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被駭得張口結舌,“這廝——這麽厲害?他怎麽做到的?”


    夕又米從阿雅懷中探出貓頭,上下看了又看,確認再無影像窺視,才回答,“這廝不是別個,正是大天狗妖尊!他的人形鼎爐屬於崇德東皇,就長這個模樣。他手中的八咫鏡也是上古神器,最擅長窺視。喵嗚,咱們快逃吧!”


    杜遠難以置信,“曆代東皇之中,還有這麽偉岸的一位?我見過照片的幾個,不是矮就是矬,萎萎縮縮拿不上台麵……”


    在紅袖的遮掩下,杜遠向7021借了條台灣海巡隊製式長褲,把那條沾染大天狗尿斑的褲子交於法海燒掉,避免被對方持續追蹤。


    李天王突然掙脫了夜梟軀體,化作灰煙一頭紮入塔壁,稍頃傳來報告,“外麵冰封的河水已經消融,附近沒有九尾狐氣息。這裏的大致坐標已經暴露,那大天狗很可能隨後就到——如果不想硬拚,現在是最後遁走的機會!”


    杜遠騰地站了起來,“大家全都留下,隨時待命。我一個人出去潛入京都。對了,阿雅,那補天石具體在什麽方位?”


    阿雅老氣橫秋歎了口氣,“之前我用丹老給的羅盤測過,在京都西南,鴨川河與古城牆交匯之地,那裏的磁場波動最為異常……杜哥哥,還是我陪你去吧。”


    “不。”杜遠堅定地一擺手,“人越少目標越小。一旦發生意外,我會隨時搬大家出來幫忙!”


    話音未落,金環擼起,他已原地消失不見。


    進進出出是塔主專有特權,連塔靈李靖也做不到。大家隻好悵然任之……


    杜遠是憋住一口氣出來的,現身木津川河底後,一把撈起泥中骨塔,在懷中揣好。認準上遊方向,一路潛泳,直到半小時後才悄悄上岸,臉都憋綠了。


    他暗自思量,“老子果然遇水則衰。當初在涪江被青城的外門弟子幹,在天池又被水下腸子一樣的觸角幹,在東海被海盜幹,現今在木津川又被狐狸精幹……嗚呼,誰再說走水路,一定要記住拒絕!”


    這裏已經遠離城郊碼頭,深入京都城區。杜遠伏在一座石橋橋墩下,仔細查看。


    一幅刻在水泥牆上的河道檢修圖引起他的注意,沿著代表木津川那條凹槽摸上去,原來和鴨川在城中心交匯,複又轉向西南。


    看來繼續沿著河道走最為便捷……但是,他想起剛剛發的誓言,用力搖了搖頭,沿河道步行也可以,下水就不必了!


    時值正午,天色大亮。


    京都城內車水馬龍,尋常百姓遍布大街小巷,令杜遠心下稍安。


    如果“不可驚世駭俗”是天下異能人士共守禁忌,想來扶桑妖孽也不敢輕易造次吧……


    河道越來越窄,岸邊已無沿河直路,都被二三層的民宅小樓塞滿。杜遠隻好拐進臨河街巷,盡量貼著河向市中心前進。


    忽然身後警笛陣陣,七八輛警車閃著頂燈急速駛來。不久前剛在京都禦所引發火災的杜遠心裏有鬼,頓時緊張了一下。


    他現在屬於草木皆兵狀態,在軍港越獄得罪了自衛隊,在禦所縱火得罪了東皇,在渡口突圍得罪了黑道社團,在百鬼之宮得罪了三大妖孽……幾乎把整個倭島強大勢力得罪了個遍。


    這些尋常警官,對付起來並不難,但意味著公然對抗世俗社會,反而不好盡情施展。他腳下一歪,轉身拐進一戶住宅的門廳雨簷下,利用廊柱作掩護,觀望是否警車是否與自己有關。


    未等車隊駛過,身後的門突然開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漢端著一隻花盆走了出來,見到杜遠,似乎有些意外。


    杜遠瞪著眼睛準備編瞎話,那老漢反倒先開口,“這麽快……我還以為你們沒空呢。進來吧。”


    這話有些不著邊際,杜遠轉頭瞧了瞧街道上的警車,又回頭看了看老漢,硬著頭皮進了屋。


    老漢把花盆放在門廊外有陽光之處,轉身回來,帶好門,客氣地鞠躬,“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知道禦所失火的事,你們一定都很忙。不過我的貓也很危險,再找不到就會餓死。”


    他絮絮叨叨,一邊往裏讓客,一邊把老花鏡拉下半寸,兩眼從鏡片上方打量杜遠,“警官,你的製服呢?”


    杜遠這才醒悟,這老頭大概是貓丟了,報了警,現在把我當本地110了。他低頭瞧了瞧自己剛換的台灣海巡隊製式長褲,的確和扶桑警察製服有點像。


    於是立刻啟動語言包,同樣用倭語回答,“哦……上午去救火,上衣髒了送去洗還沒幹。您的貓什麽時候跑的?”


    老漢似乎信了,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的貓沒跑,他在這屋子裏住了幾十年了,從不出門的。隻不過呢,他太喜歡躲貓貓,經常找不到。這次時間很久,我擔心他遇到了麻煩,所以請警官幫忙看看……我這眼神最近不大好。”


    幾十年的老貓?這還真新鮮……杜遠假模假似在底層轉了一圈,打開廚房門瞧了瞧,“您的貓……多大隻?”


    “很大。”老漢伸出兩手食指,比出尺許長度。


    “哦……那也不算很大。”杜遠心裏拿招財貓夕又米做了個比較,得出結論。


    “不,很大。”老漢很倔強,語氣溫和但態度堅決。


    “好吧……我找找看。”杜遠轉身攀上老舊扶梯,向二樓走去。上得這一層,首先是間書房,大得出奇的木架子堆滿四壁,每個格子裏都放著淩亂手稿。


    牆上掛了不少畫,但杜遠無心細品,趁老漢腿腳慢尚未跟來,搶先走到臨街窗戶邊向下張望——


    呦,壞了。那些警車居然停在馬路對麵,每輛車上都下來兩名警察,向不同方向分頭行進,大有包圍的架勢……而且,其中兩位正朝著自己藏身這戶大門走來。


    篤篤篤,樓下傳來有節製的敲門聲。


    樓梯上老漢回應著著,“來了,來了。請等一等。”


    杜遠迅速琢磨,打還是逃?逃比較好……從前門還是後門?這裏有後門嗎?


    他豎起耳朵,仔細偷聽樓下動靜——


    “打擾了,宮崎桑。您什麽時候回來的?不在小金井住了嗎?”


    “哦,是警官先生……你們還真熱情。我隻是回來小住一段,會會老友,補充一下靈感。你們都進來坐吧——”


    “不用了。這是警視廳印發的罪案嫌疑人照片,要求每家每戶發放,您收好。如果發現可疑情況,請馬上打電話通知我們。祝您在京都愉快,再見!”


    還好,隻是例行公事。樓上窗邊的杜遠暗暗鬆了口氣。


    他無意中轉頭,忽而發覺西牆木架上“有人”在看他。當時一個激靈,誰?!


    待定睛瞧去,卻是一排大大小小的卡通玩偶,有紅皮膚的豬,有白色的龍,有猙獰的狼,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飛行器模型。


    杜遠也是搞工藝美術出身,於是立刻來了興趣,上前挨個摸了摸,抓起一個沉甸甸的齧齒類玩偶信手把玩。


    嘖嘖,別說,倭島的做工真是細——瞧這皮毛質感,這握持彈性,這眼珠……咦,這眼珠還會動!


    突然身後傳來老漢驚喜的聲音,“找到了啊!真快,還是年輕人眼神好啊——”


    杜遠一哆嗦,差點把手裏的東西扔掉。他回頭瞧瞧書房門口的老漢,又低頭看看玩偶,那“小家夥”突然兩眼一眯。呲出兩顆大板牙笑了一下。千真萬確,真的笑了一下!


    老漢連走幾步,上前從杜遠手中接過“玩偶”,“謔謔,算你贏了還不行。你呀,就是爭強好勝。躲貓貓為了贏我連飯都不吃,在架子扮玩偶上站了多久?三天有了吧?真是個傻瓜……”


    那小東西瞬間活了過來,兩隻短爪在肥胖的肚皮上使勁抓撓,似乎癢了很久,一直強忍著,直到現在才肯解決。


    杜遠徹底呆掉了,“這……這就是您的貓嗎?”


    那老漢抬頭笑了,“對。這就是我的貓!他長得像隻大老鼠是不是?嗬嗬嗬,他的確屬於毛絲鼠科,但一般被稱為龍貓。”


    聽完這句話,杜遠恍惚了一下,許多細小碎片匯成一線,架子上的手稿、牆上的繪畫、紅豬、龍貓、白胡子老頭宮崎桑……


    “您是宮崎俊大叔!”他脫口而出。


    老漢臉上綻開核桃紋,把眼鏡腿夾得緊緊的,白胡子隨笑容抖動著,“當然,我是宮崎,俊已經不再俊了。這附近的警官都知道,你是哪個派出所的?”


    杜遠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激動,他對這位蜚聲國際的動畫大師心儀已久,但素味平生。此刻在這樣場合相遇,著實有些意外。


    千般話語湧到嘴邊,一時不知先表達什麽好,突然問道,“扶桑也有‘派出所’這個說法嗎?”


    宮崎俊老先生笑了笑,把龍貓放在書桌上,倒出一把豆子給它吃。這才慢悠悠回答,“當然有——你不是本地警官,是從天朝來的吧?”


    杜遠一時語塞,自知露了馬腳。


    老爺子轉身把一張打印紙遞給杜遠,“別擔心,我是從這上麵看來的。”


    杜遠接過來細瞧,上麵果然印著自己、大喵和7021三張半身黑白照,大概是橫須賀基地的監視器拍下的。下麵有一行小字,“通緝:京都禦所縱火嫌疑人,國籍天朝,性別男,姓名不詳,歡迎市民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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