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鍾一聲聲回響,敲在李白心頭。


    他怔怔望著漫山雲霧,隻覺人世變幻,悲歡離合皆在其中,自顧自吟道:“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心中早無遊玩觀光之意,拉著賀章便欲下山去,卻聽原本緩慢的鍾聲陡然變得急促起來。


    路人紛紛駐足細聽,有人高聲道:“峨眉寺出事了!”眾人登時慌了手腳,上山祭拜菩薩的香眾堵在一處,上不得下不得。


    李白抱起賀章,口中大喝一聲,撥開人群,足底生風,沿著山道蜿蜒而上,片刻功夫便來到了山頂的峨眉寺。


    但見廣場上一眾僧人手持羅漢棍,擺了陣法,把一男子圍在中央,那男子手持闊刃巨劍,舞得呼呼生風,羅漢棍刹那間斷了七八根。


    眾僧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李白放下賀章,叮囑了幾句,體內清氣暴湧,青蓮凝幻出來,脫手飛出。右手隨即又幻化出一柄青色氣劍,白衣飄飄,踩著眾僧頭頂,欺入人群,和那男子鬥在一處。


    那男子瞧清來人麵孔後,大笑三聲,一邊揮舞巨劍,一邊道:“真個是冤家路窄啊,看劍!”巨劍高高舉起,猛然劈下。


    李白默運詩決,青蓮迎風高漲了數十倍,去擋那巨劍。


    豈料那巨劍上紫氣翻騰,竟將青蓮硬生生劈開,餘勢不減,又朝李白砍來。


    李白大駭,心知此人內力強猛,非等閑之輩,急忙施展身法避開。


    那巨劍排山倒海般劈下,擦著李白右肩,直直砍在廣場的大理石上。


    登時轟然爆響,石塊疾飛,塵土漫天中,那男子又哈哈狂笑,伸手抓過一名僧人,手中一用力,隻聞“哢嚓”一聲悶響,那僧人雙臂骨骼寸寸斷裂,痛得呲牙咧嘴,立時暈死過去。


    眾僧人暴怒,但手中羅漢棍卻失了章法,被那男子闊刃巨劍左劈右砍,頃刻間便盡數斷成了兩截。


    寺廟中一黃袍僧人踏空疾行,口中低低誦了一句佛號,雙掌拍出一股金光燦燦的光團。


    那男子縱身一躍,巨劍橫砍,和金色光團撞在一處,兩人身形同時一震,隨即落於地麵站定。


    那黃袍僧人約莫三十來歲,麵目低沉,單掌一豎,冷冷道:“施主擅闖佛門禁地,又打傷峨眉寺弟子,還請給個說法!”


    那男子仰麵大笑道:“賊禿驢,怎麽不見老禿驢出來?”


    黃袍僧人眼中凶光閃動,道:“方丈下山去臨安參加佛會了,施主若有要緊事,請日後再來。”


    李白在一旁細細打量那男子,隻見他方臉濃眉,虎目大鼻,生得粗獷至極,心中突然一動,隻覺這人好生麵熟,自己一定見過。


    那男子道:“什麽佛會不佛會的,老禿驢不敢出來討打,那你們這幫小禿驢就都是孫子。”


    眾僧早已是怒火中燒,又被這人幾次三番地詆毀,佛門修養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紛紛怒罵還擊。


    黃袍僧人大皺其眉,暗想這男子劍法淩厲猛烈,不像是川蜀本地的功夫,說話口音也是秦腔十足,難不成是長安的修士來峨眉寺挑釁?


    李白和這人對了一招,心中知曉他厲害,隻好靜觀其變。


    男子被周遭僧人罵爹罵娘,卻不惱怒,看看黃袍僧人,又看看李白,闊刃巨劍一揚,道:“廢話休說,來來來,有膽的再和爺爺鬥一場。”


    黃袍僧人大喝道:“聽令,擺降龍伏虎陣。”


    一幹僧人前一刻還在破口大罵,聽聞號令,登時手持斷棍,高聲呼喊,擺起了陣法。


    李白站在陣法外,但見人影重重,層疊堆積,黃袍僧人和那男子在陣法內鬥得不可開交,劍風掌風噴薄呼嘯,紫氣金光糾纏交錯,眾僧衣袍被吹得獵獵翻飛。


    來峨眉寺供奉香火菩薩的人,早已驚慌奔逃去了山下,隻能嗅到那大雄寶殿中飄出的香油氣味。


    李白一邊靜觀場中戰鬥,一邊冥思苦想,聽那男子口音,加之其神態動作,更加確信自己見過這人。


    兩人在陣法內鬥了上百合,未能分個高低,黃袍僧人掌力渾厚,男子劍法淩厲,炫光流離,空氣嘶嘶低鳴,故而眾僧持著羅漢棍,也不敢上去幹擾那男子。


    忽聞那男子桀桀怪笑,陰冷可怖,一股磅礴如海的真氣從他體內噴薄而出,轟隆連震。


    內圈的僧人慘呼迭起,瞬時間被震得倒飛而出,地板也被那磅礴真氣震得寸寸斷裂。


    隻見那男子周身被一團紫氣籠罩,雙眼更是如紫瑪瑙一般,手中巨劍龍吟長嘯連連,逼得黃袍僧人步步後退,鮮血溢出嘴角。


    巨劍上忽然爆發出一團紫色流光,隻聽黃袍僧人厲聲慘叫,右臂連帶著僧袍被硬生生削去!


    鮮血激射,漫天紅光。


    “圓靈師叔!”眾僧人紛紛顫聲呼喊,眼中血絲滿布。


    那喚作“圓靈”的黃袍僧人右肩鮮血狂湧,強忍劇痛,怒吼一聲,道:“狂賊納命來!”


    但見一團金色佛光籠罩了圓靈周身,猶如金尊佛像,慈悲大懷。


    半空中響起神秘梵唱,悠遠古老,聲聲入扣。


    圓靈濃眉倒豎,僧袍翻飛,身前凝聚出一隻金光燦燦的佛掌虛影,猛然砸向那男子。


    那男子尖聲狂笑,巨劍斜斜一撩,紫光轟炸,和那佛掌虛影當空相撞。“轟...”巨大爆鳴聲響徹峨眉山山頂,眾人氣血堵滯,耳膜鼓脹,修為較低的更是直直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狂風陡生,呼嘯撲麵。李白心中大凜,這男子其貌不揚,修為卻端地不俗,單是這一記劍氣隻怕便能和餘穀主的“滄海一粟”平分秋色了。


    那男子震退眾人,仍不罷休,看向李白,森然笑道:“姓李的,你還認得我麽?”雙手一揮巨劍,紫光轟然劈來。


    李白心知這人厲害,施展步法,騰身躍到半空,手中一朵青蓮拍向紫光劍氣。


    那男子看也不看,巨劍橫斬,青蓮上清光震顫,登時碎成了兩瓣。


    李白身形落到地麵,見他手持巨劍衝了過來,直如洪水猛獸,凶氣騰騰。


    李白不敢硬接,左足一點,白影微閃,掠到左側,鬢發被削斷了一縷,身形堪堪避開了那道紫光劍氣。


    “哈哈,無膽鼠輩,躲個什麽勁?當初在戴天山你不是很猖狂嗎?”那男子放聲狂笑,知道李白敵不過自己,隻會利用身法閃避,便極盡嘲諷之能事。


    李白心中打了個突,聽到“戴天山”三字,再結合這男子相貌口音,以及那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姿態,登時想起了一人。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當日那身寬體胖的紈絝公子,短短一月,非但瘦了一大圈,修為竟然已臻神鬼莫測之境。


    隻見他拖著巨劍,緩步朝自己走來,目光凶狠,紫芒閃動。


    忽然大雄寶殿之中響起一聲慘叫,黃袍僧人圓靈和眾僧都紛紛看去。


    寶殿之上一女子身影翩然躍起,周身衣衫不整,肌膚若隱若現,懷中抱著一尊兩尺來高的金色佛陀像,蓮步輕踏,如飛鴻疾影。


    “癡人牧!”李白瞧清了那女子容貌,忍不住叫出聲來。


    癡人牧放聲大笑,道:“賊禿驢們,這乾達佛陀老娘便收下了,順便告知那俊和尚一聲,他修為雖然不高,但雲雨功夫倒還了得。”


    說罷身形連閃,徑直躍下了峨眉山。那男子也大笑一聲,緊隨其後,幾個縱身便沒了影,隻有他放肆張狂的聲音遠遠傳來:


    “姓李的小子,今日你鬥不過老子,來日在水陸大會上,你依舊隻是老子的手下敗將。哈哈哈...”


    笑聲尖銳刺耳,在山間久久回蕩。


    一眾僧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黃袍僧人斷了一臂,此時劇痛發作,也暈死了過去,慌得眾人急忙抬去後堂包紮。


    李白白衣被山風拂起,望著癡人牧和那男子消失方向,握緊了雙拳,眼中殺意凜然,沉聲道:“潘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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