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徐氏憤恨之下,竟是力大如牛,一個發狠,差點把王朗給掐死。


    王朗卻是沒有退路了,爹娘兄弟妻兒老小都在馮紫英手裏攥著呢,徐氏反正自己作死,如今拿出來救下自己一家老小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再者,一夜夫妻百日恩,乾元帝說不得不會處死廢後,廢後已經是庶民一個了,還能再壞麽?


    故而,王朗咬緊牙關不改口:“您就認了吧,徐國公樂意為了娘娘一人而拉著整個徐家陪葬,那是徐家享受了廢後您給予他們的無限榮寵,奴才一家子不過求個平平安安,卻因為奴才一人癡心妄想而命在須臾,如今皇上隆恩,隻要奴才一人抵罪,奴才將死之人,無所欲求,廢後奶娘您就認了吧,且您雖然觸犯律法王權,在私卻是為了替國公爺報仇,也算是孝女了!”


    廢後聞言警醒了,這王朗為了替自己家人求去一條活路,必定會咬死自己同謀之罪。


    廢後鬆開了王朗,癡癡的狂笑起來。


    從前自己身在高位也難以收拾賈迎春姐妹,如今自己成了塵埃草芥,卻要妄想整死身懷龍鳳胎的貴妃娘娘,自己倒地有多蠢才會犯下如此難以挽回錯誤,才會相信楊瑾瑜這個淫奔之人可以替自己報仇呢?


    這個蠢婦當初為了皇帝淫奔,如今再見皇帝必定會心猿意馬,白瞎自己那根萃毒的金簪,不如這個時候自己趁機插進狗皇帝的胸口,看著他奄奄一息,受盡折磨而死,該是多麽暢快啊?


    廢後想得通透,心裏越發憎恨乾元帝絕情,她測測冷笑:“你想要我謀反的口供麽?那麽本宮今日叫你知道知道,即便是帝王之尊,也不可能事事如願!”


    徐氏言罷,瘋了一般朝著大殿之上的案幾撞去。徐氏想得很完美,這慈寧宮雖然偏僻,案幾卻是一色紅木製成,堅硬如鐵。她一撞必死無疑,所謂謀反口供也就成了泡影!


    徐氏謀算的很好,卻不知道乾元帝早就做了預防,廢後這裏剛一飛奔起步,早有準備的侍衛已經淩空飛渡,攔在案前,廢後便一頭撞在肉墊之上,除了有些暈暈乎乎,並無大礙。


    廢後不甘被擒,激烈的掙紮嚎叫:“讓我去死,讓我去死吧!”


    乾元帝冷笑:“你以為自己死了,你刺王殺駕、陰謀篡國的罪行就煙消雲散了?朕就沒有法子拿住你的供狀了?無論你是死是活,隻要有王朗楊瑾瑜的供詞,再有慈寧宮上下奴才供詞,朕照樣可以夷平徐氏一族!”


    廢後也狠狠瞪視乾元帝,齜目欲裂,恨不能生啖其肉,她咬牙痛斥:“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拋開徐家功勳,本宮錯不過是你發妻,是你告過祖廟,上了玉碟,寶馬鳳鸞迎娶進宮的正宮娘娘,你竟然毫不容情,你好狠的心啊!”


    乾元帝冷笑:“你就是舌燦蓮花,也難以遮掩徐家罪過,供狀奉上!”


    徐氏掙紮著,拚死也不畫押。


    驀然間,廢後指著乾元帝尖叫起來:“你別得意,我徐家還沒死絕,我妹妹是北靜郡王妃,你如今把徐家斬盡殺絕,難道不怕寒了兄弟之心?”


    乾元帝直覺廢後可笑之極,嗤道:“北靜郡王府兩位側妃已經懷孕,郡王妃為了替王府求子已經自願舍身入廟宇吃齋念佛去了,三年無出的王妃,北王府不休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難道你以為北王府也與徐家一般愚蠢,托著闔家上下為了你一個人私欲陪葬麽?”


    廢後徐氏這一回是真的絕望了,她連恨得力氣也沒有,她盯著乾元帝又哭又笑:“本宮想問一問你,你為什麽這般恨我?你為什麽一定要把徐家斬盡殺絕?”


    乾元帝冷笑:“你錯了,不是朕要把徐家斬盡殺絕,而是徐家自己作死。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年你徐貪墨了多少鹽稅啊?你徐家生意遍布江南,江南的土地茶莊鋪麵,幾乎一半都被徐家收入囊中,資產總額竟達一千五百萬兩,光是現銀一款就足足九百萬兩,朕這個皇帝吃的是你們徐家吃剩下米糧,喝得也是你們徐家喝成下茶葉,穿的布匹也是你們徐家挑剩下不要了,才給朕!”


    乾元帝一把提起廢後,瞪視著廢後眼睛:“你說說,這樣徐家該不該死啊?”


    廢後喃喃自語:“不可能,怎麽可能呢?”


    旋即,廢後抬頭衝著乾元帝嘶吼:“這些都是呢捏造,不過是為了把徐家鏟除而已,這些都是你的障眼法,都是你的圈套,你早就看徐家不順眼了,你氣不過孝慈皇後無子卻壓在聖母皇太後頭上,明明說了一般大小,她卻偏要生母皇後太在她跟前行禮立規矩,所以你恨她,也恨徐家,恨本宮對不對?是不是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本宮勸過孝慈太後啊,可是她不聽啊”


    “她說了,你們母子的富貴,她可以給與,也可以收回去,你們就是她手裏一個風箏一個木偶,一條狗!她想往哪兒牽就往哪兒牽。本宮怎麽勸,她也不聽啊,怎麽能怪到本宮身上呢?”


    “你有本事當初為什麽不反抗孝慈太後,如今卻跟本宮算賬?”


    廢後言罷又狂笑起來:“你也是個窩囊廢,什麽九五至尊,當初還不是眼睜睜看著孝慈太後在你眼前欺負你親生娘?


    “哈哈哈!想起來就可樂,真正好笑得緊!”


    “堂堂帝王之母,叫她喝香灰就喝香灰,叫她罰跪就罰跪,孝慈太後一說自己頭疼就乖乖守在床前,整夜整夜不敢合眼。”


    “哈哈哈,太好笑了,是不是啊?”


    乾元帝並不阻止廢後狂吠,反是靜靜等著她發瘋,自述當初那個人人頌讚的孝慈太後的惡心行徑。


    除了緊跟著乾元帝的禦前承旨李子陵,喬雲山,低著頭,一筆不苟記載著皇帝與廢後言辭。


    餘下那些侍衛、暗衛、禦前行走張大學士、翰林院徐大學士、保和殿沈大學士,一個個跪在殿外,大氣不敢喘一喘。一個個恨不得把耳朵割掉,好讓皇帝相信,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這些皇宮陰私,知道的多了,就成了催命符了!


    不管是室內的兩位承旨,還是殿外幾位大學士,心裏對於乾元帝一個堂堂地王被逼不得不博取臣子同情的行徑十分佩服,一個帝王能夠為了國計民生,放低姿態至此,那邊是一個值得依靠,值得信任,隻得誓死追隨效命的明君。


    大雍朝有此明君當道,何愁國家不昌盛?


    一些子心中抱著要扶持嫡枝忠義郡王複辟臣子也該警醒警醒了!


    乾元帝滿色沉重走出殿堂,一眾大臣對於帝王的難堪感同身受,竟然一起伏地山呼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元帝沉痛麵色裂開一道縫隙,吸口氣,堆起滿臉凝重,伸手一抬:“眾愛卿平身!”


    一眾老狐狸齊齊叩首:“吾皇聖明燭照,必能逢凶化吉,國祚昌隆!”


    這些話看似拍馬屁一般奉承話,實則,這一番話說在忠義郡王有謀反嫌棄的審訊現場,就大有深意了。卻是這幾個孔孟出身的老狐狸在暗示乾元帝:您老想要掀翻廢太子餘孽隻管去吧!


    乾元帝當晚下命馮紫英,秘密逮捕忠義郡王,然後將忠義郡王府所有女眷一起拘押去了香山皇家寺院秘密關押,忠義郡王府的一眾奴才,悉數鎖拿,關進了慎刑司,交給馮紫英親自拷問。


    為了迷惑忠義郡王手裏爪牙,乾元帝命一早潛入忠義郡王府的奴才照常外出采買日常用品,造成忠義郡王府主子們安然無恙的假象。


    乾元帝如此行事,不過是不想忠義郡王的爪牙得到機會反撲,也怕忠順王在外得到消息,借機鬧事。


    迎春當晚便知道了乾元帝不惜顏麵掃地賣可憐,博取了一班子同情廢太子之子忠義郡王的頑固老臣們的退讓,以及乾元帝以雷霆手段收押忠義郡王的消息。


    迎春當即愣了愣,有些理解無能,堂堂帝王竟然使出哀兵之計博取臣子的認同與擁戴?


    帝王不是金口玉言,想幹啥就幹啥麽?


    迎春頓悟,這個朝代不是簡單的清朝架空,而是那種文臣死諫可以製約帝王的禮儀之邦!


    乾元帝害怕貿然搞掉廢太子一脈,文臣不服,故而賣乖。一如當初的唐太宗李世民害怕魏征挑刺,憋死了心愛的海東青!


    迎春再覺得乾元帝狡黠的同時,忽然生出同情心來,帝王做成這樣子,也算是頂頂窩囊了!


    馮紫英夜審忠義郡王府一眾人犯之時,乾元帝在乾清宮打著磨璿兒,不時張望門口。卻見大太監李全兒跟門口躡腳躡手,伸頭縮腦。


    乾元帝大喜,卻強自鎮定,道:“可是慎刑司有消息了?”


    李全脖子一縮,低頭稟道:“馮統領那裏沒尚無消息,德貴妃宮中掌事太監王喜兒方才來了。”


    乾元帝一驚:“人呢,可有什麽事情?”


    李全忙道:“並無事情,卻是的德貴妃娘娘得知聖上熬夜審案,擔心聖上熬夜上火,故而親手替聖上炮製羅漢果茶!”


    乾元帝笑踢了李全一腳:“狗奴才,說半句留半句,下次在如此,小心朕割你舌頭,叫你永遠說不得。”


    李全順著乾元帝腳勁兒故意一個狗搶屎:“是是是!”


    李全一溜煙出了書齋,瞬間顛顛回來,手裏托著一個纏枝蓮的銀茶壺,正是乾元帝在延禧宮使慣的茶具。


    乾元帝原本喜愛胎白瓷器,使喚銀茶具卻是延禧宮的一景,也是迎春防身之術,為的是預防有人使壞,給吃食飲料之中下毒,故而,迎春給太後娘娘,乾元帝敬獻人口之物,一般都是銀質器具。


    乾元帝初時不慣,卻是堵抵不住迎春泡茶手藝好,經過迎春炮製茶水格外親香潤澤,滋味綿長,且更有一宗好處,反是迎春經手的茶湯,她說是清火必定就能夠清火,說是安神必定叫你一覺睡到大天亮。久而久之,乾元帝就愛上了這一套銀茶具了。


    這會子在瞧見這銀茶具,乾元帝驀地心頭一暖,一杯茶水下肚,乾元帝騷動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下來。乾元帝不由摩挲著轉動起手中茶盞,嘴角慢慢綻開一絲久違笑意兒。


    李全在旁瞧見了,暗暗籲口氣,摸摸還未痊愈屁股,李全心有餘悸,今日大約再不會有人挨板子了。


    李全雖是乾元帝身邊最得寵太監,這幾日也不輕鬆,前前後後挨了三十板子了,雖然施刑太監手下留情,可是,他屁股總是肉啊,天天的打,再是打得輕微,十板子總有一板子要真打下去,否則,杖刑太監也難得交差啊。


    長此以往,李全擔心,自己一雙腿子總有一日要殘廢了!


    如今好了。


    李全在心裏隻給迎春磕頭作揖,德貴妃娘娘,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啊!


    乾元帝這邊等著馮紫英的消息,一等三日無消息,難眠毛躁。


    迎春這邊也跟著在等消息,迎春這邊卻是在等著海疆和談的消息。


    因為海疆結束,忠義郡王這段公案才會撕開帷幕,那時候寧府將會被牽連其中,這是迎春所知,跟榮府相幹的最後一樁公案。榮府正是因為此案被牽連,拔出蘿卜帶出泥,接連死了元春跟王子騰兩座靠山,終至傾覆。


    雖然迎春眼下貴為貴妃,可是,忠義郡王這段公案不順利收宮,迎春心裏總是不踏實。


    又過了三日,乾元帝在乾清宮已經熬得雙眼通紅了,仗義郡王府一幹人等在七天之中每天隻許喝水的情況下,終於熬不住刑具招供了,這一招供可謂驚天動地,忠義郡王在皇宮內跟廢後聯合刺王殺駕不過是開胃菜而已,真正的重頭戲,卻是跟忠順王已經取得聯係,準備裏應外合,共謀江山。


    據忠義郡王府長史交代,忠順王已經在平安州附近的鐵網山占山為王,偷偷嘯聚了三萬餘眾災民,合著之前忠順王手裏的兵丁,竟然有了五萬之眾。


    這五萬人日正在鐵網山中日夜操練,預備化裝成商賈災民,偷偷進京,然後奪取九門,掌控京師,以清君側為名發難,廢除桀紂之君乾元帝,擁立廢太子之子忠義郡王登基為帝!


    忠義郡王給忠順親王的好處則是保留忠順王世襲爵位,封賞忠順親王世子為一字並肩王,世襲罔替。


    忠義郡王允諾,忠順親王現有三個女兒,長女封為洛陽公主,此風洛陽。


    此女封為襄陽公主,賜封襄陽。


    三女封為榕城公主,賜封四川。


    忠順親王府子孫,嫡孫出世便是親王世子爵祿,庶出則是郡王爵祿。女兒也還是一般,嫡女出世便賜封公主,庶出則是郡主封號。


    賜封忠順親王為輔政大臣,與忠義郡王共掌朝政。


    忠義郡王連自己登基改元的年號都擬定了,是謂正隆帝!


    寓意,自己才是真龍天子,如今登基乃是撥亂反正,所以成為正隆帝!


    乾元帝聞聽,腦袋一乍,眼前一花,眼眸瞬間充血,往後仰到:“氣死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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