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計


    巴雅爾輕扣指尖,不出所料的話,司馬禕兵的伏戈營必然駐紮在陽關道。


    陽關道依托一片山脈,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向西可馳援甘州,向北進軍隻須三五時辰就可以對大營形成合圍之勢。


    如果自己是司馬禕兵的話,一定會將兵馬駐紮於此。


    緩緩挪動手指,巴雅爾心中已有定記。大軍繞過敦煌進入陽關道,對司馬禕兵的伏戈營形成合圍之勢,左賒屠就必須派兵來救,因為一旦伏戈營被滅,自己就可以放棄進攻敦煌,順著陽關道西出甘州。


    就算格勒那七萬大軍已經全軍覆滅,難道西涼西線的軍隊就能完好無損?此時甘州的守備必然空虛,左賒屠絕不可能看著十幾萬大軍直入陽關道而置若罔聞,就算明知這是圍點打援的拙劣伎倆也不得不被巴雅爾牽著鼻子走。


    左賒屠傳令下去,隻待正午吃完飯,大軍便全體開拔,直入陽關道。


    這是左賒屠不知道的是,司馬禕兵的兩萬將士,早已繞過了他的大營,直擊草原南境。


    正午過後,議站廳內,莫白看著來回踱步的雲子月,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容。


    而此時一個頭兩個大的雲子月看到莫白的笑容,不禁苦笑道:“世子殿下,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閑心看我笑話,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


    就在方才,斥候探報,巴雅爾十五萬大軍已然全部開拔,意圖也絲毫沒有掩飾,就在眾軍士的眼皮子底下入了巡南山脈,明白告訴了西涼軍,我們就是要直下陽關道。


    此時敦煌城中不過八萬守軍,一旦出城決戰肯定是要吃虧的,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巴雅爾直入陽關道吧?


    在座的眾人都不傻,巴雅爾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但是卻實在想不出什麽破解之法。


    “好了好了,別著急,先前徐涼生早已料到會有如此情況,隻是先前沒說出來而已。”莫白喝了口茶,緩緩說道。


    這話一說完,就連坐在首座的左賒屠都抬起了頭,怔怔的看著莫白。巴雅爾這一手乃是徹徹底底的陽謀,不救後患無窮,救了全軍盡喪,就連他也想不什麽法子,便對莫白口中的“計策”甚是感興趣。


    “隻是這條計策實在有些歹毒,大家聽了可別罵娘。”


    聽到莫白此言,為首的左賒屠撇了撇嘴,隨意的說道:“本將從軍幾十年了,和敵軍對壘無論兵力多少,向來是正麵衝殺,如今連夜間放火、奇兵擾敵這等下作的事都幹了出來,還怕什麽歹毒不歹毒的?”


    的確,西涼軍向來以驍勇著稱,盡是悍將死卒,最多用一些粗淺的計謀,此時徐涼生一來,什麽無賴招式都用了出來,雖說有效,但此刻枕戈營中還是有很多將士感到了深深恥辱。


    試想與人真刀真槍拚了一輩子,突然讓他揚沙子汙人雙眼,喚作是誰都受不了。


    微微頷首,莫白緩緩說道:“此時,司馬將軍的兩萬兵馬離草原南境已然不遠了,你們知道按照徐涼生的意思,這兩萬兵馬到底要做什麽嗎?”


    雲子月也是停下了步伐,試探道:“不是掠奪?”


    搖了搖頭,莫白低聲道:“縱馬入境,十日封刀。”


    這話一出,便是為將幾十載從無善心的左賒屠都不免皺了皺眉頭,兩軍交戰拿平民開刀,有損陰德不說,也落入了下乘。


    “而我們隻需要放出消息,巴雅爾這堂堂草原右賢王就坐不住了,他必須回救。”站起身來,莫白來到左賒屠旁邊,指著地圖,一手按在了陽關道,緩緩西移,說道:“順著陽關道到達甘州,需要三天,而經過這兩天的襲擾,這十五萬大軍頂多也就剩下四五天的糧食。”


    “看到這條穀口了嗎?”指著陽關道以西二十幾裏處的一條穀口,莫白緩了一口氣,有些不情願的說道:“這裏又被稱為翠芳穀,是整個西涼少有的有樹木的地方,又是西出的畢竟之路,隻須派一對精騎,待大軍入穀一把大火,那麽這十五萬大軍就算不折損幾個士兵也必然隻會剩下一天口糧,那麽他們就不可能再西進,因為這一條漫長的陽關道上,沒有任何村鎮能夠再支撐十五萬大軍另一天的糧食。”


    看著旁邊眾人的神色,莫白也是有些吃味的說道:“我知道你們有些不屑,的確不是什麽要臉麵的法子,但是你們以為這就完事了?”


    眾人更是一聳肩,的確,火攻也就是有些下作,和歹毒不沾邊。


    “接下來,十五萬大軍回返,我們需要把所有士兵布置在這一片山脈。”莫白在地圖上虛畫劃了一個圈,接著說道:“此時,需要再放出消息,司馬禕兵依然深入草原腹地,正在屠殺草原平民,就算巴雅爾能坐得住,他手下那些將士也肯定坐不住了,誰都會念及自己的親人。”


    “圍三闕一,西進之路斷無可能,我們將難免以及東麵圍住,居與山脈之上居高林下,利用地形不與其正麵衝突,隻需要慢慢耗,這些將士思家心切,那麽巴雅爾就不得不班師北歸。”


    “而有些缺糧的大軍在回歸的路上必然麵臨著上頓不接下頓的情況,戰馬更是不必多說,司馬禕兵在北上的路上早已給他們留下了沁著瀉藥的馬草,之後……這些將士就會缺少戰馬,北歸便會更不容易。”


    “而我們隻需要派出遊騎,慢慢驅趕他們北上,等過了河西走廊,就會有十幾個小湖泊,司馬將軍應該已經在裏麵扔進了不少腐爛屍體……”


    長呼一口氣,莫白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水,觀察起眾人的神色。


    何柏栢以及李默露出吃驚的神色,雲子月依然有些肝顫了,身邊的曹再東和莫蒼貂露出了一半欣賞一半不屑的表情。


    但誰都沒有開口,就算有萬般想法都不得不承認,徐涼生一係列謀慮的確有效。


    隻有左賒屠略有沉吟的說道:“如果巴雅爾破釜沉舟西進甘州呢?”


    眾人也是一齊看向了莫白,的確這裏麵的關鍵點是巴雅爾斷糧之後會放棄西進。


    苦笑著搖了搖頭,莫白說道:“到時候再說,現在本世子都感覺自己有些陰毒了。”


    “是不是放棄甘州,八萬大軍全部開拔北上?”左賒屠不愧帶了一輩子的軍隊,稍微一想,便知道了徐涼生的想法。


    吃力的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形勢所逼,莫白也不願用此法。


    他和別人不同,他是西涼世子,西涼所有民眾在未來都是他的子民,如此“交換”之後,就算是屠滅了草原,他都覺得是虧的。


    議站廳裏頓時陷入了死寂。


    誰都沒有再說話,也可以說是默許了徐涼生的計策,當然,包括莫白,誰都不會去稱讚。


    而此時的徐涼生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先前的凝聚內氣凝聚之法已然無需再教,此時一身體魄才是紅衣老者需要親自去指點的。


    修習方法也簡單,舉槍。


    不過和徐涼生在軍中時不太一樣的是,紅衣老者施加了一些外力。


    本來舉槍這種活計是不能動用內氣的,但沒辦法,此時徐涼生的左臂還有傷,單憑肉體根本舉不穩九十九斤重的桃花。


    所以在徐涼生舉槍之時,紅衣老者一根手指點在了槍尖上,整杆槍的重量不知多了幾許。


    “對,就這些內氣,不能再多了,為師可能察覺到你的內氣流動,就這麽舉著,再舉半個時辰,每動一下便加一刻鍾。”坐在石椅上的紅衣老者用另一隻手舉起茶杯,優哉遊哉的抿了一口茶水,還不是咂咂嘴,說一聲:“好茶!”


    此時徐涼生可沒有閑心思看老者喝茶,額頭上豆大的汗水順著脖子流進了衣衫,一身白衣已被浸了個通透。


    徐涼生也不知手中桃花現在重多少,隻是兩條膀子愈發的酸痛了,就連緊握長槍的手掌都已經逐漸失去了知覺。


    內氣隻是支撐傷骨,自然不用擔心告竭,此時的徐涼生感受著經脈中湧動的內氣,好想多注入一些流入手臂好讓自己輕鬆些。


    不自覺的,星星點點的內氣向雙臂流入,隻是沒流入一點,紅衣老者便會將桃花加重多少。


    “不要動什麽歪心思!”紅衣老者笑眯眯的看著徐涼生,他也知道注入內氣並不是徐涼生能完全操控的,完全出於本能而已,但這不代表他會放任此等行徑。


    半個時辰過後,紅衣老者拿開手指,說道:“半個時辰已過,休息一會兒。”


    雖然紅衣老者已經不再施力,但是徐涼生依然感覺手中長槍的重量沒有多少改變,想要放手,卻發現自己的臂膀已經有些發木了,所幸直接倒在了地上,緩了許久才勉強打開了手掌,將桃花推到一旁。


    “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徐涼生嘀咕了一句,卻被紅衣老者聽了個清楚。


    隻見紅衣老者又抿了一口茶,笑道:“什麽時候能舉一天一夜沒什麽感覺就到頭了。”


    徐涼生頓時如喪考妣,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


    “等到了那時,你便入了過百歲。”紅衣老者接著說道。


    苦笑的搖了搖頭,徐涼生說道“等到了那時,小生這半條命都沒了。”


    “總比沒了整條命好。”抿了一口茶,紅衣老者飽含深意的說了一句。


    若有所思的看著老者,徐涼生察覺到這紅衣老者收自己為徒肯定另有原因,隻是自己還想不出個所以然。


    也不知道孟如瑤現在如何了?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道倩影,一身紅衣如嫁衣。


    站起身來,徐涼生不顧僵硬的臂膀,緩緩舉起了桃花。


    紅衣老者露出讚許的神色,喃喃道:“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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