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被眼前突兀出現的黑影嚇了一跳,下意識雙膝微蹲,做好出擊準備。待定睛瞧去,卻是一條大黃狗……遂瞬間放鬆下來。


    那狗正在牆根小解,眯著眼,抬著一條後腿,十分愜意的樣子。突然從拐角處出現的年青人讓它一愣,乃圓睜雙目,把雙耳倒伏腦後,也不嘶吼,隻是緊緊鎖定不速之客。


    “噓——”杜遠小時候被咬過,對狗沒什麽好印象,當初阿雅在村裏養的那條柴犬,就讓他有些害怕。


    他慢慢蹲下身來,假作溫和示意對方別出聲。萬一叫起來,這一路潛行算是白費了。


    那狗擠出最後一滴,打了個尿顫,不慌不忙放下後腿,緩步朝杜遠走來。


    幹嘛?杜遠缺乏飼養寵物經驗,不明其意,隻能暫時蹲在那裏保持不動,隨時準備彈起暴擊。


    這狗身高超過七十公分,約合百斤體重,應該算是大型犬。背毛在暮色下依稀透著焦黃,腹部和四肢則是全白的。大肥臉上那隻黝黑濕潤的鼻頭十分紮眼。


    它儀態頗具威儀,既不伸舌頭流口水,也不呲牙亂叫。隻是停在杜遠麵前,與他四目相對,鼻中咻咻嗅個不停。


    杜遠一邊提防著,一邊拿餘光掃視伊勢神宮院落,擔心再冒出個巡防人員。


    還好,此刻隻有這條安靜的狗。


    杜遠試探著伸出右手,試圖撫摸它的頭,卻被它避開。大黃狗嗅了嗅他左手握持的那把“瑰仙劍”,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不大——隨即轉身跑開。


    趕緊走!杜遠繼續伏身潛行,貼著牆根繞過前殿中殿,來到後殿。


    這一處建築,造型十分古舊。屋頂連瓦都沒有,隻是用厚實的茅草苫蓋。大概是保持了神社創立之初的原始狀態。


    一棵枯樹矗立在殿門前,樹幹不高,但枝杈極為豐茂,向四麵攤開占了好大空間,黑壓壓的葉子很有特點,單體極大,暫時看不出品類。


    應該就是這裏……杜遠躡手躡腳隱在樹幹後,向洞開的殿門內窺視——


    忽而,他覺得如芒在背,似有黃雀在後,頓時心生警覺。


    誰!?他扭身四顧,掃了一圈一無所獲,複又舉頭望去——哎呦媽!小心髒噗通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那樹枝上密密麻麻的大黑葉子,每一片都生了一對兒圓眼,正齊齊俯視著鬼鬼祟祟的訪客。


    那些眼珠黑白分明,眼神冷漠,足有數百雙之多……讓杜遠深切體會到“眾目睽睽”帶來的龐大威壓。


    “嘎!”一片葉子開口叫了一聲。


    “嘎——”全部葉子合唱回應。


    噗嚕嚕嚕嚕……所有“大黑葉子”突然展開翅膀,遮天蔽日地飛離樹枝,在院落中四散翱翔。


    哇靠,在後的不是黃雀,是一群烏鴉!


    杜遠這才恍然大悟,哪裏有什麽葉子,這分明是一棵枯樹。那些一動不動的鴉群蟄伏枯枝上,被誤認成“大黑葉子”。


    我這什麽眼神?杜遠搖搖頭,試圖保持清醒——不對,這特麽一定是障眼法。老子現在目力,百米之外的螞蚱都能分出公母,何況頭頂三尺一群大鳥?這地方果然邪乎!


    不容他多想,那些烏鴉去而複還,如同一架架俯衝而來的戰鬥機,迅猛紮向地麵目標。


    它們的堅硬鐵喙在夕陽中映射著寒光,讓杜遠心中一凜,嗆——劍已出鞘,在身側舞成一團清影。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烏鴉俯衝到最低點,忽而又紛紛振翅拉升,隻留下尾部投出的一束粘稠白漿。


    日毬——杜遠心中大聲咒罵,老子搞錯了,不是戰鬥機,是轟炸機。


    鋪天蓋地的鳥屎形成地毯式轟炸,饒是瑰仙劍舞得再疾,也有漏網之糞……


    頃刻,杜遠衣衫上白斑點點,肩膀上滴滴答答還在流涎。


    好惡心——杜遠有些抓狂,遂不再戀戰,一捂腦袋,哈腰縱身向殿門投去!


    他橫下一條心,必須速戰速決。腳下不停,發足狂奔,眼見迎麵一道神龕攔路,小腿肌輕盈一彈,直接跳上供桌——


    那神龕由深色胡桃木打造,高約三尺,寬一尺半,內裏襯著明黃錦緞,正中央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座金屬雕像。形狀極似門外那些醃臢大鳥,不同的是腹下生有三足,兩隻居後,一隻居前,沒有底座也站得穩穩當當。


    是它!一定是它!


    杜遠劈手將三足神鴉雕像抄在五指中,右手揮劍斬斷一側垂幔,拉起墜落紗羅反身就走——


    很順利!沒有機關,也沒有阻攔。


    大殿門外翔集的鴉群無一進殿,全都盤旋在門口。此刻見到不速之客出來,複又發起新一輪“轟炸”。


    杜遠的急智發揮了作用,那截垂幔紗羅足有丈許長,在他跑動時高高舉起,隨風展開,覆蓋了頭頂與背部——百坨新鮮鳥屎瞬間把它浸染殆盡。


    伊勢神宮,不過如此!


    杜遠心中竊喜,提起全部真氣,把“一葉孤雲”身法發揮到極致,遇牆翻牆,直線返回。


    說實在的,這小小神社院落對於天朝修真者而言,確實不夠看。不足千米的縱橫跨度,十幾個呼吸就已拋在身後。


    杜遠抑製住胸中狂喜,拋掉滿是鳥屎的垂幔,一手倒提瑰仙劍,一手緊握戰利品,穿林躍澗,朝著愛人與兄弟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他身後,烏鴉群隻尾隨到神社最外層院牆處,即刻停止了追擊,彷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壁壘橫亙虛空之中。


    沒有警鍾長鳴,也沒人歡馬叫,好似沒什麽大事發生。


    隻有一條大黃狗踱步到後殿門前,朝裏麵空蕩的神龕瞧了瞧,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笑容。


    它忽而後足一立,赫然化為人形!


    好一副男兒樣貌——雄赳赳氣昂昂,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身著淡黃麻衫,從懷中取出一部手機,從容按下快捷撥號鍵。


    “秀策桑,他們來了。隻有一個人入宮行竊,被我做了標記。你們開始追蹤吧……跟著他,必能一網打盡。”


    手機裏隱約傳來本因坊秀策儒雅聲音,“讓您費心了,多謝神使大人。”


    ……


    淳於帆掐著風訣隱忍不發,指尖都掐出了汗。他伏在叢林中翹首遙望,生怕義弟遭遇不測。


    “來了!來了!”騎在樹杈上的阿雅眼最尖,頭一個發現了杜遠。


    紅袖閃身衝出樹林,手中缽鈴尾端的紅綢,在風中飄飄嫋嫋,煞是好看。


    “順利嗎?”


    “搞定!”杜遠一舉手中神鴉雕像,“老公出馬,一個頂倆。”


    紅袖啐了一口,她對戰利品無感,隻要愛人無事就好。


    淳於帆跟了過來,向杜遠來路遙望,“……過於順利了,此地不可久留。咱們快走!”


    杜遠嘿嘿一笑,“別擔心,阿雅呢?快劃根火柴,咱們回丹園!”


    阿雅從樹杈上蹦下來,歡喜地答應著,就要在腰囊中摸索瞬移火柴,卻被紅袖攔住。


    “你的私事辦完了,咱們的公事還沒辦呢——回去如何向丹老交代?”


    “嗯?”杜遠一怔,“啥公事?還有任務不成?”


    “當然了,你以為我倆專門來救你的嗎?京都有一塊補天石呢!那才是正事。”


    這消息杜遠真不知道,他一拍腦門,“你咋不早說,咱們不是剛從京都殺到這裏……早說就優先處理了。現在怎麽辦?難道再殺回去?”


    紅袖一時也沒了主意,陷入蹙眉細思。


    淳於帆雖然不知什麽是補天石,但丹園和丹老這兩個概念他常聽義弟念叨,知道其重要性。於是沉吟了一下道,“既然還有重要任務,那就完成再走。現在回京都,未嚐不是個機會……”


    “此話怎講?”杜遠對這位義兄一直極為信任。


    “咱們之前在大江山折騰一場,又與伊賀流影忍火並,都是在京都境內幹的。如我們所見,京都城內各大社團的頭目都帶人追了出來,他們隻知道我們來了三重,必然全員追出,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再次折返京都……”


    紅袖眼中一亮,“燈下黑!”


    杜遠卻拍著手笑道,“四渡赤水出奇兵是不是?太祖兵法用在這裏,最妙不過!”


    招財貓不知從哪裏鑽出,聽說要回京都,也是一臉讚同。她跳上淳於帆肩頭,捋著胡子道,“快走快走,要說淡水魚肥美,隻有鴨川排第一。幾十年沒嚐到了,這一趟我可得吃個痛快才行!”


    淳於帆聽了這話,一把按住肩頭肥貓,“你們提醒了我。咱們回是回,但不可再走原路,以免和京都方向的追兵迎頭撞見……據我所知,這左近有一條河直通京都,咱們取道水路如何?”


    “好啊,好啊。”宮本櫻最後一個附議,“我認得那條河!”


    ……


    木津川,就是大喵天師所言的水路。


    這條河斜貫近畿地區,把京都與三重縣連為一體。河道寬闊,水流舒緩,即便是逆流而上,行舟也不費力。


    舟,是一艘木舢板——杜遠從漁村“自取”的。他這一趟倭島行,算是過足了賊癮。


    眾人擠在狹小艙中,有些擁塞。作為舢板,有個竹編雨棚做艙室,也算不錯了。


    入夜,月朗星稀。


    兩岸枯黃的蘆葦不斷向後倒退,杜遠憑借身上散發的陣陣鳥屎氣息,很榮幸地贏得了獨自在船尾撐篙的重任。


    阿雅從腰囊中取出幾塊糖果分給大家,連招財貓夕又米都有一塊。


    紅袖奇道,“這不是之前在京都買的嗎!你還有存貨?”


    阿雅得意地點點頭,一臉小聰明相。


    “喂,哥哥的呢?咋把我忘啦——”杜遠一邊撐船一邊朝艙內抱怨。


    紅袖按住阿雅,朝船尾撇了撇嘴,“臭人沒糖吃,你好好幹活,小心別把鬼招來……”


    話音未落,不幸言中。


    岸邊忽而傳來一聲尖銳竹哨,極其刺耳。接近著,十數位黑衣人隱現蘆葦叢中,個個揚手揮出——


    篤篤篤篤篤……漫天似曾相識的十字星鏢暴雨般灑來,瞬間遍布船身。


    杜遠汗毛倒豎,“日毬——我記得這玩意會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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