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 皇宮各處都掛上了白色的燈籠,站在屋頂往下看更添幾分肅穆。


    蘇綰箍緊他的腰,心跳如雷。


    這種場麵她隻在現世的電視裏看過特效,親身經曆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比自己第一次上沒貫通的大橋還慌。


    “先去換一身衣裳。”趙珩感覺到她的害怕,唇角微揚,“一會走重華門出去。”


    守門的侍衛都是他的人, 不會攔著。


    “好。”蘇綰嗓音發顫, 心想出宮後真的可以考慮把他養在身邊。武功這麽好, 出門完全不需要擔心遇到山匪,還能讓他幫忙訓練一批護院。


    趙珩低頭,趁著躍下房頂的間隙,不露痕跡地親了下她的頭頂。


    按照規矩, 他今夜應該與皇後及後宮妃子和所有皇子守靈。未免落下話柄被朝臣抓住, 他命墨竹找來個身形相似的暗衛, 穿上喪服守在靈堂。


    還讓司禮太監宣布父皇的遺詔,後事從簡無需皇後及後宮妃子守靈, 也無需皇子去守。


    他早晨才活捉韓丞相和林尚書, 晚間父皇駕崩又有遺詔在,便是朝臣心中明白一切皆是自己的安排, 也不敢置喙。


    早在他命禮部和工部準備父皇後事的同時, 他的龍袍和冕冠也在加緊製作。


    停靈三日後,他便可登基。


    這三日他要拿回兵權,處理掉韓丞相和林尚書。拿到赤虎軍的虎符, 其餘戍邊駐軍便無可懼。


    戍京大營的兵力,林尚書一倒便可拿回。


    趙珩抱著蘇綰落到地上,左右看了一圈帶著她避開侍衛,進入一處空置的院落。


    墨竹和其餘幾個暗衛守在各處,默默轉身。


    “侍衛的衣服難有適合姑娘穿的,姑娘換上男裝便可,在下有出宮的令牌。”趙珩藏起笑意,拿出提前為她準備的男裝遞過去,“這院子無人居住,姑娘放心。”


    蘇綰拿走他遞來的男裝,輕聲說了句謝謝,開門進去換衣服。


    今夜皇宮各處戒嚴,侍衛比平時多了兩倍,即便有令牌也得裝扮妥當。皇帝一死,太子身邊的暗衛就帶著宮女出宮,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尤其太子還給她寫過出宮詔令。


    等她假死出去,這宮裏怕是要傳出無數奇怪的故事版本,比如太子癡戀宮女,為娶其為後親寫詔令什麽的。


    或者,太子被宮女迷惑,親手奉上江山雲雲。


    她隻遠遠看了一眼太子就要背鍋,簡直慘絕人寰。


    再說那太子的顏值也太一般了,哪怕是站到她麵前,她也不會激動半分。她夢裏的美人,哪個不比太子好看?


    蘇綰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陣,穿好男裝,收起自己的宮裝裝進包裹裏放好,開門出去。


    趙珩回頭,換上尋常男裝的蘇綰像尚未及冠的少年郎,眉梢眼角都染著幾分清冷。


    她靠近過來,嗓音微微有些沉,“可以了嗎?”


    “很好。”趙珩滿意點頭,手臂一伸又把她抱住,縱身躍上房頂往重華門的方向去。


    蘇綰膽子大了很多,落地時已經可以跟上他的節奏。


    走出黑暗,掛滿白色燈籠的重華門近在眼前。


    趙珩拿出令牌低頭在她耳邊叮囑,“跟著我走便可。”


    男人呼吸的熱氣一下子衝進耳朵裏,蘇綰猝不及防,臉頰沒來由的燙了燙,乖乖點頭。


    “來者何人!”守門的侍衛一看到他們出現,立即圍了過來。


    趙珩一言不發,拿出令牌遞過去。


    對方看過令牌旋即退下給他們開門。


    蘇綰神色從容,跟著他出去後又走了一段路,進入一座十分幽靜的大宅子裏。


    “這是我等平日休息輪值之處。”趙珩解釋一句,帶著她穿過回廊往後院去,“後院是練功的地方,不會吵到前邊的人睡覺。”


    “嗯。”蘇綰應聲。


    這是太子訓練暗衛的地方,原著中提到過幾次。柳雲珊病好後跟賀清塵學醫,隻要蕭雲敬入京他們便會在此處見麵。


    外麵完全看不出這宅子有多大,也分不出到底是一戶人家還是好幾戶,進出一共八個大門,每個大門連接著的一個三進的大院子。


    八個大宅子連起來,差不多形成一個長方形的圈子,中間的空地便是訓練暗衛的演武場和馬場。


    他這麽大膽,竟然把自己帶到,太子極為隱秘的暗衛訓練基地來?


    轉念又想,自己是看過原著才知道這個秘密。


    他要是不說,這裏就是禁衛軍平常換防睡覺的地方,本來也不算什麽機密的事。


    進入演武場,四周亮著手臂粗的火把,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正在馬場那邊吃著草料。


    “這匹馬的性子比較溫順,適合女子。”趙珩垂眸看她,眼底漫上笑意,“姑娘無需懼它。”


    蘇綰點了下頭,跟著他一塊過去。


    她在夢裏的馬叫踏雪,不是白色的馬而是四蹄雪白,如踩在雪中一般。


    那名字更適合眼前這匹馬。


    走到馬匹跟前,趙珩停下來明知故問,“姑娘會上馬嗎?”


    “不大會。”蘇綰神色坦然,“要如何上?”


    在夢裏她也是在他幫忙下才上去的,不能逞能。這會可不是做夢,馬匹發狂真的會把她甩下來。


    “我教你。”趙珩把韁繩給她,仔細教她如何拿韁繩,上馬時要如何控製力道,不讓馬匹發覺她不會。


    在夢境裏他一直未有出聲,因此沒有仔細教過她。


    “還挺複雜。”蘇綰聽他說完一遍,有點躍躍欲試。


    在夢裏她是被抱著上去的,之後他又一直拉著韁繩,不像現在說得這麽細致。


    “試試。”趙珩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握住韁繩示意她上去。


    蘇綰抿了下唇角,按照他剛才教的要點,抓緊韁繩和馬匹的鬃毛,嚐試上馬。


    這古代的駕照比現世的還不好考。


    第一次嚐試失敗,趙珩及時伸手扶了她一下,眼底劃過淺淺的笑意,“不急,再來一次。”


    蘇綰背對著他抿緊唇角,仔細把他說的要點的琢磨了一遍,再次嚐試。


    她一定要學會,出宮後要做的事情很多,有時間也找不到這麽細致的老師教自己。


    試到第五次,蘇綰終於順利上馬。她緩了緩呼吸,挺直了脊背,按著他的要求用小腿敲打馬的肚子兩側。


    胯下的駿馬開始走動,趙珩眼中流露出一絲放鬆,安靜跟上去防止她掉下來。


    “太子登基後你真的要退隱啊?”蘇綰掌握了訣竅,頓時放鬆很多,“想過退隱後做什麽嗎?”


    “未曾想過,姑娘可有好建議?”趙珩籠在火光下的俊逸麵容古井無波,“在下十歲便跟著太子,之後去禹州當暗樁,隻會殺人。”


    她這是動了心思,想要收留自己?


    “那你有錢嗎?”蘇綰又問。


    像他這種經手過太子許多事的暗衛,即便退隱了估計也還留在軍中,若是徹底退出,除了去給人當護院,或者去鏢局,似乎沒什麽工作合適他。


    太子肯定也不放心。


    畢竟知道的太多事了,身份一旦暴露就很容易被對手收買。


    “有一些,在下的俸祿不高,平時也無甚花費的地方,就攢了幾百兩。”趙珩眼底的笑意擴大,“為了查找義父花掉一些,如今隻剩下不到一百兩。”


    他的私庫有將近千萬兩。


    “你這麽窮也敢退休?”蘇綰脫口而出。


    她在現世時,要不是不想動用拿去理財的錢,又想換一輛心儀的新車,也不會在工地加班加點的熬,從而導致自己猝死。


    退休,她就沒敢想。


    “太子身為儲君,眼看就要登基,不會一直隻用同一批暗衛。”趙珩故作無奈,“除了他貼身的暗衛首領,通常幾年一換防止暗衛知道太多而背叛。”


    其實不是,暗衛和朝臣豢養的死士一樣,自小賣命給主人。


    暗衛若是想退隱,會按照規矩自廢武功,服下需要按時服用解藥的毒藥,遠離汴京隱居。


    “那你還挺慘的,要不你來幫我吧,我出宮後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一個保鏢。”蘇綰偏頭看他,“就當是報恩了。”


    “報恩是以身相許嗎?”趙珩故作不解她的話,“在下說過會負責。”


    “以身相許就不用了,我又不介意。”蘇綰被他的話噎到,腿上一用力,馬匹瞬間跑了起來。


    她嚇得一愣,忘了怎麽控製韁繩。


    趙珩擔心她摔下來,飛跑幾步追上去輕鬆躍上馬背抱住她,緊緊握著她拿韁繩的雙手,“別怕,這馬是在欺負你不會騎。”


    蘇綰被他的動作驚到,身體條件反射地後仰,臉頰一下子貼上他的臉,心跳沒來由的亂了一瞬。


    剛拒絕他的以身相許就被抱住,她真不是欲擒故縱啊。


    這是意外,她是不會負責的。


    保鏢可以收,但還不到收他當麵首的程度,還要再觀察觀察。


    “馬有靈性,它能通過人的動作分辨出是否會騎,發現不會的便會把人甩下去。”趙珩假裝不知此刻有多親密,一本正經的解釋,“多練幾次學會如何控製它便好。”


    蘇綰被他嚴肅正經的樣子撩到,心跳又開始變得亂糟糟的,好一會才平複下去,“如何讓它停下?”


    明明撩了她自己卻毫不知情,非常致命。


    “收緊韁繩。”趙珩握著她的手往回收韁繩。


    馬匹抬起頭,速度轉瞬慢了下來,最終停下。蘇綰眨了眨眼,心想這比自己在現世考駕照難太多了。


    “我再陪你跑一圈,你自己來。”趙珩依舊正經得不行,裝出一副才發覺他們過於親密的模樣,身子微微後仰,盡量不碰到她。


    蘇綰覺察到他的動作,唇角彎了彎爽快點頭,“好啊。”


    他還挺正派。


    馬場很寬,繞著圈跑完全沒問題。


    見他鬆開手,蘇綰抓緊了韁繩,用小腿敲打馬肚子讓馬加速,慢慢跑動起來。


    “催馬時力道越大它便跑得越快,你將將學,不必太快。”趙珩虛虛抱著她的腰提醒,“若是太快,你也需跟上馬匹的節奏,一站一坐。”


    “知道了。”蘇綰記住他的說話,繼續用小腿拍打馬肚子。


    平穩轉了兩圈,蘇綰膽子更大了些,再次讓馬匹加速。


    “讓它停下。”趙珩愉悅出聲。


    蘇綰嚐試收緊韁繩,馬果然慢下來緩緩停住。


    “自己來,摔跤也不怕我會接住你。”趙珩從馬背上翻下去,微微仰起臉看她,“學的不錯。”


    她是好老師也是好徒弟,這麽一會的功夫就學得很好了。


    “你還會誇人啊。”蘇綰笑了下,催動馬匹跑出去。


    趙珩乍見她輕鬆自在的笑容,唇角也跟著揚了揚,抬腳跟上去。


    她對自己的防備又少了許多。


    蘇綰自己跑了兩圈,越來越得心應手膽子也愈發大了。馬匹的速度加快,她找到馬匹奔跑時四蹄運動的規律,暗暗調整自己的身體跟上節奏。


    加速又跑了三圈,她已經可以很好的控製馬匹減速減速,不禁有些得意。


    古代的駕照也算太難考。


    然而樂極生悲。


    第四圈跑完她勒停了馬匹要下去,左腳卻卡在馬鐙裏,狼狽往下摔。


    趙珩及時接住她,給她當了肉墊,抱著她一起滾向一旁的空地防止被受驚的馬踩到。


    蘇綰摔了個七暈八素,終於停下發現自己趴在他身上,還正好親到他的嘴,臉頰騰地一下燒通紅。


    大眼瞪小眼跟他對視片刻,發覺他竟然也臉紅,蘇綰感覺更尷尬了。


    “我不會……”負責兩個字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在舌尖上,嗓音微微有些發啞,“在下不曾被哪個姑娘親過,還是兩次。”


    蘇綰懵了下,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起來,“兩次都是意外,你別想太多,我都不介意。”


    趙珩藏起笑意,不疾不徐起身,“在下介意。”


    蘇綰冷靜下來,緩了緩呼吸回頭看他,“等你退隱後再說。”


    就意外親了他一下他也臉紅,真的……太可愛了。


    “現在說。”趙珩平複了下身體的反應,臉上像是覆上了一層霜,“此事並非兒戲。”


    “你非要負責?”蘇綰被他冷著臉的樣子嚇到,轉念一想,他會這麽想也很正常。親親抱抱還不負責,在這個世界比人渣還渣。


    她不介意,那是因為她是異端。


    “要負責。”趙珩點頭。


    “可我並不想嫁人。”蘇綰攤手,“不能因為意外親了你就要嫁給你,對你不公平,對我來說也是如此。我們需要更多的了解,才能確定彼此是否合適成為伴侶。”


    “我等你。”趙珩見她不上當,旋即改變策略,“今夜先到這,明夜再來。”


    她果真還是喜歡賀清塵更多。


    “也好。”蘇綰見他接受,悄悄吐出口氣。


    她想要的是麵首,不是夫君。


    有這麽個武功高強的夫君,養個鬼的麵首,估計養一個死一個。


    回到宮裏天也差不多要亮了。


    蘇綰換回自己的宮裝,回到敬法殿洗了個澡倒頭就睡。


    迷糊睡了一會,聽到陳皇後起床的動靜,蘇綰立即爬起來伺候她梳洗穿上喪服,前去長信宮哭喪。


    過了中午,韓丞相一家被滿門抄斬的消息傳來,緊跟著便是大將軍獲賜毒酒,死在刑部大牢的消息。


    後宮的妃子估計是被嚇到了,哭得更加大聲。


    蘇綰站在一眾宮女太監中間,聽著妃子們嘶聲力竭的哭聲,心裏也不怎麽好受。


    皇帝駕崩,太子還殺了大臣。任誰聽到這樣的消息,都會嚇得哭出來。


    “蘇綰。”雲嵐悄悄拽了她的袖子,雙眼通紅,“你幫我說了嗎。”


    “說了,太子登基會大赦天下,不會讓你們殉葬的。”蘇綰壓低嗓音,“安心。”


    她跟陳皇後說了這件事,陳皇後回她這次不會有宮女和妃子殉葬,說是太子不想登基時便殺人。由於消息還未公布,因此大家都很慌。


    “謝謝。”雲嵐的眼淚掉下來,用力吸了吸鼻子,“可算能好好睡一覺了。”


    蘇綰拍拍她,沒吱聲。


    天黑下來,宮裏宮外都沒有關於林尚書的消息傳來,蘇綰跟著陳皇後回了敬法殿,吃完休息了一陣按照約定繼續後門等著玄黎,去宮外學騎馬。


    老皇帝駕崩第三天,林尚書卸任兵部尚書一職,在家懸梁而亡。


    林家的數位公子和家人被流放北境。


    關於林家為何沒被滿門抄斬,宮中各種傳言都有。蘇綰倒是覺得這樣處理,隻是為了穩住大將軍麾下的將士,立過戰功之人家人可免罪。


    要是全殺了,大將軍帶出來的那麽多兵,定然不會服太子。


    第四天,太子登基。


    蘇綰和陳皇後都沒去觀禮,吃過午飯便收拾好行禮等在敬法殿。


    天黑下來後,宮中各處掌燈。


    蘇綰看著滴漏,一邊盤算手中的銀子能做什麽,一邊耐心等待。


    熄了燈等到半夜,任長風沒動靜,玄黎也不見人影。


    蘇綰心底有點毛,剛想出去看看,小院裏便傳來重物落地發出的聲響。她心裏咯噔了下,站起來悄悄打開門。


    來人穿著夜行衣,整個人幾乎要跟夜色融為一體,分不清是敵是友。


    風吹過來,隱約聞到燈油的味道。


    蘇綰直覺是太子安排來的人,靜悄悄地看了一陣,見那人往佛堂那邊去。她往後縮回屋裏,又緊張又期待。


    又等了一陣,房門被人敲響,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是我。”


    蘇綰開門給他進來,聽到他說掌燈,順手拿起火折子點亮油燈。


    光線乍亮,男人穿著明黃的龍袍,那張時刻掛著冷意的臉上滿是疲憊。


    蘇綰心慌了一瞬很快冷靜下來,聞到龍袍上散發出來的玉質蘭心香味,微微挑眉,“皇上這是要親自殺人滅口?”


    她在夢裏調戲了千百回的暗衛,竟然真的是當朝太子,如今的新帝——趙珩。


    他在夢裏不是沒有意識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珩: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蘇綰:……


    感謝在2020-01-19 08:45:26~2020-01-19 18:57:23期間為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島與牧歌 10瓶;2223~ 3瓶;小淨、曉穎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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