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廠長好。”


    “顧廠長辛苦了。”


    “好,大家好,客氣了。”


    小小鬧劇剛結束,老爹就風塵仆仆地趕到食堂,掃視了一圈,找到了顧驁和顧敏的位置,徑直過來坐下。


    顧驁看在眼裏,發現工人們跟老爹打招呼時的表情,都是比較輕鬆的,不是那種諂媚巴結演出來的。


    “爸,沒看出來你才當了兩個月副廠長,就這麽得人心了,真是每學期回來都大變樣啊。”顧驁調笑著吹捧。


    “你小子又欠抽了!有你這麽說話的麽!”老爹得意地笑罵。


    姐姐連忙居中調解。


    顧驁心中頗有感觸,忽然覺得讓老爹就這樣做個賠錢的國企領導也不錯。


    前世他愛看皇漢曆史穿越,也就是那些到宋明殺韃-子的書。就有不少提到北宋的禁軍,由於是外戚將門世襲繁衍出來的,戰鬥力不行,倒是很清廉——


    因為百年承平之後,那些宋朝將門主業都是做生意的了,軍官身份是實在推不掉、出生就注定的。而這些人的好處就是沒有曆朝曆代吃空餉喝兵血的事兒,甚至是拿家裏的生意補貼手下士兵。


    做官做到倒貼錢,盡管戰鬥力不行,但清廉是絕對清廉滴。


    至少在92年全麵市場經濟之前,因為各種票證、排隊搖號、準入資格還沒取締,顧家也需要有人賺錢,有人賺票證和資格。


    以後顧驁就靠自己合法經商、幹淨到不能再幹淨的錢,供著老爹做清官,賺級別待遇。


    按照普通人60歲退休、高級人才和幹部延聘到65歲的政策,顧驁也不指望老爹做滿65,到92年虛歲63也就好退了,享享清福吧,而且退之前就能二線先清閑幾年。


    飯桌上,顧驁順勢就把年後蕭家人可能要借故來拜年的消息說了,好讓老爹有個準備。


    “爸,我有個外地的‘好朋友’,年初三可能就要來錢塘玩兒,順便給我家拜年。你應該也聽說過的,就是去年寒假時候來找過我蕭家人。”


    老爹這方麵比較遲鈍,二來也是因為顧驁才17周歲,老爹對於早戀控製得還是比較保守的,家裏從來不跟他談這方麵的問題。


    所以一時沒聽明白。


    “哦,你說的是那個叫蕭穗、嚴平的姐弟倆是吧?你跟嚴平也算同年之誼,當初一起複習考上名校,應該多往來往來的。


    怎麽,需要家裏幫你招待麽?你小子現在比我都有錢,不像你的風格嘛。”


    顧驁隻能繼續解釋:“嚴平不來,是蕭穗,還有她母親,蘇萍,滬江廠演電影的。”


    “嘿,跟你有交情的不來,倒是他家裏人來?怎麽還帶上長輩呢……”老爹懵逼了幾秒後,終於恍然大悟,“你小子不會是……”


    “嗯。”顧驁大義凜然地承認,“我跟人談對象了。”


    “咳咳……”老爹喝湯嗆到了,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他鰥居七八年了,確實對子女的終生大事很少關心,也不便關心。


    還是顧敏扮演了長輩的角色,問弟弟些私房話:“你跟穗子真走到這一步啦?我上次倒還看出些苗頭,沒想到這麽快……”


    顧驁打斷姐姐的八卦:“細節回去再說吧,爸,姐,反正我這次去香江也帶了不少東西,都裝行禮裏了。咱把家裏收拾收拾,年初三都換上新行頭。”


    老爹的思路這才回到頻道:“人家是讀書世家呐。雖然如今論錢肯定是咱家多,但未來是知識分子的時代,也不能讓人小看了,是要好好準備準備……對了,他家長輩都算是怎麽個級別?”


    老爹比文化比不過文藝工作者,隻能用最樸素的思維看一下行政級別。


    20年後的人或許會覺得荒謬:一個搞企業的,怎麽跟寫書拍電影的人論起級別來了?


    但在官本位的時代,一切皆可有級別,一切皆可平調,倒也沒什麽畫風不當。


    顧驁連忙科普:“省裏的文化廳是廳局級,文聯就是副廳級了,文聯下屬的省作協和別的協,就是縣處級單位。


    穗子她爸是省文聯的副注席、省作協的注席,都是縣處級待遇。她母親就是個製片廠的演員,雖然有名氣工資高,但是談不上級別。”


    老爹鬆了口氣:“縣處級待遇?那就好那就好,咱也算門當戶對了,不虛他們!咱是副廳級企業,老秦是副廳級,咱也是縣處級了。”


    80年代對門當戶對的放鬆、追求詩和遠方,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基本上是因為個體戶財富神話漸漸泛濫後,才衝擊了固有門第思維、促成了“莫欺少年窮”。


    而如今這種財富神話顯然還沒開始形成社會氛圍。


    連牟其中都才在前幾天剛剛注冊國內第一家私有股份製的公司,此前隻有倒化纖的人賺到了大錢。


    既然老爹在乎麵子,顧驁就隻能幫老爹保護好麵子。


    “要是市裏已經把清波門的小洋樓分給咱那該多好啊,哪怕是高價租的,在那兒接待親家也倍兒有麵子,可惜了。”老爹已經開始腦補在親家麵前撐麵子的細節了。


    顧驁哭笑不得地打斷:“爸,你想太多了,蕭家人不是勢利眼。”


    “他們不勢利,咱也不能失禮。”老爹獨斷專行地一揮手,“今兒個下班咱就去外匯商店,買點兒曰本電器,把家裏門麵都撐起來!”


    ……


    顧驁跟老爹聊了一個午休,就被老爹趕走了,勒令他跟姐姐立刻去買一些撐門麵的電器回來,以備客人來訪。


    顧驁怎麽說都說不通,隻能應承了。


    他和姐姐不顧旅途勞頓,隻能又雇了個人力三輪車,直奔市裏的外匯商店。


    中國“外匯券”的發展史,是1980年4月1日起正式開始流通、到95年廢止的。


    也就是說如今距離第一批外匯券發行還有一個半月時間。


    不過,外匯商店卻是比外匯券更早一些就開設了。


    畢竟國家也要確保外匯券出來之後,馬上有地方可以使用,是店等券,不能券等店。


    去年7月份開始,粵州有了國內第一家專門的外匯商店,9月份滬江也有了。到了今年年初,錢塘也開了。


    這些店如今隻收美元,4月1號之後才會改收外匯券。


    在這些地方,可以買到一切高端的進口消費品。而在此之前,國人即使有外匯,也隻能在境外買好東西後親自攜帶進來,運輸上非常不便,尤其是家用電器這種大件。


    顧驁手頭有的是美元,當然可以隨便買;而且他還有外交護照,即使被人懷疑盤查,也能輕鬆解釋合法來源。


    三輪車師傅載著姐弟倆一路蹬過半座城,吭哧吭哧喘著粗氣,停在了紅太陽廣場北邊的展覽賓館旁。


    紅太陽廣場,就是後世錢塘人熟悉的武林門廣場,因為這地方恰好是古錢塘的北城門原址,就用城門命名。


    不過如今這地方還沒改掉那個頗有時代特色的舊名字——“紅太陽”。


    後世廣場上的少女造型噴泉池的位置,如今還矗立著偉人雕像。


    展覽賓館是78年12月份開張的,是錢塘第一家外事賓館,給各種國際博覽會的外賓住的。上個月,賓館的一層樓特地劃了塊新的區域,開了錢塘第一家外匯商店。


    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賓館門口遠遠近近圍觀了數以千計的市民,還有警察維持秩序,免得市民把出入賓館大門的路給堵了。


    大夥兒也不覺得這種圍觀浪費時間,或者有什麽突兀。


    因為紅太陽廣場本來就是年輕新潮的市民們跳交誼舞、貼麵舞的社交場所。


    這夥人還把這個習慣保持了幾十年,直到成為廣場舞。


    圍觀累了就跳一會兒廣場舞,跳累了就再圍觀圍觀。


    有些人閑著等了一個小時,能等到一個外賓買走一台14或者18吋的夏普/東芝彩電,就會爆發出壓抑的驚呼,跟看西洋鏡差不多,回家還能成為街坊間的談資。


    諸如“我今天近距離看到過18吋的曰本彩電了,不是鎖在櫃台裏那種,是被人抱走了的,你們沒見過吧!”


    顧驁和姐姐走到店門口,因為姐姐穿的是居家的衣服,就被警衛攔了一下。


    顧驁出示了護照,警衛才放行。


    “嘩!居然有中國人能進去?!”圍觀群眾一下子興奮起來。


    “估計是港商吧。”


    “我看是華僑!”


    畢竟這家店開張還不滿1個月,群眾們怎麽都覺得新鮮。


    就在此刻,旁邊居然還有個一直在觀察情況的年輕姑娘,突然竄了出來,直接摟著顧驁的胳膊,輕聲懇求:“同誌能不能說我是你的女伴,帶我進去見見世麵。”


    顧驁一陣錯愕,又不想鬧大,壓低聲音嗬斥:“你幹什麽,鬆開!”


    “要不我給你1塊錢,你放我進去逛逛吧。”那個虛榮女還不死心。


    顧驁隻能喊警衛,然後把那人叉走了。


    看著對方被架走的背影,顧驁一陣理解不能。


    原來在1980年,一個能進外匯商店的身份資格,就夠女人直接拿胸脯蹭你的胳膊、還倒貼一塊錢求帶見世麵了。


    怪不得這個時代的港商,真要是想的話,到了內地勾女人簡直跟開了掛一樣。


    他突然覺得自己算是人品很好、很克製的了。


    畢竟看一個人的人品,是要看他擁有能力時候的人品。如果一個人有隱身衣金手指,都不去偷偷摸摸,那才是真聖人。


    甚至可以說,有隱身衣後隻偷一兩次的人,比沒隱身衣而一輩子不偷的人還要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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