有二十四小時時間。你們看著辦吧……到時候,是斷指還是切腹,我都陪你們……”


    “大家主”此言一出,身後呼啦啦跪倒一片。


    所有軍官均睚眥欲裂,雙目噴火,喊著熱淚嘶吼,“誓死維護帝國榮譽!”然後一窩蜂奔了出去——


    鬆尾清鳶獨自一人留在室內,靜靜站了幾秒,無聲湧上一絲笑意。這種以退為進的悲觀態度,是近乎神跡的激將法,最能調動屬下誓死賣命的熱忱——百試不爽。


    熱忱是有了,但能力尚且存疑。


    鬆尾大將仍不放心,於是抓起電話,直接道:“接特高課。”


    如果此時旁人在場,一定會萬分驚疑。


    淫威如雷貫耳的“特高課”在台麵上消失已久,在阿美利加國脅迫下,早被“內務調查室”所取代,編製也從數以萬計縮小到可憐的數百人。


    將軍此刻呼叫的不是“內調室”,而是千真萬確的“特高課”,這其中有何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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