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本州島,關東平原最南端,一座超級城市坦呈在夜幕下。


    與其他城市不同,這裏混合著難以言盡的雜交文化味道。熠熠燈火,足足攤開兩千多平方公裏。從遠去望去,在燈光與月光交界處,有一層詭異的灰氣懸浮在空中,並不張揚,但始終存在。


    三千七百萬人生活在這裏——東京,馳名遐邇的妖都。


    作為帝國中樞,千代田區是那顆心髒,它囊括了東皇禦居、國會、警視廳、最高裁判所、恥國神社等核心建築。


    有兩套低矮樓房比鄰而居,大的是“首相官邸”,小的是“首相公邸”。前者用來辦公,後者用來居住。


    說低矮,是跟周圍的大廈相比,首相官邸地麵五層,地下一層,把門前的水池算上,占地兩萬五千平米,著實不小。


    低調的設計十分契合倭國政客作風,讓上個世紀末的627億円造價也顯得不那麽刺眼。


    仿東方飛簷的穹頂下,方正的玻璃幕牆透出點點微光。外麵看不清裏麵,從內朝外看,卻一覽無餘。


    此刻最大那間辦公室中,站在窗口沉思眺望之人,正是當屆首相安倍晉孫。


    他六十出頭,但頭發烏黑濃密,倒八字眉上寫滿鞠躬盡瘁,嘴角深處卻刻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凶悍殘忍。


    手機振動的嗡嗡聲打斷他的思索,安倍看了一眼屏幕顯示,立刻換上殷勤笑容,迅速接通,“神使大人,是我。”


    電話裏的聲音冷漠而又單調,“電視新聞看了嗎?阿美利加新總統表態了,扶桑的安全,以後需要自己買單。”


    “嗨,我看到了。”安倍邊說邊鞠躬,好像對方就在眼前似的。“說實話,我不太理解他們的做法。這是否隻是川普本人的愚蠢誤判?”


    “沒那麽簡單。他們任何一任總統,都隻是台前的傳聲器。每一項重大決策,均為幕後勢力使然。扶桑對於阿美利加而言,隻是一條被馴服的家犬,可以一起出門打獵,但絕不可以登堂入室同吃同寢。高興了給塊骨頭,不高興連稀飯都沒有……”


    “那我該怎麽應對?”安倍晉孫額角見汗,“tpp是塊大骨頭,剛要煮熟就飛了。據說,還要增收本土外國駐軍的保護費……這些混蛋,我可沒有請他們來!”


    “稍安勿躁,繼續隱忍。家犬自有家犬的優勢,那就是——它比野狼有更多機會偷襲主人。我們已經忍了七十年,不在乎再多忍幾年。眼下,你要盡量拉攏俄羅沙,聯合一切力量擠壓天朝。我們對麵這個龐然大物,素來被‘仁義禮智信’誤導,經年退化,早已失去狼性。他們足下,才是大和民族未來遷徙的希望之地。”


    “嗨!我理解。扶桑列島狹小多災,人口多資源少,幾乎不存在戰略回旋空間。唯一壯大的可能,隻有向大陸架蔓延。但,隨著天朝全方位複蘇,這個計劃越發成為遙不可及的奢求。至於對俄羅沙的普鯨,我已經搖著尾巴送去許多溫暖,但收效甚微……我到底該怎麽辦?請神使務必明示。”


    “蠢貨。”電話裏的聲音終於帶出感情色彩,“你說的困難不是眼下才有,而是亙古存在。故而天照大神早與冥界達成隱秘協議,用不斷發動戰爭的方式,殺戮無辜生靈,為冥界提供大量煉化魂材。用以換取本土傑出人才的長生配額。


    你不是也接收到一些了嗎?這些人中英傑千年累積下來,數量之廣、質量之精,足以成就大事。如果還沒有,那就是你們這些庸才沒利用好!”


    “神使息怒。”首相安倍雙手捧著電話跪了下來,“並非全然由於我等無能,那些‘長生使徒’個個桀驁不馴,隻有一半接受了招安,另一半始終不受束縛,且居無定所,終日浪跡四海。別說勸規,就是想見一麵都困難。請大人恕罪,盡量理解我的難處……”


    “嗯……你起來吧。”所謂的神使,似乎真的看到了首相這一拜,“先把手頭掌控的資源充分利用起來。其他失控的部分,我替你想想辦法。”


    安倍感動極了,並未起身,反而把手機放在厚厚的地毯上,連連叩頭,“謝大人!阿裏嘎多!”


    “不說那些沒用的……還有別的問題嗎?”神使露出掛斷的意思。


    安倍停止跪拜,眼珠一轉,連爬兩步,貼著話筒道,“我好奇的是,冥界要那麽多魂材做什麽?這世界分分秒秒都有大批生靈故去,還不夠他們用的嗎?”


    “哼……你問的太多了,好奇會害死貓的。據說,人間領袖級別的靈魂,在冥界十分搶手,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牽個線,提前送你過去……”


    “不!”安倍像被燙了一下,蹦起三尺多高,展示出超乎年紀的彈跳力。“我沒問題了,神使大人。撒由那拉——”


    手機陷入忙音,顯然已被掛斷。


    首相擦了擦汗津津的脖子和鬢角,驚魂未定。怔怔思索了片刻,終於按下辦公桌上的直通按鍵,“接防衛省與特高課。”


    兩塊屏幕在牆上閃爍點亮,一男一女分別出現在畫麵中。


    男的背身而坐,彎著腰,不知在忙些什麽。


    首相有些不悅,但似乎又不敢表示出來,隻好先對那半老徐娘開口,“稻田君,前日在南海執行秘密任務的潛艇回來了嗎?阿美利加艦隊對我們的配合是否滿意?”


    那女人年近花甲,但保養得不錯,在得體的化妝術掩飾下,風韻難得地猶存著。“首相大人,他們回來了。美方自顧不暇,沒有給我們的工作及時評估。這我可以理解,他們畢竟損失了一艘航母。不過,我們的潛艇在返航途中有意外收獲,逮捕了三名意圖破壞潛航器的天朝人……”


    “哦?還有這個插曲?”安倍雙眼一眯,“據我所知,我們的秘密航線並不在扶桑海域,自衛隊所謂的逮捕,其實是‘公海綁架’吧?”


    防務大臣麵色一囧,隨即結結巴巴解釋,“呃……也不算公海,是在台灣海峽……”


    “那更糟!”安倍心裏咯噔一下,“台海是天朝的勢力範圍,你們這麽做是犯罪懂嗎……不,這近乎宣戰。稻田旁美,你身為防相,這點常識都沒搞清楚,淨給我惹麻煩!你的女人身份,在提名防衛省最高長官時,已經讓我承受了巨大壓力,現在倒好,事實證明在野黨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稻田十分尷尬,“不……不會,自衛隊的行動十分隱秘,那三個平民已被押到橫須賀基地,正在接受偵訊。估計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不是很快,是已經出來了。”接話的,是背朝屏幕的那名和服男子。


    他的話讓參與多端視頻會議的稻田旁美心中一喜,“秀策老師,你的信息最靈通!他們已經招了嗎?是天朝特工對嗎?”


    “不,”和服男子緩緩轉身,終於麵對屏幕,清矍的臉上有些疲憊,手中捏著一枚白色圍棋棋子,原來他一直在專注打譜。


    “我的意思是說,那三個人已經逃出來了。而且從橫須賀軍港到京都大江山,一路折騰得驚天動地!”


    首相與防相聞聽此言,麵容盡皆失色。


    前棋聖、現任特高課掌門本因坊秀策繼續道,“我部受鬆尾清鳶大將委托,沿途追擊,損失最為慘重。那些人遠非尋常平民,更不是官方特工。他們的可怕之處,在於身懷道門異術,且目的不明。”


    稻田旁美瞠目結舌,“這……他們……我不清楚具體情況,都是鬆尾大將的失誤……”


    安倍晉孫畢竟是首相,對政府資產十分關心,“目前我們遭受了哪些損失?”


    本因坊秀策輕輕撚著手中雲石打磨的棋子,“先是橫須賀基地一名偵訊麻醉師失蹤,然後街頭一名醉酒美軍水兵被打成植物人;再後來——我的愛將,號稱‘倭島第一兵’的槍王真田幸村脆敗……這還沒完。最新消息是,與我部有合作協議的兩位妖王隕落,一位是雪女,一位是酒吞童子。”


    防務大臣驚得三魂出竅,不小心咬傷了自己的舌頭,鮮血流了出來。


    首相大人突然感到很冷,把西裝門襟拉了又拉,“可怕……這種級別的都掛了?!我們綁架的不是人質,是幾枚原子.彈!引狼入室……損失慘重……無法彌補……”


    稻田旁美醒過神來,顧不上擦拭嘴角血痕,結結巴巴地問,“我我我知道特高課藏龍臥虎,真田幸村這種豪傑隱於其中不足為奇,但……但但但是酒吞和雪女,那都是我給孫子讀睡前故事才有的妖怪,難道他們真的存在?”


    秀策繼續把玩那枚棋子,沒吭聲。


    安倍晉孫橫了女防相一眼,“何止存在,還是護佑本土平安的強橫所在。以你現在的職務,知道也無妨,所以我才讓你列席這個級別的會議。”


    稻田臉上五官不自主地擰巴起來,水粉簌簌掉落,“用吃人的妖怪保民平安?這是誰出的主意?”


    安倍一瞪眼,“誰說保民啦?扶桑一億兩千七百萬人口,敞開供應又能吃掉多少?隻要保住國土,權力就牢牢控製在你我精英階層手中,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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