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杯茶盞掉落在地,粉碎成片。


    少柳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一幅畫像,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平時的冷靜自持都無法保持。


    畫上是一個穿著綠色衣裙的女子,如陌前桑柳,眉目之間盡是他熟悉的樣子。


    他並沒有如同與竺寧和顏緋塵承諾的那樣前往高昌,而是在即將達到月城的時候直接轉道去了烏什,本打算等安穩下來之後就去尋韶家安排在此處的暗線,卻沒想到竟然首先收到的,竟然是陌桑被蘇錦抓走的消息。


    寒羽到底是平安把扶衣送到了高昌,隻是卻也依舊沒有聽竺寧和少柳的安排,而是想要循著蘇錦特意留下的線索去救陌桑,半路上便遇到了來阻止他的少柳。


    在知道心愛之人被抓走的消息之後,縱使是少柳,也不可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靜,他不是沒有想要放下一切去找她的,但是他卻知道,以他現在的身份,他不能衝動,也不能當真什麽都不管,隻能按捺住心中的擔憂,還要攔下明知是陷阱也依舊要往其中闖的寒羽。


    少柳其實不怕死,可以說,韶門七使之中,最不擔心自己死的,便是他和陌桑,還有初夏和燕飛了,他們也是早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雲齊建國之前就已經著手培養能夠接替他們的人了,做下了最壞的打算。


    卿瑗是因為如今在後楚的地位不是隨便一個培養接替的人就能夠代替,所以當真不能隨意離開,扶衣則是已經有了太多的牽掛,縱然她如今想起一切隨時可以為了少主犧牲一切,但是他們卻是早已舍不得了。


    寒羽武功最高,若是他能留在少主身邊,自然也是讓人放心的,他自然不會讓他因為別的事情去冒險。


    在看到寒羽獨自一人來到烏什這個邊境小城的時候,少柳就知道他定然是沒有說服高昌的人幫他們,也不願牽連其他暗線,所以才會明知是陷阱卻非要自己一個人來闖。


    攔下他是必然,至今不出手,卻是早有計劃。


    高昌會出手,但卻不是在這個時候,烏什不過是赫連鉞手中的一把刀,而赫連鉞也不過是蘇錦和宋昭明的一枚棋子,而這枚棋子,從始至終真正的掌控者卻是顏緋塵,所以少柳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烏什會敗,隻是沒有想到蘇錦會突然抓走陌桑,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寒羽一直都很是奇怪為什麽他能夠如此冷靜,為什麽他不把這個消息告訴少主,少柳也從來沒有解釋,麵上還是一如既往的胸有成竹,倒是讓寒羽放心了許多。


    可是他卻並不知道,少柳其實一點都不如他麵上表現地那麽冷靜,也根本就不敢保證能夠把陌桑安然無恙地救出來。隻是,他隻能裝出這副模樣,隻能用這個樣子來安寒羽的心,也迷惑住蘇錦。


    他從始至終都知道,這座城池中,一直都有著蘇錦的人,而他們的身邊更是有著無數暗線,所以即便是他有了計劃,卻也十分不確定能否成功。


    而竺寧那邊,按照她的性格,若是知道了陌桑的事情,定然會讓他們先救下陌桑,其他的之後再議。


    可是他和陌桑都知道,如今塞外這幾個國家之爭已經越發激烈,這個時候,若是當真這麽做,很有可能他們就失去了塞外的掌控權,少柳是絕對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而與他心意相通的陌桑,自然也不會允許。


    尤其是他又收到了竺寧寄來的信,重新計劃了一番之後,更是驚險萬分,走錯一步,便是連中原的形勢都會被影響到,他又怎麽能拿著那麽多人的性命開玩笑,隻為了救陌桑呢?


    少柳一直都認為他忍得住,也認為蘇錦不會對陌桑下狠手,可是如今,看著這送來的畫,明顯就是蘇錦想要來擾亂他心神的。


    畫上的女子衣不蔽體,身上的傷痕清晰可見,定然是受了重刑的,隻是她的眼中還是一副倔強的姿態,似乎還帶著些許嘲諷,正是夜夜出現在他夢中的陌桑如今的樣子。


    少柳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成功了,他終是被擾亂了心神,竟是連最後的一分冷靜都保持不下去了。


    現在的他,隻想飛快地趕到陌桑身邊把她救出來,不想讓她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要去哪兒?”


    寒羽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柳正在收拾東西的樣子。


    “去王都。”


    少柳說的這個王都,自然便是烏什的王都,也是蘇錦和赫連鉞他們所在的地方,之前寒羽便是一直打算親自前去,不說立時便把陌桑救出來,好歹也可以探探路,知道一下王都的情況,卻是被少柳攔了下來。


    而且他也沒想到少柳居然這麽沉得住氣,竟然直到現在才第一次說出了去王都的話來。


    “我與你一起。”


    寒羽上前兩步,壓下少柳手中正在收拾的東西,眼神堅定。


    少柳的動作也是一頓,轉身直接對上了寒羽的目光,眼中盡是不容置疑:“不行,你留下。三日之內此城必破,到時候你便去找扶衣,按照我昨天與你說的計劃行事,蘇錦想要見的人,是我,王都太過危險,即便是你武功再高,我也不會帶你去。”


    “我們曾經說過要共同進退,同生共死,少柳,你莫不是忘了?再怎麽危險,我都一定要去。”


    少柳聞言身子一顫,仿佛想起了什麽目光柔和了一瞬,但是到底,還是沒有答應下來。


    “寒羽,我不是不讓你去,隻是我在烏什王都的布置最多隻能保住我和陌桑兩個人,而且也並不確定能否安然離開,若是不能,總也不能讓你與我們一起死啊,況且這邊必須要留下一個人,我不放心阿穆爾,你必須幫我看著他。”


    少柳的話半真半假,但是寒羽這個不怎麽有心機的,卻是當真信了十分,此刻便有了幾分猶豫。


    見他猶豫,少柳更是不遺餘力地繼續說了下去,完全拿出了自己當初與竺寧兵分兩路舌戰群儒的實力來,竟是讓寒羽暈暈乎乎地直接答應留下來,然後看著他自己一個人收拾完東西騎馬上路了。


    直到好多年後,寒羽才反應過來,這個時候的少柳,不過是給他自己一個可以冒險的理由,也給寒羽一個能夠安全的保障罷了。


    其實他根本就沒設計好一切,烏什王都的那些暗線早就被蘇錦清理幹淨了,他即便是想要在那裏安排些什麽,也根本沒有什麽辦法。


    如今他前往那裏,確實是有蘇錦這幅畫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卻是他早就給自己定下的計劃。


    他早就有打算讓寒羽跟著高昌的兵馬,而他則是在安排好一切之後自己前去王都。手下的那些人都是精英,計劃的詳情也已經知道,若是真的出了事,自然可以隨機應變,而他,便早一步趕過去,用盡一切辦法救出陌桑。


    不求能夠將計就計再次算計蘇錦一次,但求能夠讓陌桑在烏什徹底被蘇錦放棄之前救出她來。


    便是救不出,至少也能與她死在一處啊。


    他不會讓少主失望,卻也不想讓陌桑失望啊。


    她知道他一定能夠理解他,包括他為什麽在知道消息之後不立即去救他,也包括他為什麽在最後一刻要去見她,因為她是陌桑,是與他最為心意相通的那個人。


    本來還打算等明天天亮再走,最後確認一遍的,可是在看到那幅畫之後,少柳卻是當真忍不住了。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去尋她,去救她。


    這一生太難,即便是智計百出的少柳,也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逃不過一個人還未曾係上的紅線。


    若是這次他們可以平安,他定要早日與她舉行婚禮,一根紅線,到底還是差了些什麽啊。


    蘇錦拿著從陌桑手中揪出的紅線,看著坐在地上被各種酷刑上身卻依舊一個字都不肯多說的女子,眸中情緒有些複雜。


    曾經,她也有屬於她的那根紅線,因著她並沒有兄長,那根紅線是直接被她父親拿著的,當初她父親還笑著說若是誰以後想要娶她,怎麽也是要經過他的百般考驗才行的,如果沒有那個本事,就別想讓他把紅線交出來。


    隻是沒想到,他還沒等到有人到他麵前求娶他的寶貝女兒,他就直接與那根紅線一起,與她的娘親一起,死在了她沒有算計到的地方。


    憑什麽呢?憑什麽她要再一次經受這種父母雙亡的痛苦?憑什麽她就算是重生了,也改變不了這種既定的結局呢?


    “陌桑,憑什麽你還有著這根紅線呢?”


    說完這句話,蘇錦就直接把手中的紅線扔到了旁邊燃燒的火堆中,不過片刻,便化為了灰燼。


    而陌桑一向倔強嘲諷的眼神中,此刻卻是終於出現了別的情緒。


    “蘇錦,你不得好死!”


    不是韶家人,不會懂得這根紅線對於韶家人的意義,尤其是已經與心上人兩心相許,交換過紅線的韶家人。


    她聲音中的痛苦蘇錦聽得清楚,但她卻並不在意,隻是隨意呢喃了一句,便轉身走了出去。


    “不得好死?嗬,我早就不得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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