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關部門的立項效率不可能太高,所以從“考察”到投資,怎麽也得幾個月的時間。


    更何況如今還加塞進來“引入外資”這個新的可能性,那就需要另外重新展開談判,從最初的試探接觸做起。


    顧驁這種大忙人,在身上背負的電子工業部差事沒有卸掉之前,才不能自由自在跟文化有關部門耗下去呢,所以5月10日前後,他就南下特區去了。


    不過京城這邊的事情,他全權交給了未婚妻蕭穗處理,凡是需要外國人扮演假外資的,也讓蕭穗聯絡摩納哥的卡洛琳公主,然後卡洛琳公主派個馬仔來按蕭穗指點演戲就行了。


    隨著卡洛琳公主大學畢業已經兩年、而且二婚嫁了個那方麵不行的老頭兒貴族之後,格蕾絲凱莉王妃已經漸漸把摩納哥王室的影業公司日常事務,交一部分給大女兒處理了。


    卡洛琳公主一個多月前在好萊塢的時候,跟蕭穗也有稍微你有點混熟了。此刻顧驁把外聯工作轉給蕭穗,自然沒有障礙。


    不得不說能當文豪的人,多半是挺有語言天賦的。


    蕭穗念文學數年,加上跟著顧驁,有同時代常人難以想象的頻繁出國機會,所以她本科的時候英語水平就已經賊溜了,估計考試相當於專八,平時口語也相當流利。


    讀研這大半年裏,因為顧驁帶著她接觸好萊塢的圈子、以及摩納哥王室,蕭穗把法語乃至意大利語的日常粗淺會話,也學了那麽幾百上千句。如今跟卡洛琳公主用法語談笑風生完全沒有障礙。


    雖然“粗淺掌握三門外語”這個絕對存量不算什麽,但增量或者說學習速度,是真的挺可怕的了。


    隻能說是天賦異稟,能拿到全國乃至世界級文學創作獎項的女生,有這樣的語言天賦也不奇怪。


    ……


    就在顧驁離京城後沒幾天,“文學講習所”主辦的某份國家級文學研究學術期刊、最新一期上,也悄然出現了一篇論文,是關於紅學研究的。


    《曹雪芹抄家新論——兼談清代內務府當差人員抄家的“破產保護”屬性》


    論文的第二作者是蕭穗,還在最後的索引文獻方麵,專門鳴謝了一些專家貢獻的具體思想和啟發。


    這種寫法,在國內的論文是不多見的,國內隻感謝已經成文的、可以引用的在先文章。而蕭穗這種套路,倒有點像後來矽穀的風格,比如那些穀歌係的專家,發論文都會強調那些在口頭討論環節給與了寫作者啟發的人,顯得奈斯一點。


    不過這也是因為後世穀歌係的專家們,賺錢賺得手軟了,不在乎學界的虛名吧。


    文學講習所的學報,本來是偏向於的,講習所還有自己主辦的月刊。對於文學理論的研究,並不太重視。


    文學講習所學報在這些領域的學術地位,也不及北大複旦的文學學報,乃至《文藝評論》,或者具體細分專業更對口的《紅樓夢學刊》。


    不過蕭穗願意往本校投,審稿人覺得寫得不錯,當然也會給登載。


    學報出來之後,首先在本所的研究生之間傳閱,好幾個青年作家小文豪,凡是對世俗名利有些妄念的,看了都是心中一驚。


    “蕭同學,你怎麽研究起紅學來了?你不是搞通俗創作、寫暢銷書的麽?”好幾個同學略帶酸意地問。


    在文藝評論界,暢銷曆來是一種原罪。你的書暢銷了,那就是媚俗、迎合市場、放棄藝術操守。


    而茅盾文學獎之類的獎項,也多次被認為是“人民看得懂的就不能評獎”。


    整個80年代的文學評論界話語權,大致可以分成兩段,一段是83年及以前的,那時候流行傷痕、鄉土的,反思上一個十年的。


    一段是84年以後,一直到90年代韓寒那種暢銷風格出現之前。這時候真傷痕也傷夠了,傷不出新意了,當年在陰暗角落發生了多少不為人知的事情,也都揭露得差不多了,都為人所知了。真有病的,都呻吟完了。


    然後84年開始,這十幾年裏,頂層文藝評論就走向了“意識流”,當然也可能跟文豪圈子的食物鏈頂層大佬據說是意識流寫作大師有關,下麵也就紛紛寫意識流評獎,85年以及後麵一屆茅盾文學獎,幾乎是意識流那種普通人根本看都沒看過的書拿獎。


    當時最有逼格的,那就是看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凡是能覺得自己看得懂《尤利西斯》、發表一篇相關見解的,那你就是牛逼。


    你要是不會吟誦幾句“都柏林膽汁色的大海”,並讚美一下大海的哮喘,你跑出去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搞當代文學創作的。


    蕭穗原先文藝也文藝,不過還是帶點小家碧玉的精致,挺市場的。突然按照未來評委會大領導的本專業方向,研究起紅學來,這就讓某些人感受到威脅了。


    這是想暢銷拿獎一把抓?討好什麽人不成?


    蕭穗瞬間感受到了氛圍的疏離。


    唉,文人的圈子呐,果然和睦隻是在沒有一口鍋裏分資源的前提下才存在。她寫暢銷書的時候,是在空白市場跑馬圈地,加上她有錢,待人接物還比較慷慨豪爽,別人當麵也就沒露出過嫉妒。


    現在,看出她有奔著獎去的念頭,一個個都急了,覺得金錢****了藝術。


    蕭穗也隻能委婉地應付:


    “我隻是借住在玉淵潭,前陣子看故宮博物院的朱老在那兒修園子,聊起一些關於紅樓夢裏賈府以及曹雪芹生平的見解。


    朱老精力不濟,不能親自寫書,我覺得見解新穎難得,就幫他整理了一下。”


    她這麽一說,那些人也就啞口無言、不好指責她了。


    人家動念研究紅學的起因,隻是住在那裏、耳濡目染有所心得,這總不能怪她勢利眼吧?


    何況,蕭穗立刻不動聲色地轉移了仇恨,不著行跡讓大家覺得“去她朋友家考察、寫紅學考據論文的大有人在”之後,某些心思重的同學的注意力,就轉到那些“特地跑去蹭紅學研究”的同學身上了。


    一個住在那兒隨手寫的人,仇恨值怎麽也不如眼巴巴趕過去寫的。前者隻是“臨時起意”,後者是“處心積慮”。


    要是按照美國人的法律,這兩種主觀心態放到凶殺案上,前者的故意程度叫“二級謀殺”,後者的故意程度叫“一級謀殺”。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嘛,人家有資源的人,要這樣刷在話事權專家眼中的曝光率,你也沒辦法呀。既然混了這個圈子,那就要有覺悟。


    ……


    有了這一次的引子之後,此後幾個月,蕭穗也靜下心來,一邊下定決心攢一部“意識流”的稿子,用於明年的參賽。


    一邊額外多做一點紅學研究,一兩個月發篇相關論文,在未來的評委會大領導那兒刷點存在感。


    女生本來就容易比男生更喜歡讀紅樓夢,肯走心揣摩的話,前期出成績是相對容易的。同時蕭穗又有良好的掩護身份,能讓她專注於紅樓夢裏建築器用方麵的“玩文化”不會顯得太功利。


    因為她本來就在這個錦衣玉食的環境裏生活嘛。


    就像如果一個狗仔寫一篇報道,研究王x聰每天怎麽生活,那會被某些人嫌棄的。但如果王x聰自己用文藝的眼光寫幾篇朋友圈,那沒人會覺得他是在裝x。


    文章發表的期刊,也不再限於文學講習所的學報,而是有些走了蕭穗本科階段母校複旦大學的文藝學報,乃至《紅樓夢學報》。


    至於《文藝評論》那依然是上不去的,倒不是蕭穗的文章不行,而是這個研究內容方向有點偏向曆史考據,而《文藝評論》是不收偏曆史考據的文學研究的。


    大部分文學類的學術期刊,是較少讓論文放插圖的,畢竟不是理工科或者藝術類,需要圖表或者作圖來說明問題。但考慮到蕭穗的題材,動輒需要展示“古文獻中失傳的某類建築裝修風格實際上複原出來是啥樣的”,所以期刊編輯們也就捏著鼻子給了蕭穗麵子,讓她大幅大幅地上插圖。


    插圖的來源,其實就是顧驁的住處。蕭穗等於是拿“把自家裝修過程發朋友圈”這種小事兒,硬生生刷了n篇論文。


    但偏偏文化有關部門正好在籌備《紅樓夢》劇組、搜集一切有助於把文字內容具象化的素材,這種論文平時看著格調不高,眼下卻見到一篇搜集一篇。


    到了後來,某個籌委會的領導還給幾個期刊社的編j人員去了電話,讓他們收到投稿就先拿一份過來,不管最後期刊是否決定刊登。


    蕭穗的名聲,也就從文化有關部門的影視、編劇這個口子;刷到了文學、作協口的最頂層。整個過程不著行跡,自然而然。


    有關部門漸漸開始上門與她直接接觸,然後聽說蕭穗居然在好萊塢評獎期間,結交了摩納哥的卡洛琳公主,以及某些外資影視資本,後續也就順理成章了。


    顧驁現在公務在身,不適合做這個掮客,文化有關部門的人直接讓蕭穗試著聯絡了卡洛琳公主背後的摩納哥王室影業。


    七八月份的時候,雙方便就合作意向與合作模式,達成了統一意見,還勘踏選址。最後在九月入秋涼爽時,正式破土動工大觀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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