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了一瞬。


    “什麽殺人滅口?”趙珩將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表情收進眼底, 自己找茶壺倒茶,“等我換身衣裳就送你出去。”


    “難道不是?”蘇綰單手撐著桌子,盡量保持淡定不讓他發現自己腿軟。


    不能慌,越慌越容易死。


    不管他的來意如何自己都要冷靜, 做夢夢到他的事,他不提自己打死都不能提。


    他也未必想殺自己,不然不會假裝暗衛接近。蘇綰緩了緩呼吸, 佯裝從容。


    “秦王世子入京奔喪, 帶來的人是江湖人士, 陛下擔心其會有動作,命我等換上龍袍吸引那人的注意力。”趙珩喝了口茶,麵不改色心不跳,“靖安出了大亂子, 世子又在此時帶江湖人士入宮, 不得不防。”


    說完, 任長風也恰好過來,站在門外伸手敲門, “蘇姑娘?”


    蘇綰偏頭看他, “進來吧。”


    任長風入內,手裏拿著兩套侍衛的衣服, 平靜看向趙珩, 說,“你的是上麵那套,時間緊迫, 你們快換上。”


    陛下為了在蘇綰麵前掩飾身份,差點讓他們每個人都穿上龍袍。


    “好,你去等著皇後娘娘,我與蘇姑娘馬上準備妥當。”趙珩拿走侍衛的衣服,半點不像是皇帝的樣子。


    “陛下在陳皇後那邊,就等你們了。”任長風交代一句,安靜退出去。


    “你先換。”蘇綰也跟出去,順手掩上門。


    腿還有些軟,宮裝的後背被冷汗打濕,風一吹颼颼涼。嚇死她了,還好剛才穩住了沒有亂喊亂叫,也沒有張嘴求饒。


    任長風見到玄黎的反應像是看到同事,不像是天子?蘇綰閉了閉眼,看向東廂房。


    幸虧自己穩住了沒亂,剛才要是跪了下去,玄黎肯定起疑。告到皇帝跟前說不定就出不去了。


    男人的身影穿過小院往佛堂那邊去,身上確實也穿著龍袍,像是已經交代完陳皇後。


    他走到小院門前,佛堂那邊投過來的光線照亮他的臉龐,正是之前在福安寺見過的太子,今天剛登基的新帝。


    蘇綰籲出一口氣,亂糟糟心跳也慢慢恢複平穩。


    廂房之內,趙珩也暗暗慶幸,擰著眉脫下身上的龍袍。


    她與陳皇後竟是沒去觀禮?


    人太多,登基儀式又特別繁瑣,他隻留意到有不少宮人前去觀禮,以為她們也在其中。


    儀式結束後,靖安來消息災民得到妥善安置,但旱情十分嚴重。秦王世子又帶著一名假扮護衛的江湖人士,入京奔喪。


    他擔心那江湖人士是為了刺殺自己而來,去文德殿與百官商議靖安賑災一事時,命墨竹穿上同樣的龍袍等在文德殿外,等著與自己交換身份。


    整個靖安,包括相鄰的兩個縣都顆粒無收,民心浮動。


    開渠之事消息走漏,災民聚集起來極力反對開渠引水,認為此舉會得罪龍王,明年也會繼續幹旱。


    他與朝臣商議,像處理洛州水患那般,讓僧人前去遊說百姓同意開渠引水,大致定下處理辦法。


    誰知謝梨廷恰好飛鴿傳書,說靖安甚至臨近幾個縣的佛寺住持,今日一早被人發現死在禪房。


    殺人者還在佛寺大殿內寫下血書:不可開渠。


    他懷疑此事與戶部尚書,及韓丞相豢養的死士有關,也與秦王世子有關,隻得再與朝臣商議解決辦法。


    吵到到半夜,他定下先找出凶手,並派兵過去注意災民的動向的決策後,又吩咐江崇飛鴿傳書給謝梨廷,讓他找出泄密的人,另外留意百姓當中是何人在領頭反對。


    之後,他想起蘇綰還在敬法殿等著,布置好匆匆趕來未有來得及換裝。


    自己的身份原本也瞞不了多久,若是拜托賀清塵聯係她,便是平白讓他們有見麵和互相了解的機會。


    倒是未有料到,她竟是還不知自己的身份。


    幸而自己做好了準備,能瞞住一時算一時。


    趙珩換上侍衛的衣服,一手抱著龍袍一手抱著侍衛的帽子開門出去,低頭在她耳邊說,“去換衣服,這邊馬上也會潑上燈油。我去給陛下回個話,你快些。”


    蘇綰應了聲立即回屋關門換衣服。


    皇帝好像有強迫症,讓暗衛假扮自己引開殺手的注意,居然沒忘了熏香。


    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他剛才的反應半點不像是來攤牌的皇帝,也沒什麽天子威儀。


    如果他真是皇帝,根本不會裝什麽暗衛還教自己騎馬。


    堂堂天子,什麽樣的人間絕色沒見過?


    被個粗使宮女迷住,說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大跌眼鏡,心痛他眼瞎。


    蘇綰換上侍衛的衣服,戴上帽子背上自己一早準備好的包袱,開門出去。


    “走。”趙珩扣住她的手腕,嗓音再次壓低,“皇後先去後門了,出宮後我送你去個安全的地方,明日安排邵寧去見你,免得他聽到關於你的消息受驚。”


    “多謝。”蘇綰輕輕吐出口氣。


    趙珩偏頭看她,臉上隱約多了一抹輕鬆。


    兩人往後門走,黑暗中冒出來幾道身影,匆匆進入西廂房。


    蘇綰本能回頭。


    “是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德妃在陳皇後屋裏。”趙珩語氣嚴肅,“此事不可告知任何人,你們心中知曉便好。”


    蘇綰輕輕點頭。


    出了後門,外邊站著兩個侍衛,任長風從暗處出來,小聲提醒,“這邊。”


    蘇綰和陳皇後對視一眼抬腳跟過去,沿著宮道快速離開。


    陳皇後心裏又緊張又期待,未有留意趙珩就在護衛當中,抓住蘇綰的手輕聲交代,“出去後你我得分開,好好保重。”


    “你也保重。”蘇綰嗓音低低的回她。


    身後的敬法殿冒出火光,潑滿了燈油的廂房佛堂瞬間變成火海,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蘇綰沒有回頭,攥緊自己的包袱跟緊任長風。


    穿過宮道走到重華門附近,換防的禁衛軍正好到。


    蘇綰將包袱掛到馬背上,利落翻身上馬。


    趙珩也翻身上馬,讓任長風帶著陳皇後走在前麵,自己和蘇綰跟後,隨前來保護他的侍衛一塊策馬出重華門。


    巍峨的宮殿漸漸被拋到身後,能清楚看到敬法殿燒起來的大火,照亮天幕,


    蘇綰出門後徹底放鬆下來,心情也變得愉悅許多。


    進入城內,任長風勒停了馬回頭,強作鎮定地看著趙珩,“送蘇姑娘回家,皇後隨我先去置辦好的宅子。”


    “蘇綰,你保重。”陳皇後笑了下,策馬開跑。


    “知道。”蘇綰唇邊彎起笑容,抓緊韁繩偏頭看向趙珩,“我要住哪兒。”


    敬法殿剛剛起火,自己暫時還得避風頭。


    “隨我來。”趙珩藏起笑意,策馬去訓練暗衛的秘密基地。


    蘇綰跟著他,發現是去秘密基地,更加確信他不是真的皇帝。


    堂堂天子,要藏個女人怎麽也得買座超級大的宅子,再配上丫鬟奴仆一大群下人好生伺候。


    他把自己帶去訓練暗衛的秘密基地,實在太寒酸了,哪有半點皇恩浩蕩的樣子。


    從其中一扇門進去,蘇綰下馬跟著他一塊進入花廳,守夜的人迎上來,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餓壞了吧,在下煮了麵馬上出鍋。”


    “那正好,確實餓了。”趙珩坐下來,一本正經的看著蘇綰,“有件事,我得告訴姑娘。”


    他得趁著這機會,讓她徹底打消懷疑,不管是夢裏還是夢外。


    蘇綰心裏咯噔了下,抬頭看他,“你說。”


    “姑娘是不是指點過賀神醫,讓他救治地痞,後來又提醒他靖安鬧旱災?”趙珩身子前傾,神神秘秘的語氣,“陛下對你很感興趣。”


    蘇綰聞言,心中雖然存疑但未有表現出來,“是,你泄露皇帝調查我的秘密,不怕死嗎?”


    “這是陛下讓我說的,他想問姑娘可否知道靖安旱災後,還會發生何事。”趙珩的嗓音更低了些,“陛下似乎把姑娘當先知了。”


    “噗……”蘇綰忍俊不禁,“麻煩你幫我回陛下,我不是先知,靖安旱災一事是在福安寺聽來的,知道清塵也是靖安人士,這才寫信告知。”


    新帝這麽多疑,賀清塵那個專注於學術的木頭,忽然間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知道怎麽應付地痞,確實會讓他起疑。


    自己還是太不小心了。她在信裏一再強調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怎麽還是說了出去。


    也不怕趙珩生疑而殺了她?


    仔細想想倒也不能怪他,要真有這麽彎彎繞繞的腸子,精力都費在瑣事上了,醫術如何能精進。


    瘟疫一事,她現在很懷疑,賀清塵是直接把自己的信轉給皇帝了。


    新帝對自己感興趣,是因為這兩件事,還是因為臉?


    他應該不至於這麽膚淺。


    她自己也不在意長相,從穿進這個世界到現在,她就沒覺得美貌有用。


    相反,還給她帶來不少的麻煩。


    她夢到靖安旱災一事,隻想著不能讓那麽多的百姓枉死,沒想到竟被皇帝當做是先知。


    不過他會這麽想也不算奇怪。


    靖安和汴京相隔遙遠,賀清塵這個靖安人都不知道災情變得嚴重,自己反倒知道,確實有點玄。


    畢竟在福安寺時,她很少出門遇不到幾個人,跟任長風一打聽就知道了。


    希望他別把自己神化,還拿皇權壓她要她再回宮裏。


    蘇綰想到這,莫名有點煩躁。她好容易逃出來,一點都不想再回去,不管是以什麽樣的方式。


    “在下也覺得姑娘不像先知。”趙珩略頭疼。不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便不好問她靖安一事如何處理比較妥當。


    他與朝臣吵了一天,就是謝丞相也同意擒賊擒王,把鬧事的幾個殺了震懾百姓不許再鬧。


    找賀清塵聯係她,他們接觸多了,若是被賀清塵知曉她無比優秀,自己更沒機會。


    方才在敬法殿,她看到自己穿龍袍最直接的反應便是,問他是不是要殺人滅口。說明她心中除了怕,還非常的討厭自己。


    “你臉色這麽難看,不會是皇帝要把你派去靖安吧?”蘇綰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隨意的語氣,“靖安出了什麽事,你知道嗎?”


    他連皇帝調查她的事都知道,靖安出了什麽問題肯定也很清楚。


    她隻知道新帝派戶部尚書去賑災,別的沒打聽。


    “確實是要去靖安,工部侍郎和戶部尚書一道去賑災,經仔細調查來信奏請陛下開渠引水。這事不知道怎的就泄露了,災民聯合起來圍堵縣衙,拒絕開渠引水以免觸怒龍王。附近佛寺的住持一夜被殺了數人,還在大殿留下血書,不可開渠。”趙珩挑主要的說,“陛下今日跟朝臣吵了一整天。”


    蘇綰喝了口茶,守夜的人端著兩碗麵過來,笑嗬嗬放到他們麵前,“入秋了,夜裏涼吃點熱乎的。”


    “謝謝。”蘇綰唇角彎了彎拿起筷子開吃,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靖安的旱災會持續到明年一整年,這個時候開渠確實能在春耕前完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幹旱。


    若是能栽種抗旱的作物,百姓的日子勉強能過下去。


    她知道會發生什麽,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因人為的原因,導致無數人餓死。也不希望因為天災人禍,而讓自己的生活受影響。


    新帝剛剛登基,秦王世子和赤虎軍中的將士,難免不會聯手趁亂反他。


    就是自己得想好了才能說,不然真被皇帝注意到,她別想養什麽麵首了。


    “我這次要出門半月,等我回來便陪你去告官。”趙珩也拿起筷子,不動聲色地跟煮麵的人交換了下眼神,看向蘇綰,“秦王世子如今處心積慮找陛下報仇,你暫時避避風頭,畢竟是能讓陛下親手寫詔書的人。”


    蘇綰嘴角抽了下,抬頭看他,“皇帝讓你們去殺人?”


    “未有下令。”趙珩抬了下眼皮,假裝自己真的就是個暗衛,“便是殺了也無妨。”


    “幹嘛要殺人。”蘇綰無語,“他們不是天天領著人去反對嗎,找幾個人散布謠言說他們拿了好處,還聯手殺了住持故意阻撓開渠。”


    她在現世跟項目遇到過征地獅子大開口的,為了保證項目順利開工,政府一般是做工作,做不通就強征。


    個別鬧得狠的,就把對方的要價公布到村裏,讓村民去對付。


    村民的手段層出不窮,政府毫無責任。


    敵人從什麽地方來,就讓敵人在什麽地方死,百試不爽。


    趙珩停下來看她,眼底滿是笑意,“若百姓不上當呢?”


    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和朝中大臣所想著實不同,他們隻想著殺幾個人震懾百姓,把鬧事的壓下去。


    就是謝丞相,也建議出兵鎮壓災民,保證開渠一事順利實施。


    “不患寡而患不均,讓百姓知道那幾個人收了好處便行了,不準告訴任何人這辦法是我想的,皇帝也不能說。”蘇綰繼續吃麵,“你少殺點人,這事後皇帝是不是就允許你退隱了?”


    “確實如此。”趙珩垂眸藏起眼底的笑意,故意問,“姑娘當真要養我?”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珩:你叫他清塵?


    蘇綰:不然呢?


    趙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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