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領著梁淑妃和德妃去了佛堂, 退到一旁候跟雲嵐和德妃身邊的大宮女,一起候著。


    梁淑妃看一眼蘇綰,心底有些泛酸。


    昨日回宮,皇帝醒來的消息瞞得死死的。倒是太子帶著神醫去福安寺, 找住持研究藥方,太醫院的禦醫全在長信宮這事,人盡皆知。


    今日一早, 孫來福親自到敬法殿請陳良妃去長信宮, 她聽到消息就覺著不對勁。


    誰知陳良妃出長信宮沒多會, 百官入宮,商議封後一事。


    她早就不想封後這事,專心等著皇帝駕崩了,忽然而然的要封後, 封的還是陳良妃?


    這已不是好運氣這麽簡單, 她真的又羨慕又不甘。


    陳良妃無所出, 皇帝要封繼後怎麽都該選自己,或者是德妃。


    不知這事是否跟蘇綰有關?


    陳良妃自長信宮出來, 就帶著蘇綰去內務府要香料, 還要了酒。


    出宮去福安寺茹素前,自己給趙珩的香囊, 香味早就散盡了也沒見他差人來要, 她還特意留了幾份出來。


    梁淑妃收起疑惑,跪坐到陳良妃身邊的團蒲上,含笑開口, “恭喜妹妹苦盡甘來,等聖旨到了,日後便無需日日守著這佛堂。”


    陳良妃偏頭看她,“沒影的事,姐姐莫要亂道賀,免得我到時還不起。”


    德妃站在兩人身後,裝模作樣地拜了拜,譏誚勾起唇角。


    表叔前段日子給她遞消息,說是太子在福安寺,獨見了陳良妃身邊的宮女,想必那時就在謀劃封後一事了。


    什麽皇帝病重,宣告不治都是假的。


    目的是為了迷惑她們,讓她們不要亂動。


    表叔也是糊塗,竟是沒看出來皇帝父子倆,聯手演的這場好戲。


    陳良妃無所出,皇帝駕崩她便成了太後,自己和梁淑妃怕是得帶著孩子離開汴京,到偏遠的封地去。


    屆時,朝中便無人再與太子爭這天下。


    這皇後要封,也應該封的自己,也沒人比自己更合適。


    自己身後是當朝右相又育有皇子,怎麽也比個家族毫無助益的梁淑妃強,也比陳良妃這個不下蛋的強。


    她打聽到梁淑妃要給陳良妃送席麵,旋即安排人做了些手腳,


    “百官入宮,怎麽能說是沒影的事。”德妃跪坐到另外一個團鋪上,雙手合十又拜了一拜佛堂內的觀音,輕描淡寫的語氣,“皇上昨日就醒了,如今又要封後,怕是要大好了。”


    說完,她抬起頭注視著觀音佛像,唇角含笑,“自皇後過世,四妃一直以徐妹妹為首,如今便隻剩下我們三人,她倒成了沒福分的那個。”


    “殘害儲君的人,你竟為她感到惋惜,是惋惜她沒燒死太子嗎?”陳良妃懟回去,一點情麵沒留,“我倒是覺得她死有餘辜。”


    德妃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帶來的大宮女也氣得直磨牙。


    蘇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努力收斂情緒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陳良妃一點都不想當這個皇後,從內務府回來,她整整睡了一下午,半點不見複寵的開心。


    雲嵐也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從傳出陳良妃要封後的消息,梁淑妃就一直在歎氣嘮叨,後悔當初沒有幫蘇綰的忙,後悔沒有把她調去永寧宮。


    念叨了整整半日時間。


    蘇綰是通過自己才被梁淑妃知曉的,她總覺得梁淑妃的念叨,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在裏邊。


    一時間,誰都不說話了。


    佛堂安靜下去,襯得外邊的蟬鳴愈發吵鬧。


    “徐妹妹確實做得不對,如今也受到了懲罰不說也罷。得知妹妹即將封後,時間緊,我也沒能挑出什麽好玩意來道賀,先給妹妹送一桌席麵,明日挑出合妹妹身份的賀禮,再送過來。”梁淑妃含笑打圓場。


    “不必了,我在福安寺茹素吃慣了齋菜,大魚大肉的吃不下。”陳良妃輕嗤,“我還要禮佛,兩位姐姐請回吧,佛堂太小供不起兩位大佛。”


    梁淑妃神色訕訕,“那我便先回去了。”


    德妃磨了磨牙,努力擠出笑容接話,“妹妹這還沒當皇後,脾氣倒是大了不少。”


    聖旨沒下,她如今的位分也就是個貴人,自己來道賀那是屈尊。


    表叔為了避嫌,今日什麽消息都沒給她傳。好容易熬死了徐貴妃,這要真讓陳良妃成了繼後,她豈不是白白裝了十年。


    席麵是梁淑妃送的,吃出問題也查不到自個頭上。


    她不收梁淑妃的席麵,自己的安排便是白費了。


    “不服氣讓皇帝封你為後,我一定晨昏定省。”陳良妃嗓音涼涼,“沒那個能耐,別上我這擺架子。”


    她能裝瘋保命,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妹妹這話說的可真難聽。”德妃站起來,側過頭吩咐身邊的大宮女,“東西帶回去,皇後娘娘瞧不上咱那點玩意。”


    “吃齋念佛十幾年,這點氣便受不住了?”陳良妃失笑,“也是,小廚房裏天天大魚大肉的供著,那些齋全吃進狗肚子裏去了。”


    德妃閉了閉眼,沒接她的話茬。


    她確實有些沉不住氣,一想到皇帝駕崩她就得跟著兒子離開汴京,兒子今後再難回來跟太子爭這天下,她便渾身不舒坦。


    自打生下兒子,她便聽了表叔的勸,管好自己的瑤華宮,看著徐貴妃上躥下跳,看她倒台被問斬。


    眼看著自己兒子上位的機會來了,皇帝卻在此時封後,叫她如何能忍?


    便是一貫裝著不爭的梁淑妃,也都坐不住了,可見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德妃走出佛堂,胸腔裏的火氣陡然又漲了幾分。


    這次不行,她就換個法子。


    內務府每日派送米麵肉菜,總有法子找到機會。


    “婉兒夜裏離不開娘,我也先回去了。”梁淑妃也從團蒲上起來,招呼雲嵐走人。


    蘇綰跟上去關了門,回佛堂倚著門,低低笑出聲,“這倆快被你氣死了。”


    “她們上杆子來惡心我,還不興我惡心回去嗎。”陳良妃也笑,“去準備晚膳,我給你打下手,從內務府拿回來的可是好酒。”


    蘇綰好笑點頭。


    梁淑妃和德妃一口一個妹妹喊著,心裏怕是恨不得掐死陳良妃。


    “我可不稀罕這皇後位子。”陳良妃站起來,低頭拍了拍裙擺,腳步輕快,“不過封了也還行。”


    隻是妃子的話她得出家,身上又沒多少銀子,封了皇後日後倒是可以安穩活到老。


    她沒有要照拂的人,與嫡兄不睦,太子這般給她安排不能說好,也不算壞。


    “她們要是知道你這麽嫌棄,怕是要嘔血。”蘇綰禁不住打趣,“尤其是德妃。”


    皇帝喜不喜歡她不要緊,五皇子可是韓丞相想要扶持的人。


    “看到她們不開心,我也不開心,算計來去最後還不是被困在這宮牆裏。”陳良妃收了笑,有感而發,“這宮牆之內,不知關著多少芳魂。”


    蘇綰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沒吭聲。


    這皇宮裏,哪個都身不由己,哪怕明知自己成了棋子,也要笑著接受。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長信宮內沒了下午熱鬧,顯得有些冷清。


    趙珩送走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回臨荷殿用膳。


    今日他給父皇服藥讓他醒來,命他召百官入宮商議封後一事,父皇不從,聽聞自己要將四皇弟處死,隨即就從了。


    在他眼中,四皇弟才是他的心頭肉。


    倒也無所謂,封後之事禮成昭告天下後,他便可以駕崩了。


    父皇提出封後一事,謝丞相未有反對,韓丞相提出的反對意見被駁斥後便未有再提,林尚書倒是一反常態,同意冊立陳良妃為後。


    繼後無需舉行大典,自己已責禮部尚書和內閣學士按儀製,將冊文和寶文送往宗廟。


    明日前去宣旨,便算是完成了。


    趙珩吃完漱口淨麵,起身去書房叫來墨竹,詢問今夜的布置。


    “瑤華宮四周都安排了人盯著,半個時辰前德妃與梁淑妃都去了敬法殿。”墨竹恭敬回話,“德妃命人在梁淑妃送的席麵下毒,人已經抓到。”


    “吩咐下去,繼續盯著瑤華宮和韓丞相府,看到送瘟疫病毒入宮的人前去報信,立即捉拿。”趙珩臉上的神色緩和下來,示意他下去布置。


    墨竹走後,江崇匆匆入內,“城外來消息,大將軍的副將今夜寅時進入汴京地界。”


    “領一千精兵,等人進了汴京地界立即捉活口。”趙珩眉眼冷肅,“一定要活的。”


    “是。”江崇領命退下。


    趙珩閉了閉眼,招手示意孫來福上前,眉頭緊鎖,“有一個女子的年齡與繼後相仿,若是我要求娶,給她一個怎樣的身份妥當?”


    早上發現蘇綰就在自己身邊,他隻想著通過陳良妃給她一個身份,未有細想。


    她的年齡與陳良妃相近,若是認了妹妹似乎有些不妥當。


    若是義女更不妥。


    “隻需說是遠房親戚家的姑娘,良妃娘娘輩分大,是其外甥女便成了。”孫來福失笑,“把身份做出來總不難,殿下想娶,便是民女也無妨。”


    殿下看上的人是女子便好,身份他想給怎樣的,便給怎樣的。


    就是尋常民女,又有誰敢置喙。


    “你倒是看得清。”趙珩看了眼滴漏,起身去更衣,“此事走漏風聲唯你是問。”


    發覺蘇綰是陳良妃身邊的宮女,他自己倒是先把蘇綰的身份看低了,這才急著給她身份。


    她便是她,便是民女他也要娶她為後,隻需她點頭。


    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唯有讓她點頭才是最難。


    “殿下放心。”孫來福臉上的笑容擴大。


    如此機密之事他怎會對外說。


    外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想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也快康複了,這事他都瞞得好好的,沒漏一點風聲。


    趙珩換了身夜行衣,帶上墨竹查到的證據,等他回來隨即出了臨荷殿,躍上屋頂往敬法殿去。


    宮中新換的禁衛軍都是他的人,不會有人泄露他的行蹤,他也未有讓侍衛看到。


    落到敬法殿佛堂的屋頂上,任長風現出身形,低聲回話,“蘇姑娘與良妃娘娘都醉了。”


    “醉死過去了?”趙珩斂眉。


    他還想趁著她今日拿到詔令心情好,故意給她送證據讓她更信任自己,她竟喝醉了?


    “良妃娘娘睡了,蘇姑娘似乎在忙,在下未有靠近查探。”任長風用力吞了吞口水,掩在黑暗中的臉龐,略顯緊張。


    太子看上的人,他可沒膽子亂接近。


    “盯著四周,若有人外人靠近格殺勿論。”趙珩吩咐一句,無聲無息躍下屋頂。


    西廂房內,蘇綰沒睡,喝了些果酒反而特別精神,正聚精會神地的處理香料。


    聽到敲門聲,她以為是任長風,不禁脫口而出,“可是良妃娘娘那邊出了什麽事?”


    “在下玄黎,給姑娘送證據。”趙珩壓低嗓音。


    蘇綰的眼神亮了下,起身去開門,“都查到了?”


    趙珩揚了揚手中的證據,側著身子避免自己撞到她自顧往裏進,“查到了,這些證據足夠你拿回義父的鋪子、房產和田產。”


    她在處理香料,梁淑妃給的香囊竟是出自她之手?她大晚上不睡覺,是因為自己跟陳良妃說,要香囊?


    難怪有次在禦花園附近撞到,他會覺得那些宮女身上的香囊味道熟悉,她當時就在宮女中間。


    當時自己若是多看一眼,哪還有賀清塵什麽事。


    “我看看,坐吧。”蘇綰拿走他手裏的證據,伸手推開處理了一半香料,認真看起來。


    趙珩在她身邊坐下,清晰聞到她身上的酒氣,眼底漫起淺淺的笑意。


    她到底還會多少東西?會調香,知曉染上瘟疫會出現各種症狀,知曉發現瘟疫後如何處理才能避免擴散。


    她還能預知未來,透過地圖標記便可推斷出,何處適合開渠引水。


    若不是先找到了邵寧,他想破頭都不會想到,幫著自己一步一步掙脫太師和韓丞相壓製的女帝,在現實中隻是個宮女。


    “這些證據還不夠。”蘇綰招手,“蘭馨坊被抵押給債主,最後卻到了大伯手上,沒有證據可證明這個債主是大伯。”


    告了官,要是大伯拿出從債主手中買下蘭馨坊的證據,他們便算是白告了。


    “我瞧瞧。”趙珩起身把椅子也挪過去,坐到她身邊,伸手去翻她攤在桌上的證據。


    “我自己找。”蘇綰想攔住他,誰知卻握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珩:就這麽走了?


    蘇綰:忘了買鞭炮慶祝。


    趙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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