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魚連番得手,興奮異常,噘嗒著尾巴和魚鰭,蠕動轉身望向施法主人,眼神似乎在期盼表揚。


    妖後玉藻前點頭一笑,“別都嚼爛了,他們身上還有好多秘密的呢。”


    話音未落,那怪魚頭頂之燈突然放大了瓦數,頻頻閃爍起來。這似乎是個緊急求助信號,因為大魚自己也不安躁動起來。


    玉藻前正自思忖哪裏出了問題,那魚突然打了個挺,全身僵直停止蠕動,安靜呆立在冰麵上。


    一條寸許寬的劍刃從它背鰭右側拱出,又橫向猛切,足足豁開四尺。魚皮和魚肉翻卷向外,露出了粗大魚骨。


    一道身影伴著淋漓血汙從魚腹中衝天躍出,一手持劍,一手握著碧綠晶球。看那劍眉和瘋狂眼神,不是杜遠是誰?!


    專項輸出麻痹效果的瑰仙劍又立一功,由內向外幹翻了怪魚,順帶取出那顆隨後滾入的熟悉晶球——藏天界。


    杜遠落足之處,恰在冰麵凹坑圓形,實力懸殊,他無意再戰,主動使了個千斤墜,並起雙足狠狠砸下——


    跨啦!殘冰被砸出一個窟窿,不大不小,剛好容他入水。


    杜遠把晶球揣入懷中,以劍當刺,破水深潛,兩腿在後頻頻擺動,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能遊多遠遊多遠——反正離這逆天騷狐狸越遠越好就對了!


    岸上的妖後也動了,她不再托大,輕飄飄飛身騰空,人家可不是躍,那真的是飛。


    這絕世大妖居高臨下,將手中竹葉朝向木津川頻頻扇動,頓時陰雲密布,北風怒嚎,勁風夾雜著狂暴雪沫吹襲而至。十裏內的河麵哢哢哢哢連連脆響,不消四五個呼吸,竟然全部凍結,深達十幾米處的河底。


    這一代氣溫,足足降了四十度,不知多少越冬蟲獸在巢穴中稀裏糊塗遭了殃。


    玉藻前人在空中,沿冰麵向上遊緩緩飛出五裏,妖目放出灼灼幽光,一寸寸細察;複又折回原地,向下遊飛出五裏,不放過冰下一草一木,一蝦一蟹。


    她咦了一聲,再次轉身飛回,落在癱瘓的怪魚身前,飛快出手,扒開凍硬的魚腹向內查看,除了血紅殘冰和破損內髒,一無所獲。


    “小小毛賊,還有這等手段?”妖後在心裏暗暗點了個讚,喃喃道,“到底還是天朝道門更厲害些,隨便來幾個遊客都這麽能折騰。我得小心了,別讓那幾位老對頭嗅到我的騷.味兒才好。”


    她將那片竹葉隨意拋在魚腹中,騰身化作一縷白霧,徑自朝東而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朝陽漸漸升起,溫暖的冬陽照在失去法力支撐的冰麵上,一點一點化開。


    終於,大魚屍身庫嗵一聲墜入河底,隻留一片竹葉隨渾濁氣泡飄起。那葉子,已經失去翠色,徹底化為枯黃。


    離此約合五十米處的河底,淤泥中露出半公分尖銳骨角,不仔細看,和一枚小小螺獅殼差不多。


    七寶玲瓏塔就埋在這裏,倉促間露了個塔尖在泥外,還好沒被大妖發現。


    骨塔內,溫暖如春,粉紅四壁透著蛋殼光澤。杜遠盤膝而坐,正在主持“木津川戰役總結大會”。


    參加會議的有,參戰者裴紅袖,阿雅,淳於帆,夕又米,宮本櫻。


    列席嘉賓包括,貌似小青的法海,扮作夜梟的李靖,台灣宜蘭海巡隊員7021,以及扶桑河童代表阿依鬥等……


    這塔的底層最為寬闊,大家圍坐其中,並無擁塞之感。


    杜遠咳了一聲,吐出牙縫裏的水草,“這一戰,十分凶險。我對阿雅同誌提出表彰,如果不是她急中生智祭出藏天界,其他人就要被大魚咬爛了。”


    阿雅小臉一紅,心中竊喜,表麵強自做出“這沒什麽”的表情。


    紅袖捂著胸口餘悸未消,“那是什麽魚?怎麽可以醜成那種程度?”


    “鮟鱇。”淳於帆及時替義弟分擔了力所不能及的科普工作,“是鮟鱇魚。屬於深海魚種,頭頂的燈籠和口中的鉤齒是它兩大特征。”


    “可是——”紅袖柳眉一挑,“海魚跑河裏作什麽妖?不嫌水淡嗎?”


    “可能這條口輕。”杜遠不甘人後,試著做出科學推斷。“在海裏時間忒長,被鹽齁著了,來這條河漱漱口……”


    眾人哄堂大笑,尤其以阿雅為甚。


    法海用蔥指挖著鼻孔不屑一顧,“聽你們剛剛說的情況,什麽魚根本不是重點。很可能隻是棧橋所化,妖術使然。不信待會兒出去查查,一準兒隻剩一堆爛木板。”


    “那什麽才是重點?”海巡隊員7021在塔裏住得逍遙自在,同時大開眼界,見慣了各種匪夷所思的人物,此刻難得熱鬧,遂主動扮演捧哏角色。


    “當然是九尾狐咯!”法海拔出手指,彈了一下鼻屎。“她是個勁敵,咱們捏一塊也弄不過她……”


    “呸——”李天王不愛聽了,撲打著夜梟翅膀,瞪著兩隻大環眼道,“我就是出不去,不然……哼。阿杜啊,下次你把她擼進來試試,看老夫玩不死她!”


    法海拿眼斜了夜梟一下,“你拿什麽降她?三昧真火?得了吧,她不怕那玩意兒。當年薑子牙就會擺弄真火,要行的話,早就闖入朝歌把妲己燒了。人家根本不怕呀——”


    “你懂你懂就你懂!你什麽都知道行了吧?”老李和法海是習慣性抬杠,任何時候都不例外。


    淳於帆清了清嗓子,“貧道認為——”大家知他素來正經,遂暫時安靜下來。


    “貧道認為,眼下扶桑一行,窟窿越捅越大。從上麵掉下來的人物,已經和我輩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今此一役全身而退,純屬僥幸。剩下的路,需慎之又慎才是……”


    他沒說趕緊打道回府,怕傷了義弟的麵子。


    “喵兄說的對!”杜遠也頗感僥幸,“以後盡量低調,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幹壞事絕不留名……哎——我就納了悶了,我那件鳥屎衣服已經扔了,他們怎麽事先鎖定的行蹤,還提前在碼頭設伏?”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作答。都在想不會出了內奸吧……這事可不好亂講。


    唯有夕又米跳下淳於帆肩頭,邁開四爪圍著杜遠轉了一圈,粉紅鼻頭嗅來嗅去,“喵嗚——好難聞,頂風騷十裏!”


    旁人均未察覺異樣,杜遠自己也是,他掀開蓑衣低頭在腋下嗅了嗅,“狐臭?不會吧……我和那大妖並未近身交手。”


    夕又米伸出一隻雪白前爪,拉扯出杜遠左腿褲腳,“是這裏!喵嗚,騷到極致——”


    眾人俯身望去,那隻褲腳上赫然印著一塊黃斑,麵積不大,隻有指甲大小。饒是杜遠在河中潛泳也未能滌蕩幹淨。


    “這……哪裏來的?”杜遠皺眉細思。


    夕又米打了個噴嚏,跳著腳叫嚷,“是狗狗的味道,錯不了,喵嗚——應該是條秋田犬!”


    杜遠恍然大悟,猛拍大腿,“沒錯!伊勢神宮裏確有一條大黃狗,不陰不陽地,看見我也沒叫……當時——它的確正在撒尿。”


    夕又米突然安靜下來,靜靜趴伏在地麵上,四爪向後悄悄挪移,似乎那塊黃斑不是尿漬,而是極為可怕之物。


    阿雅一把將她撈起,抱在懷輕輕撫摸,“怎麽啦小貓咪?”


    夕又米顫聲道,“伊勢神宮裏的大黃狗……自古隻有一條可以進出……他就是,妖尊大天狗!”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嘩然。


    排名第三的酒吞童子,僥幸才能拿下;排名第二的九尾狐讓他們望風披靡。現在又蹦出位居榜首的大天狗——我勒個去,嚇死寶寶了……


    杜遠捂著胸口,試圖讓小心髒慢點兒撲騰。


    “不會吧?他……怎麽不出手?任憑我盜走神鴉雕像?”


    “什麽神鴉雕像,快拿出來我瞧瞧!”李天王振翅飛到杜遠肩頭,一個勁兒拿爪催他。


    後者扭扭捏捏從懷中取出那尊莫名金屬鑄造的烏鴉,往地麵一立,三隻鴉足站的穩穩當當。


    “嘎嘎嘎嘎嘎……”李靖的老煙嗓笑得無比刺耳,“你小子,剛得了瑰仙劍,又找回三足金烏,七寶玲瓏塔去七歸二,神威不日可還!”


    杜遠一陣狂喜,“當真!這真的是塔中遺物?”


    “絕對錯不了!”李天王噗嚕落在雕像對麵,夜梟與烏鴉喙對喙,眼對眼,乃言道,“赤日如輪,君火當先;皎月如腎,臣火佐助;煉獄如焚,民火爭鋒——急急如律令,三足金烏速速歸位!”


    錚的一聲脆響,那雕像烏黑表皮倏然開裂,一層氧化碳渣碎落地表,露出內裏奪目精光。


    這層光暈色分五彩,迅速擴散,將整個寶塔底層輝映得如夢似幻、亮亮堂堂。


    眾目睽睽之下,一道煙影從雕像體內嫋嫋升起,在半空化為半透明的烏鴉體態,突然口吐人言——


    “老李,你丫又惹麻煩了……”


    這屋裏隻有一個老李,那就是曾經的托塔天王李靖。這位老李此刻十分疑惑,盯著空中道,“黑皮,你的魂魄不完整啊!發生了什麽?”


    那殘魂歎了口氣,“我因貪食,誤中扶桑妖人法陣,被鎖走七魄,僅餘三魂,成了此地護國神奴……這還不打緊,現在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監視著……也就是說,當我看到你們時,他也看到了……”


    “他?他是誰?”李天王不知鴉魂所雲。


    “是我!”隨著這聲洪亮宣言,半透明金烏殘魂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中年大漢影像。


    這影像和全息投影差不多,隻有半身大小,對方容顏清晰可見。那漢子一臉威儀,手持一麵銅鏡。鏡麵對著塔內環繞一掃,旋即哈哈大笑,“好!很好!好極了。”


    “你是誰?!好什麽好?!”李天王作為塔靈,豈容外來者隨意窺探。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一群三流角色,居然不遠千裏送來通天異寶。這空間,如果我沒猜錯,應是傳說中的七寶玲瓏塔無疑。既然送來了,我會勉為其難收下。諸位等等,我稍後就到……”


    法海在旁邊突然出手,一把從紅袖腰間拽下曾屬於自己的金缽,對著三足金烏雕像大喝一聲,“收!”


    嘡的一聲,那雕像瞬間彈起,隱沒在缽口中。


    空中投影隨之破碎,好似從未發生過一樣。


    “你幹嘛?”紅袖嚇了一跳。


    法海隨手將缽拋還與她,“幹嘛?切斷對方的神識唄。他說話嘮嗑是假,鎖定我們坐標是真。再給他幾個呼吸時間,我們就徹底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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