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記得,曾幾何時,也有這麽一個男人,讓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讓她不由自主的臉紅,不由自主的低頭嬌羞。


    那是多麽美好的一段時光啊!


    她不由得癡了,就這樣穿著一件低胸的細綢睡衣,站在二樓的窗口,看著蘇杭和蕭雪,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教學樓的拐角。


    這時,她的神色又不禁哀傷起來。


    是啊,再美的風景總有看盡、落幕的時候。


    蘇杭這一覺醒來,到教室才發覺早已是午休的時候了。


    他剛醒,也睡不下,便坐在桌子上捧著那本《劍毒梅香》津津有味的看起來。以前作為蘇氏宗族的少主,他哪有空看這種閑書,如今倒是落得清靜。


    腦袋雖然還有點疼,不過這也正常,這樣的傷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正看得入神的時候,覺得麵前的光線暗了下來,抬頭一看,是葉怡清。


    剛剛兩人才鬧了個尷尬的局麵,蘇杭委實以為葉怡清會一直躲著他。


    現在看來,她的心胸倒是比脾氣還要大。


    葉怡清指了指門口,示意讓他出去說話。


    蘇杭雖然不大情願,可是礙於現在的局勢,他不得不順從些,不然惹急了這個女鬼,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就不好收拾了。


    蕭雪沒有睡,像是在做題,他出門的時候,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葉怡清,臉色有些難看。


    蘇杭收拾好書,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出來的時候,葉怡清正望著遠處的電線杆子發呆。


    蘇杭一看葉怡清的表情,再一回憶自己每次被罰站的時候,用這種表情看電線杆子的時候,心裏想的多半就是柳玫眉,便明白了她大抵是在傷春悲秋了。


    現在是夏天,你傷春悲秋個什麽勁兒啊!蘇杭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一下。


    蘇杭見她看得入了癡,也不好打擾。於是也盯著那根電線杆子發起呆來,這事是他常做的,若是換做平日,他大概還能耍賤地說,葉老師,歡迎你來我的地盤啊,我請你發會兒呆,看個電線杆子啊!


    可這會兒,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兩個人就這麽相顧無言地站了一會兒,葉怡清問:“你在看什麽?“


    蘇杭反問她:”你又在看什麽呢?“


    “看電線杆子啊!“


    蘇杭笑笑,他自然知道她看的是電線杆子,隻不過,每一個發呆的人心裏都會有些心事,蘇杭想問的是她的心事罷了。


    不過他也不好追問,愣了半天隻好說:“我看的也是電線杆子。”


    葉怡清扭頭看了看他,“莫非你也有什麽傷心事嗎?”


    蘇杭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又說:“是我多想了,並不是一定要有傷心事才能看電線杆子的,你這小小的年紀,還什麽都不懂,哪裏會有什麽傷心事。”


    蘇杭隻得木木的一笑,笑了兩聲,自己都覺得表情太僵,想扭過頭去調節一下。


    一扭頭,才發現,蕭雪就站在自己身邊。沒想到自己一時入了神,絲毫沒有注意蕭雪什麽時候來的。她也倒好,一句話也不說。


    “你陪我出去一趟吧。”葉怡清絲毫沒管他那兩聲幹笑,也絲毫沒理會一邊的蕭雪。


    蘇杭問道:”去幹嘛?”


    有了先前的教訓,他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再跟她一塊兒。


    ”就是有點餓,想吃點東西。“葉怡清的聲音很小,聽得出有請求的意思在裏麵。


    說到底是個人,哪怕被鬼上了身,正常的身體反應是避免不了的,該餓還是會餓。


    蘇杭看了蕭雪一眼,蕭雪也正看著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看她一眼,這難道是征求她同意的意思嗎?


    扯淡,老子出去還需要跟她征求意見嗎?


    “呃.....行,想吃什麽?”蘇杭覺得這是個很正常的理由,也就不好拒絕。


    “想吃魚,清江魚。”


    這次蘇杭專門在心裏叮囑了自己一遍:不能看蕭雪。


    蘇杭點點頭,“那好,我們走!”


    蕭雪倒是不識趣,瞪大了一雙眼睛說:“你怎麽可以逃學,老師知道了會處分你的!”


    蘇杭“嘿嘿”一笑,指著葉怡清問:“那她是誰?”


    蕭雪一時情急,倒忘了這茬,被班主任帶出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沒有誰會阻攔,更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她一想到這兒,再一想之前在葉怡清家看到的那些場景,一時又是無奈,又是好氣,漲著一張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吧,你大概也是想吃魚,不如一起去吧!”蘇杭看她這個樣子,頗覺得好笑。


    “誰要吃你的魚了!”蕭雪把臉別過去,賭氣不去看他。


    過了一個小時,三個人坐在縣城一家叫“清江居”的飯店裏,相顧無言。


    蘇杭滿以為葉怡清會主動點菜,用餐,付錢,行雲流水如蘭亭集序,自己頂多是當一陪跑。可是坐了半天,她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對著蘇杭笑了點頭,點頭了又笑。


    這是縣城一家頗上檔次的飯店,饒是蘇三做儺公手藝,每次別人封的紅包是儺公行裏最厚的,最愛的又莫過於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可是也沒帶他來吃過一次飯。即便以葉怡清這這種還算光鮮的職業,來這種地方也不是月月都可以。


    蘇杭坐在這種飯店裏,自然不會有多拘束,以他原先時常出入頂級酒店和米其林餐廳的人,硬是以三十九錢一件的t恤,五十九一條的牛仔褲,一片談笑風生,竟也能hold住,讓頗勢利的女服務員絲毫不敢小覷了他,心裏隻道是哪家的少爺,肯定是生來就樸素得很。


    可是他畢竟沒個正經收入,零花錢在一眾受苦受難的兄弟中間雖已算是多的,平時不怎麽用,攢了幾個月,全部家產才五百多塊錢。


    一看菜單,一條魚就一百九十九塊,瞬間心裏叫苦,早知道不該那麽風光得意,一副康熙皇帝微服私訪的模樣。


    “兩條清江魚。”蘇杭對著一臉媚笑的女服務員,堆著一臉笑說。


    女服務員的表情瞬間凍結在一起,恨不得一個白眼翻死他,“就要兩條魚?”


    蘇杭苦笑著點點頭。


    女服務員的冷笑沒有發出來,倒是蕭雪先笑出了聲,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蘇杭忍不住給了蕭雪一個白眼,一臉諂媚地看著葉怡清,見她此刻又是神遊物外,完全沒有看他,心裏覺得很是掃興。


    “哼,裝闊的窮小子!”她的“不屑”兩個字寫在左臉,“鄙夷”兩個字寫在右臉。


    蘇杭隻是不理她。


    “給我來三條清江鰱子魚,一條清蒸,一條油炸,一條切片生吃,再把你們店裏的招牌菜各來一份。”蕭雪倒是豪氣得很。


    女服務員臉色有些為難,看了看蘇杭,仿佛在說,你們是想吃霸王餐吧!一個比一個能裝闊!


    “你不用看他,咱們雖然坐在同桌,可也並不熟識,他付他吃的魚,我付我吃的魚!”蕭雪說話做事倒是隨到了她爸爸的法度謹嚴。


    女服務員連聲說著“這個好,這個好”,出去的時候還彎了個腰,順手帶上了門。


    蘇杭知道她家是很有錢的,老爸雖是個學曆很高的人,又出身書香門第,是個極為斯文的人,可做了煤炭生意,讓人一聽“煤老板”三個字,便覺得是個穿金戴銀的主兒,當真是辱沒了斯文。


    盡管蕭雪平時嗓門很大,沒她爸半點的斯文模樣,不過好歹學到了低調,人前從不炫富,吃穿用度也不過是像中產人家。


    可她此刻專門為了氣一氣蘇杭,便故意奢侈起來。


    飯店的效率倒是不錯,過不多時,便把一桌子菜擺齊了。


    “葉老師,您別客氣,這頓算我的,您愛吃清蒸的、油炸的還是生魚片,您隨意!”


    葉怡清隻淡淡笑了笑,仍舊扒拉著蘇杭點的那條魚。


    蘇杭倒是爽快,剔著麵前那條魚,一邊剔一邊還說“好吃好吃”。


    他雖然這幾年粗茶淡飯多了,吃這麽講究的清江鰱子魚實屬不易,可他一葉舌頭不知曾經嚐過多少美味,這鏈子魚雖鮮,卻並不見得有多好吃。隻不過這種時候,萬不能短了心氣兒。


    蕭雪看自己的招數不奏效,嘟著嘴生起悶氣來,筷子都不帶伸的。


    蘇杭見她這般反應,心又有些軟了,忍不住出聲安撫:“你吃啊,不能白花錢嘛!涼了就不好吃了。”


    蕭雪忿忿地說:“我願意涼著,要你管!”


    蘇杭心裏默然,不管多大、多聰明、多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生起氣來也是一般模樣。


    “本來啊,這條是給你點的,你自己要了三條,這條正好我自己可以吃,哈哈!”蘇杭忍不住笑著說。


    蕭雪聽完,臉上有那麽一點害羞的神色,心想算你有良心。可那害羞轉瞬即逝,接著便一把將蘇杭麵前的盤子拿過來,也不管他已經剔了半邊魚身,剔了魚肉放在嘴裏就嚼,“既然是給我的,還是得我吃。”


    葉怡清看了他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


    如他們這般的時候,自己何嚐不是這個樣子。


    她吃著那魚,看著眼前一對冤家,心情略好一點。


    可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再回頭看看自己落得的下場,憤懣悲傷之下止不住地又落下淚來。


    蘇杭這輩子,對,和上輩子,都最見不得女孩子流淚,哪怕她是老師,還是個被鬼上身的老師。


    “要不你還是吃蕭雪的吧,反正她隻是衝我嘛!”蘇杭隻是想找些話說,讓她緩過這個勁兒。


    蕭雪白了他一眼,可隨即看向葉怡清的眼神變得無比關切,抽了一張紙巾遞給葉怡清。


    蘇杭內心戲是,你這個演技,真該去做金馬影後!你這個戲很足,我佩服!


    葉怡清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抽了一下鼻子說:“好久沒有流過淚了,以前一直想哭,卻總是沒有淚落下來!”


    蘇杭心裏直罵娘,你是鬼,當然沒有眼淚了,要不然人都說鬼哭狼嚎呢?你別說漏嘴,讓蕭雪這個丫頭聽去了!


    “我愛這兒的魚,謝謝你。以前他知道我愛吃魚,打聽了很久,知道這裏的清江鏈子魚最正宗,可是他沒有錢,帶我來的時候,隻夠點一條魚。於是他就隻點了一條魚,說是看著我吃,我就說我們一人半條,一起吃。”她娓娓道來,眼裏閃著淚花,臉色甚是淒涼。


    蘇杭這才明白她想吃魚的用意,心裏不禁歎息:又是個傷心人,哦不,傷心鬼。


    可是她這番話,蘇杭實在是沒法去接,隻能陪著笑,低聲安慰“別哭別哭”。


    蘇杭這一安慰,讓葉怡清明白了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我,我是不該,不該哭的。”葉怡清拭去眼角的淚。


    蘇杭哂哂一笑:“我這魚肯定比不上當初的那個味道。”


    蕭雪在旁邊扯了扯蘇杭的衣袖,靠在他耳邊小聲問:“葉老師是不是失戀了?”


    蘇杭不由得讚許地看了蕭雪一眼,心想,你這丫頭,讓我很看好啊!我倒想著是不是要找個理由跟你解釋一番,你倒是幫我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我謝謝你。


    他倆四眼相對,要不是葉怡清說了句話,險些忘情。


    “你再陪我去個地方吧!去完以後我就不糾纏她了。”


    葉怡清這個“她”自然是自己占據的這副身軀,可蕭雪聽在耳裏,卻滿以為是指葉老師以前的情郎,加上蘇杭那個有點吃驚又透著讚許的眼神,她更肯定葉怡清是失戀了,滿肚子氣立馬全都消了,看著蘇杭的眼神又開始含情脈脈不說,更是忙把那亂七八糟做法的清江魚一股腦端到蘇杭麵前,連連讓他吃。


    蘇杭見葉怡清這般傷情,蕭雪偏偏看著又比過年還開心,知道此番是騎虎難下,隻得點頭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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