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


    謝不鳴鬆開敘舊,同言淮義對望了一眼,雙雙驚得傻了。言淮義放低了聲音:“突圍的話,是要棄了陳明關嗎?”


    “不可能吧,這才打了多久的仗。”謝不鳴愣愣的搖頭,回頭看了看外圍的北魏人:“就算兵力上明顯不足,可我們又不是不能戰,這時候放棄太早!”


    可如果不是要棄了陳明關,突圍又有什麽意義?


    一時間,謝不鳴也弄不明白了。


    大家都拿著兵器紛紛下了城牆,集合一看,謝不鳴立即沉了臉。陳明關內六萬守軍,可眼下在這裏集合的不足三萬。方才那一仗打了多久她已經分不清,但傷亡如此慘重真是出乎意料。言淮義也白了臉,跟在她身邊說:“照這個速度打下去,再過兩個時辰,陳明關必定全線陣亡。北蠻子這一仗是下了大力氣,對陳明關勢在必得啊!”


    “撤出關內是正確的。”謝不鳴努力集中精神,飛快的思索起來:“陳明關的守軍不像堰塘關的守軍,都是寒銅軍,個個身經百戰。人數上我們不占優勢,戰鬥力上也不占優勢,要是留在關內,等待我們的就是石頭城的下場。陳明關城高池深,百裏錦夠狠,說不得會屠了全城的人,將陳明關作為他東進的第一個據點,那才是真的麻煩了。”


    “那就這樣棄了陳明關,我覺得憋屈!”言淮義重重呸了一口:“將大好河山拱手讓人,對不起關內上萬的百姓!”


    謝不鳴側目看了他一眼。


    先前這個人總跟她爭鋒相對,又有些畏死,不想現在國難當頭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難怪阿爹總說,看人不能看表麵。


    想到這裏,她對言淮義放軟了強調,還算耐心的勸誡:“先看看再說。”


    言淮義不答,隻目光憎惡的看著城門,透過城門的縫隙,隱約瞧見北魏人在整軍,看樣子是要再次發起進攻了。


    謝不鳴沒理他,墊著腳尖不斷的看向城門台階,希望能看到羅良的身影,可等了大半天,仍然不見這位城守出現,隻看到林思圖和幾位營官,還有一些陳明關內的守將,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同言淮義打架時,將兩人押回來的那個城官也在,謝不鳴叫不出他的名字,隻瞧見大家的臉色都很嚴肅,一顆心頓時就沉了下去。


    “羅良呢?”謝不鳴見出來說話的城官是羅良身邊的副將,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她身邊的言淮義道:“在西門。”


    “不是已經暫時打完了嗎,整軍待命,他該出來才是。”謝不鳴覺得情況好像不對,搖了搖頭。


    言淮義愣了愣:“方才將西門守軍帶到這邊來的就是營長,沒瞧見羅良。”


    兩人正小聲咬著耳朵,城門上的城官開口說話了:“諸位,陳明關城守羅良羅大人,方才在西門中了敵人冷箭,已以身殉國。羅大人留下話來,已將城守一職轉給副將白桐。可白桐這個賣國賊,他不配做我東陸人,敵軍休整時,他已命人捧著陳明關城守金印向北魏人乞降!”


    “不可能!”


    “胡說!”


    話音未落,士兵們已激動的大喊大叫:“不可能,羅大人不可能死!”


    “都閉嘴。”


    林思圖是這些營官中最具有威嚴的一個,雖說上麵還有比他官職更高的將軍,可無一人能鎮住眼前的場景,他上前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都停止了議論。


    林思圖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羅大人已殉國,臨終囑托陳明關給了白桐。可羅大人所托非人,白桐這個賣國賊,為了求得一時生死,轉眼就將我們陳明關的將士和百姓賣了。諸位,陳明關不可久留,我等需馬上突圍!願意隨我等血戰,突圍陳明關,奔往堰塘關的,拿上你的武器,待會兒城門一開,跟著我等突擊。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脫了這身衣服,穿上尋常百姓的服裝,躲到百姓家中去。”


    “要走的,東陸不怪你們,以後還想從軍,平安從陳明關離開後,可以再次到堰塘關去報名從軍。”


    “願意留下的,東陸感激你們,寒銅軍感激你們!”


    話語停頓,林思圖淩厲的吼:“現在,我數三下,要走的趕緊走,不走的,全部集合!”


    下麵的士兵一陣麵麵相覷。


    外麵,是北魏二十萬大軍;裏麵,是賣國的陳明關守將。出去,是死;留在這裏,能活,就算以後想從軍,也一樣可以到堰塘關去,是避開風險最好的買賣。


    “一!”


    “二!”


    “三!”


    林思圖不客氣的開始數了起來,每一聲都沉重如鐵,每一個字都間斷很長時間。得失如此明顯,利弊尤其鮮明,林思圖剛剛數到一時,已有人脫了衣服離開。數到二時,離開的人已有一半,等第三聲落地時,城門口已丟滿了兵器,走得隻剩下三分之一的人。


    足足六萬陳明關守軍,戰死約莫三萬,剩下的三萬餘人,轉眼就剩下一萬餘人站在這裏。


    “敘舊。”謝不鳴喊了一聲。


    敘舊緊緊的拉著她:“伍長,我,我不走,我要跟著你。”


    “王沙!”謝不鳴又喊了一聲,左側的王沙咬牙:“好男兒馬革裹屍還,豈能畏懼生死。東陸軍要保存實力突圍,我王沙才不做貪生怕死之徒!”


    “伍長,我也不走。“趙一奇緊接著王沙的話說:“我們一條心!”


    言淮義聽了,胸中湧起一股難言的壯誌豪情,看著他們幾個,道:“好樣的,兄弟,先前是我看走了眼。你們這些人不是孬種!”說著,臉上又露出不齒之色,看著遠處丟了武器換了衣服卻還沒走開的幾個男人一眼,恨恨的說:“你們比那幾個旗總有骨氣!”


    謝不鳴跟著看了一眼,認得那幾個男人都是先前跟著言淮義稱兄道弟的,他們都上過戰場,萬萬沒想到會臨陣脫逃。


    難怪言淮義如此失望!


    “好,你們不走的,都是我東陸最有血性的好男兒。”林思圖點點頭,冷聲喝道:“從現在起,你們由我指揮。集合!”


    幾個城官俱在一起交頭接耳了一陣,立即列馬而出,往後方飛馳而去。不多時,陳明關內僅有的三千戰馬全部送了過來,林思圖吼道:“會騎馬的出列!”


    立即分出來一兩千多人,林思圖指了指那些戰馬:“每人一匹,不許爭搶,會騎馬的全部上馬。待會兒由騎兵開道,大家跟隨騎兵突圍。赤字營護衛左翼,城守軍護衛右翼,後翼由顧將軍的青字營負責。認好自己的隊伍,一會兒突圍不要亂,聽從指揮。”


    “會騎馬嗎?”謝不鳴壓低了聲音問左右。


    敘舊和王沙搖頭,趙一奇和言淮義點頭,她所在的旗營裏還活著的人也都圍在她左右,聽她問話,半數都是搖頭。


    這些新兵還沒訓練到騎馬那一步,會的人很少。


    不知不覺中,眾人已將她當成了新的指揮官,全部看著她,謝不鳴碰觸到這些迷茫的眼神,心中一陣鈍痛,吩咐會的那幾個:“你們幾個跟著言淮義騎馬,不會騎馬的,一會兒跟著我走。記住,突圍時十分混亂,一定不要弄丟了自己的兵器。”


    言淮義一愣:“你不會騎馬?”


    謝不鳴笑著看他,沒說話。


    她會騎馬,阿爹騎術精湛,她的騎術是阿爹所教,就是尋常男子都比不上。可她不能走,她要是走了,敘舊他們怎麽辦?


    言淮義看她神色如此,倒是很快懂了,臉色複雜的歎了口氣,便招呼會騎馬的人跟著他走。同謝不鳴擦身而過時,他停了停:“謝不鳴,你可別死,咱兩的仇到了堰塘關繼續算,我跟你沒完。”


    謝不鳴點了點頭,他帶著人揚長而去。


    很快分出了騎兵和步兵,林思圖又囑咐了幾句後,所有營官和城官都上了馬,各自分領一支隊伍,以免一會兒打起來後人員太過分散。還活著的屯長被叫到長官們跟前領了命後,重新回到隊伍裏,謝不鳴他們這一屯的屯長何成明胳膊上受了傷,鐵著臉回到隊伍裏。


    謝不鳴記得他也會騎馬,但見他同步兵們在一塊,心中有些感動。


    這也是個舍不得拋棄手下的兵的人!


    “北蠻子怎麽還不打?”集合整頓的時間長了,王沙隱隱覺得不安,下意識的嘀咕了一句。


    謝不鳴一愣,探頭看去,北魏人已列隊整齊,但並未鳴號。她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方才那城官不是說了嗎,白桐命人帶著陳明關的金印到北魏軍中去乞降,想來百裏錦此刻正忙著談判,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他還打個屁啊?


    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了上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這些戰馬,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更明顯。


    但容不得謝不鳴繼續思索,城官清點人員完畢後,朗聲下令:“開城門,突圍!”


    拖長的悶響,鎖鏈嘩啦,陳明關的城門在謝不鳴的眼前轟然打開。


    大門一開,關外密密麻麻的北魏軍就如同一麵堅不可摧的人牆,將出關的路嚴嚴實實的堵了個正著。


    “衝啊——”一聲淩然的厲吼,城官騎著馬率領先鋒部隊衝向了北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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