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日子,我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每天按主人的意思辦事,聚集各種各樣的幽靈,把它們帶回南都。


    在南都的地下,一個叫靈墟的地方,那裏有數以億計的亡靈,每天來回飄蕩,無所事事。


    它們不需要吃飯,不需要喝水,沒有感覺,也沒有方向。


    可它們,依然渴望自由,所以它們每天都拚命地撞擊著牢籠,哪怕它們除了這個牢籠,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是的,靈墟是一個牢籠,南都也是一個牢籠。


    有時候想想,其實我也是被靈墟囚禁的一個亡靈,隻不過,它們負責被關在裏麵,而我負責把它們關在裏麵。


    我問主人,我們囚禁這麽多亡靈幹嘛?


    主人說,我們在等。


    我問,等什麽?


    主人說,等一個人,等一個機會。


    很快我知道,我們等的那個人,就是他,蘇杭。


    那天,他乘上了去南都的飛機。


    我來到他住的城市,當然也是我曾經待過的那方水土,決定送一送他,因為以後在南都見麵的時候,我們不可避免就是生死仇敵。


    那天,我附身了一個女孩兒,花光了她hellokitty錢包裏的所有鈔票,買了一雙粉紅色的帆布鞋,一個粉紅色的發夾。


    我在花季一樣的年紀,生活是沒有色彩的,沒有溫度的,隻有苦難和傷痛,年紀輕輕就身死化靈,沒當過一天愛美的姑娘。


    女孩子嘛,都是愛美的。


    在玻璃棚頂的過街天橋上,我左手靠著鐵欄杆,粉色地帆布鞋伸出柵欄外,無聊地在空中晃來晃去。


    我計算著時間,大概他的航班已經起飛,便摘下紮著頭發的粉色發夾,用力地丟到橋下。發夾落水,沒有激起一點漣漪,消失不見。


    我還想扔掉那雙粉紅色的帆布鞋,可是它太難脫下了。


    我抬頭望著飛機留下的尾跡雲說:“哼,你以為可以逃的掉嗎?”


    緊接著,我也回到了南都,回到了我的牢籠裏。


    我要接近他,才能一步步把他引入我們設計的圈套,我決定演一場戲。


    戲要逼真,誰來演很重要。


    我尋覓了很久,終於找了一個合適的目標。


    那個女孩名字叫牧歌,喜歡戴四葉草耳墜。


    田園牧歌,名字很美,隻比柳玫眉這個名字差一點點。


    那天的陽光很美,有一點刺眼,牧歌坐在圖書館的藤編座椅上,麵前擺著一本書,米奇·阿爾博姆的《相約星期二》。


    我做鬼的時候,閑來無聊也翻來讀過。


    書講的是對人生的價值和對死亡真諦的思考。


    她穿著深色的波西米亞長裙,裙角鑲著好看的流蘇。


    我就緊貼她身後的那扇鐵絲網的窗子,望著她,尋找最好的時機。


    附身這種事,我早已經熟稔於心了。


    蘇杭就坐在兩張桌子以外的地方看書。


    他專注的樣子,很迷人,可惜我是鬼。


    過了很久,我都開始犯困的時候,他起身站在了窗邊,站在陽光裏。


    他看起來是那麽英俊和挺拔,我又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那時候他臉上掛著淚,可看起來依然很好看。


    那時候我就認為,長得好看的小白臉,連哭的時候也還是好看的。


    我看得癡了,甚至有一瞬間,我差點忘了自己的來意。


    幸好,魑魅魍魎沒有忘,我們來,——是為了擄走蘇杭的天魂,這是主人交給我的任務。


    魑魅魍魎,她們是我手下最厲害的四個幫手,是我從南疆的屠村事件裏撿回來的四隻亡靈,我一直以來把她們當作姐妹。


    我仔細觀察過。


    一般人的靈力很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三魂很容易被擄走,但是蘇杭不同,他的三魂有經靈力加持,想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攝魂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要一步一步來。


    魑魅魍魎最大的作用,就是對付蘇杭這種有靈力的狩靈師,因為她們南疆女子有一種蠱,叫解憂蠱,可以用來麻痹對方,讓對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這也是我收留她們的原因。。


    這是天賜的異能,就連主人都對她們的這種異能嘖嘖稱奇。


    她們四個把手搭在蘇杭的雙肩。


    人身三盞燈長燃不滅,一盞在頭頂,是人魂,一肩撐天魂,一肩扛地魂。


    蘇杭的身上卻偏偏沒有這三盞燈,我第一次遇見他就知道了。


    所以魑魅魍魎才敢直接把手放在他的肩頭。


    她們都在等,等蘇杭拉上窗簾的那一刻。


    光線變暗的時候,人體的能量會下降,狩靈師的靈力也會受到影響。


    在拉上窗簾的那一個瞬間出手,奪去他的天魂,是最有把握的。


    可……我們錯了!


    就在他拉上窗簾,回頭看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錯了。


    她們四個撲了空!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蘇杭也看著我,我莞爾一笑,心裏卻慌張得很,莫非他已經識破了我?


    就在我笑的那一瞬間,魑魅魍魎被同時擊倒。


    一股充沛至極的靈力同時向她們四個襲去。


    還有另外一股靈力,從桌子底下向我襲來,我此刻附身在牧歌身上,靈力受限,小腿強行運勁抵禦,便感覺小腿的肌膚寸寸皸裂,滲出了血。


    魑魅魍魎她們四個慘叫著飛了起來,整個身子,輕飄飄地,像風中落葉一樣飛出了窗外。


    最可怕的是,我根本沒有看清那股靈力來自哪裏!


    有人相助蘇杭!


    魑魅魍魎被那股大力拋出去,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都迅速衝進來,搶上前想抓住蘇杭。


    我連忙拿出桌上的銅製書簽,一股靈力如遊絲一般攔在她們身前,阻擋了她們的進攻。


    “魑魅魍魎,還不退下!”


    我知道,她們下一次進攻的結果,可能就是灰飛煙滅,我不能讓她們去送死。


    再一次使用靈力,我感覺整個身體,每一寸肌膚,都滲出了細密的血珠。


    我得快點離開,否則這具身體不堪重負,血管爆裂,就很難找到這麽完美的身體棲息了。


    我們的計劃還長。


    我向主人報告了行動失敗的經過。


    主人看著我們狼狽的樣子,笑著說,怪不得你們,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我說,對,肯定是西村一直負責蘇杭的安全,這次也跟著他一起來到了南都。他比以前要強大了很多倍,竟然可以不現身就擊退我們。


    主人笑著說,不,西村雖然強,可他不會擄走蘇杭的天魂,是他,他搶先一步在飛機上就奪走了蘇杭的天魂。


    怪不得魑魅魍魎撲了空,原來蘇杭的天魂早就不在了。


    這個“他”又是誰呢?以前我以為主人說的“等一個人”,等的就是蘇杭。


    現在看來,我們要等的那個人,並不是蘇杭。


    南都這潭水,越來越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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