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藤原紀平是個不錯的朋友,已為李岩準備好一匹駿馬,另外還有一輛馬車。早有一個衣著不俗的女子在門口等待,將樓明月四人接上車去。這是李岩第一次見到東瀛貴族女子,差一點以為遇見了鬼。那人臉上厚厚的白粉下勉強露出五官,雙眼還算靈動,隻是蠶豆般的雙眉登時將雙目的靈秀之氣破壞殆盡。女子見李岩奇怪地看著她,一麵對他點頭示意,一麵露齒一笑,一口黑牙熠熠生輝,若非李岩養氣功夫還可以,都要大聲喊救命了。還好女子立即跟著樓明月他們上了馬車。
藤原紀平一笑說道:“這是幻姬,我的側室,美麗吧?”李岩強忍著不適點了點頭。藤原紀平又道:“你的妾室也很不錯,隻是不會打扮,回頭讓幻姬指導一下她,才能配得上你。”李岩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隻是認為倭國那些不施脂粉、不染牙齒的平民女子當真要順眼許多,限於形勢又不能說出來。隻得道:“我們都不是什麽有身份的大人物,就不講究那麽多了。”
兩人說著上了馬,一眾隨從也紛紛跟上,向京都出發。難波京四通八達,水路且不說,當前行進的大道平坦寬闊,規模是比中土的官道差了不少,也算是不錯的了。倭國經過了幾十年的穩步發展,國力提升,相應的奢靡之風也漸長,盜賊也漸漸多了起來。難波京到平安京不過數十裏的距離,竟然碰到了兩撥盜賊,要知這可是兩京之間。隻是對方人數不少,實力卻差,轉眼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李岩也感慨不已,也許倭國表麵的繁華之下,也隱藏著各種激流。
兩京不遠,不到午時就到了平安京。京都坐落於一個群山環繞的盆地內,如同一個口袋般向難波京方向張開了一個口子。進了城,李岩幾乎認為是進了一個小一號的天都,連周邊的坊市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藤原紀平哈哈大笑:“怎麽,是不是很熟悉啊?這裏邊是結合大唐東西兩都的所有優點,融合出來的一座城市。坊市是按照天都的布局,整體卻是西京的結構。方才的大門就是羅生門,咱們行的這條街稱為朱雀大街,名稱與貴國西京是一樣的。”
行進途中見到西側漸漸為沼澤所侵,已變成貧民淪落之地。而東側繁華如故,看著府邸高門,應該都是住的貴族無疑。兩相對比之下,賤者益賤,貴者益貴,見之更生慷慨。此時大唐西京已成廢墟,連樓明月都對這個結合東西兩京特點的城市充滿好奇,直接下了馬車,其餘幾人也跟著下來。藤原紀平見狀,直接讓蘇我帶人將馬匹、馬車全部引走,索性下地步行,一麵為他們指點風物。
正行之間,對麵過來了騎馬的三人,見到藤原紀平,翻身下馬,道了聲:“內府殿,好久不見!”藤原紀平躬身施了一禮,口中道:“見過德業皇子。此次去九州、四國巡狩,得了兩件不錯的東西,回頭我給你送到府上。”李岩見那人也不過是個相貌俊雅,身姿英挺的十一二歲少年,說話舉止卻很是老成,未料到竟是一位皇子。
德業皇子笑道:“好啊,咱們也好久沒有聚一聚了,回頭來我府上住幾日。”眼光一轉,看著李岩幾人說道:“這幾位不像是咱們國家的人啊,是新羅人麽?”藤原紀平道:“這次皇子可猜錯了,他們是大唐的人。跨了東海來到咱們這裏,前來尋找卓神醫。”德業皇子一愣:“大唐不是已經滅亡了麽?”
忽然一陣風吹來,一塊布幡被風刮起,在他牽著的馬匹眼上掛了一下。馬匹受驚,突然掙脫,狂奔起來,眼看著就要撞上一個行人,眾人驚呼聲中德業皇子一躍而起,抱住行人就地一滾,要帶那人躲開馬匹。誰知行人身材笨重,兩人倒在地上,想要滾動卻是難上加難,眼看馬蹄就要落在二人身上,李岩早已站在馬旁,伸手挽住韁繩,在馬頸上輕輕一推,馬匹登時轉了半圈,雙蹄落在空地,待要掙紮,卻掙不過李岩舉重若輕的單手。
這時德業皇子的兩個伴當才趕了過來,將他扶起,一麵拍打灰塵,一麵埋怨,怪他不肯帶護衛出行。德業皇子卻不理他們,對李岩道:“看來新馴養的馬匹還是不適合在鬧市。你不來救我,我也傷不了。不過依然要謝謝你。我是德業,王上的長子,有事情來我府上找我就是。”
李岩見他身法,若是拋棄行人,馬匹確實傷不到他,看來他心腸還是不錯的,也道:“在下李岩,來自大唐流光城。”德業皇子點了點頭,:“回頭在找你了解大唐的事情。”讓從人接過馬韁,就要離開。楊霞上來對李岩道:“師父沒事吧?”
德業皇子一看到楊霞的麵容,覺得皇宮苗圃內所有的花加起來也沒她一半好看,最主要的是一種心神寧定的感覺,又聞聽她喊李岩師父,當即道:“李公子,這是你的弟子麽?我娶她做我的妃子,你隻管提出條件來,能辦到的我立刻給你辦到,辦不到的我也會盡力。”楊霞雖隻有八歲的年齡,身量已與十來歲的女童差不多,而此時倭國女子一般十二歲即可嫁人,甚或子嗣都有了,德業皇子隻道對方定會感恩戴德,立在原地靜等應允。李岩心中暗怒,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小徒年齡尚小,暫時不考慮此事。”
德業皇子也不以為意,直接對楊霞笑道:“那也沒什麽,回頭去我府上玩吧。”楊霞卻非不知深淺,也不惡言相向,也沒答應。德業皇子又向藤原紀平揮了揮手,帶著兩名從人自行去了。
藤原紀平待他走遠,帶著他們繼續前行,一麵說道:“還望貴客莫要怪罪,我們的風俗即是這樣,舍妹入宮時也不過十歲多一些。德業皇子也算是極出色的……”看著李岩麵無表情,哈哈一下,轉了話題,說起沿街景致。時間近午,藤原紀平非要招待他們膳食,其時倭國並沒有午間用餐的習慣,看來也是極其照顧這些客人了。
眾人推不過,隻得隨他回了府上。藤原身為內大臣,身份自是非同尋常,不再與宗家住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府邸。府內裝飾極盡華美,隻是飯食著實一般,種類繁多,做法單一,無非就是各種壽司飯而已,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幾樣說不出什麽餡的點心還算過得去。藤原紀平嚐過九娘的手藝,此時也不好誇口。席間藤原紀平還招了夫人過來與大家見麵,說道今後還要多多往來,如以後自己不在,也不能怠慢了貴客。
待用過了膳,藤原紀平又邀他們住在府內,樓明月卻堅持投宿城中客棧。正爭執不下時,忽有人來報:“內府殿,太政大臣聽聞你歸來,邀你過府,說是有要事相商。”藤原紀平應了,又對樓明月道:“住在哪裏切莫爭執了,貴客隨我同去吧,畢竟卓神醫可是家兄的座上客。”樓明月隻得道“也好”。
之後藤原紀平帶著眾人又到了臨街的太政大臣府上。藤原義平身為攝政關白,許多事情都是朝中大臣先報給他決斷之後再上報天皇,因此頗為繁忙。即便藤原紀平身份特殊,也隻能在一邊房內靜候。李岩站在窗前,看著院中官員模樣的人往來不絕,不由得暗暗歎息,心道這攝政關白的之位真是非同小可,如此一來無疑是另立了朝堂。長久下去隻怕朝中大臣也隻會敬畏攝關,眼中再無帝皇。
藤原紀平知他心思,笑道:“天皇乃是天照大神血裔,血統尤為重要。然則大神的血裔未必於治國之上有所長,因此設了攝關之位輔政。其實這些也是來源於貴國的典籍,史書中有言‘成王既幼,周公攝政’,‘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天子’,周公、霍光都是貴國史上名臣,我等也是效仿先賢而已。”李岩不便置評,隻是點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有人來傳,說道太政大臣處理完了所有事情,請他們入內敘話。來到一個院落,藤原義平身著便服坐在正中案後,伸手示意他們坐下。藤原紀平居中介紹了雙方認識,之後便是與樓明月一番寒暄。李岩偷眼望去,藤原義平相貌威嚴,即便麵帶笑容坐在那裏,似也是在俯視一般,應是久居上位者才具有的特質。
此時非是討論政事,藤原義平已算和藹了,先對樓明月道:“數十年前貴國戰亂,日本也就與大唐斷了聯係。十幾年間偶有消息傳來,說道大唐已亡,難不成此時又有了變數麽?”卻是用的朋友間聊天的語氣。
樓明月早就打好腹稿,又將流光的情況說了一遍,說得如同已在域外建國,即刻便能複起一般。又表達了願與東瀛建立貿易關係,互通有無的意向。藤原義平歎道:“如此再好不過。當年我方坐上攝關之位,也曾派出使團前往貴國,意欲重開貿易,建立往來,奈何適逢貴國戰亂,隻得歸來。隨使團前去的商船損失慘重,此後便絕了此想。若說是有收獲的話,便是卓大師應了道衍大師之邀來了此處。如今貴客願重開商路,自然是歡迎之至。”
頓了一頓,又道:“上次從難波京運來的瓷器、絲綢一到此間,便被搶購一空。買到手的讚不絕口,錯過良機的想法設法打聽何時還有貨到。隻盼貴客以後商船到了此間,定要先與藤原氏聯絡。”語氣雖溫和,卻也有不容商量的意味。樓明月道:“這個自然。”
藤原義平說了句“一言為定”,又向藤原紀平問道:“聽說你此番出海遇到好幾次伏擊?”藤原紀平點了點頭:“有勞兄長擔心。九州外海有人偽裝成海盜來攻,被我的近衛打敗了;在難波京的天王寺又有陰陽師來刺殺我,僧聞不敵,被李公子及時趕上,擊敗對手,這才得救。”說著一指李岩。
藤原義平打量李岩一番,說道:“果然少年英雄。我國武士最不願意麵對的對手就是陰陽師,僧聞乃是陰陽師中的高手,能擊敗他的人已不多了,你能戰而勝之,當真了不得。可否一展武藝?”樓明月也道:“青崖便展露一下武藝吧。”李岩隻得道:“恭敬不如從命。”躍到院中,拔劍在手,演練了一趟劍法。內力催動之下,劍光霍霍,一招一式若有節拍,卻又渾然一體。使完之後收劍抱拳一禮,道了聲“獻醜”,堂前靜立。這也是門中規矩,展示完武藝須等點評完畢才能歸座,以示敬意。他見藤原義平年紀跟師父差不多,也算前輩,更兼樓明月也在座,因此按了規矩行事。
藤原義平顯是懂些武功的,口中道:“公子劍法淩厲且不說,但劍上氣勢足見胸中丘壑,步伐沉穩輕捷兼而有之,想必是師出名門,今日我卻是開眼了。”話鋒一轉,說道:“右京,你怎麽看李公子的劍法。”
房間右側一扇門輕輕一推,一名劍客裝扮的中年人露出半身,說道:“在下未曾親見,不敢妄評。隻是聽音而辨,這位公子劍上神風隱而不發,已至可以禦之傷敵的地步。果然高手!”
名喚右京的劍客應是善於隱匿自身氣機的,以李岩的功力早就知曉旁邊門口有人,卻始終不能估量武功如何。此時門開,聞他所言同時,一股衝天而起的劍氣自右京身上發出,顯是見獵心喜,直直鎖住自己。再看室中眾人,除了方晴羽略有所感之外,其他人都無察覺,看來此人的武功當真了得。
藤原義平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與李公子試探下身手吧。”右京道了聲“遵命”,也來到院內,與李岩對麵而立,施了一禮:“禦天流神樂右京向貴客請教劍法。”李岩也隻得回了一禮,空中道:“中土淩雲門下李岩,請教閣下高招。”神樂右京道了聲“請”,退了一步,長刀連鞘藏於袖下,隻是靜立。
李岩仍能感覺到對手的劍氣籠罩著自己,不拔劍不代表未出招。神樂右京如同入定一般站立,雙目似是沒有焦點,但目光所及,李岩能感覺到如同一把利刃在搜尋他全身破綻一般。這樣的對手,隻怕不發招則已,發招必是尋隙而進,致命一擊。李岩甚至猜測,自己若不先行出招的話,隻怕陪他站到明日此時也未必有結果,當下長劍挽個劍花,卻故意在胸腹間漏出一絲破綻。
幾乎在一瞬間,神樂右京眼睛眯了起來,右腿向前踏了一步,右手順勢拔刀,一泓秋水般的寶刀劃出一道絢麗的弧形閃光,斬向李岩露出的破綻,刀勢之猛實為生平僅見。本來李岩隻是故意漏出的破綻,意在誘敵,卻在對手這雷霆一擊之下變成了真的漏洞。這一劍蘊含著他蓄積已久的劍勢,又發於先,李岩再勉強格擋的話隻能被對手擴大破綻。萬般無奈之下,隻得縱身疾退,“濤生雲滅”順勢刺向對手左肩。隻是這麽一來,右肋又出現破綻,神樂右京輕輕擰臂,刀身上撩,又劃了過去,勢道竟然未曾絲毫減弱。李岩又退一步,長劍作勢欲封擋,神樂右京仗著手中寶刀鋒利,又完全占據主動,改為雙手握刀,猛力斬出。多少名家即便有餘力格擋,仍是敗在他這神完氣足的一刀之下,落得個器毀人亡。樓明月、九娘見狀一驚,又看方晴羽氣定神閑,這才放下心來。至於楊霞,在他心中師父便是天下無敵,怎麽會在此間敗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倭人之手。
隻是李岩輕功身法豈是等閑,第一步退後隻是觀察對手身法,第二步退後已摸清楚對手輕功虛實,第三步再退,雖看著狼狽,其實已堪堪躲出對手鋒芒最盛的區域。眼見長刀就要落在自己劍上,原本橫著的一劍輕繞一圈,在對手刀鋒上一搭,借勢騰空而起,飛鳥一般落在神樂右京身後。
神樂右京收刀歸鞘,轉身而立,似又恢複到最開始對峙的局麵。此時他身後數步外的一株大樹斜斜斷為兩截,滑倒在地。若是李岩未能躲過,隻怕此樹即是他的下場。李岩雖知對手是名高手,卻未曾想到居然高明到如此境地,不由得起了爭勝之心。“濤生雲滅”一展,一式“大道無形”使出,長劍飄飄忽忽,若隱若現、若有若無、若攻若守、若發若收,攜帶著細碎劍氣,布滿整個空間。
神樂右京觀對手此招渾然天成,一絲破綻也無,眼見劍氣臨身,依然不能從萬千劍影中尋覓到對手真正攻勢所在,歎息一聲,知道自己恃以斬敵無數的“禦天流拔刀斬”已經無效,無奈之下,仍是拔刀而出,劃出扇形刀光,封住身前空間,雖捉摸不透對手劍勢,想來也隻能從正麵而攻。誰知李岩招式不停歇,腳下也不停歇,仗著輕功無雙,瞬息移到神樂右京左側,長劍藏在氣勁之中層層推進。這種攻防一體的招數雖不淩厲,卻是神樂右京這等簡單直接為主的招法最難對付的。
藤原紀平一笑說道:“這是幻姬,我的側室,美麗吧?”李岩強忍著不適點了點頭。藤原紀平又道:“你的妾室也很不錯,隻是不會打扮,回頭讓幻姬指導一下她,才能配得上你。”李岩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隻是認為倭國那些不施脂粉、不染牙齒的平民女子當真要順眼許多,限於形勢又不能說出來。隻得道:“我們都不是什麽有身份的大人物,就不講究那麽多了。”
兩人說著上了馬,一眾隨從也紛紛跟上,向京都出發。難波京四通八達,水路且不說,當前行進的大道平坦寬闊,規模是比中土的官道差了不少,也算是不錯的了。倭國經過了幾十年的穩步發展,國力提升,相應的奢靡之風也漸長,盜賊也漸漸多了起來。難波京到平安京不過數十裏的距離,竟然碰到了兩撥盜賊,要知這可是兩京之間。隻是對方人數不少,實力卻差,轉眼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李岩也感慨不已,也許倭國表麵的繁華之下,也隱藏著各種激流。
兩京不遠,不到午時就到了平安京。京都坐落於一個群山環繞的盆地內,如同一個口袋般向難波京方向張開了一個口子。進了城,李岩幾乎認為是進了一個小一號的天都,連周邊的坊市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藤原紀平哈哈大笑:“怎麽,是不是很熟悉啊?這裏邊是結合大唐東西兩都的所有優點,融合出來的一座城市。坊市是按照天都的布局,整體卻是西京的結構。方才的大門就是羅生門,咱們行的這條街稱為朱雀大街,名稱與貴國西京是一樣的。”
行進途中見到西側漸漸為沼澤所侵,已變成貧民淪落之地。而東側繁華如故,看著府邸高門,應該都是住的貴族無疑。兩相對比之下,賤者益賤,貴者益貴,見之更生慷慨。此時大唐西京已成廢墟,連樓明月都對這個結合東西兩京特點的城市充滿好奇,直接下了馬車,其餘幾人也跟著下來。藤原紀平見狀,直接讓蘇我帶人將馬匹、馬車全部引走,索性下地步行,一麵為他們指點風物。
正行之間,對麵過來了騎馬的三人,見到藤原紀平,翻身下馬,道了聲:“內府殿,好久不見!”藤原紀平躬身施了一禮,口中道:“見過德業皇子。此次去九州、四國巡狩,得了兩件不錯的東西,回頭我給你送到府上。”李岩見那人也不過是個相貌俊雅,身姿英挺的十一二歲少年,說話舉止卻很是老成,未料到竟是一位皇子。
德業皇子笑道:“好啊,咱們也好久沒有聚一聚了,回頭來我府上住幾日。”眼光一轉,看著李岩幾人說道:“這幾位不像是咱們國家的人啊,是新羅人麽?”藤原紀平道:“這次皇子可猜錯了,他們是大唐的人。跨了東海來到咱們這裏,前來尋找卓神醫。”德業皇子一愣:“大唐不是已經滅亡了麽?”
忽然一陣風吹來,一塊布幡被風刮起,在他牽著的馬匹眼上掛了一下。馬匹受驚,突然掙脫,狂奔起來,眼看著就要撞上一個行人,眾人驚呼聲中德業皇子一躍而起,抱住行人就地一滾,要帶那人躲開馬匹。誰知行人身材笨重,兩人倒在地上,想要滾動卻是難上加難,眼看馬蹄就要落在二人身上,李岩早已站在馬旁,伸手挽住韁繩,在馬頸上輕輕一推,馬匹登時轉了半圈,雙蹄落在空地,待要掙紮,卻掙不過李岩舉重若輕的單手。
這時德業皇子的兩個伴當才趕了過來,將他扶起,一麵拍打灰塵,一麵埋怨,怪他不肯帶護衛出行。德業皇子卻不理他們,對李岩道:“看來新馴養的馬匹還是不適合在鬧市。你不來救我,我也傷不了。不過依然要謝謝你。我是德業,王上的長子,有事情來我府上找我就是。”
李岩見他身法,若是拋棄行人,馬匹確實傷不到他,看來他心腸還是不錯的,也道:“在下李岩,來自大唐流光城。”德業皇子點了點頭,:“回頭在找你了解大唐的事情。”讓從人接過馬韁,就要離開。楊霞上來對李岩道:“師父沒事吧?”
德業皇子一看到楊霞的麵容,覺得皇宮苗圃內所有的花加起來也沒她一半好看,最主要的是一種心神寧定的感覺,又聞聽她喊李岩師父,當即道:“李公子,這是你的弟子麽?我娶她做我的妃子,你隻管提出條件來,能辦到的我立刻給你辦到,辦不到的我也會盡力。”楊霞雖隻有八歲的年齡,身量已與十來歲的女童差不多,而此時倭國女子一般十二歲即可嫁人,甚或子嗣都有了,德業皇子隻道對方定會感恩戴德,立在原地靜等應允。李岩心中暗怒,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小徒年齡尚小,暫時不考慮此事。”
德業皇子也不以為意,直接對楊霞笑道:“那也沒什麽,回頭去我府上玩吧。”楊霞卻非不知深淺,也不惡言相向,也沒答應。德業皇子又向藤原紀平揮了揮手,帶著兩名從人自行去了。
藤原紀平待他走遠,帶著他們繼續前行,一麵說道:“還望貴客莫要怪罪,我們的風俗即是這樣,舍妹入宮時也不過十歲多一些。德業皇子也算是極出色的……”看著李岩麵無表情,哈哈一下,轉了話題,說起沿街景致。時間近午,藤原紀平非要招待他們膳食,其時倭國並沒有午間用餐的習慣,看來也是極其照顧這些客人了。
眾人推不過,隻得隨他回了府上。藤原身為內大臣,身份自是非同尋常,不再與宗家住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府邸。府內裝飾極盡華美,隻是飯食著實一般,種類繁多,做法單一,無非就是各種壽司飯而已,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幾樣說不出什麽餡的點心還算過得去。藤原紀平嚐過九娘的手藝,此時也不好誇口。席間藤原紀平還招了夫人過來與大家見麵,說道今後還要多多往來,如以後自己不在,也不能怠慢了貴客。
待用過了膳,藤原紀平又邀他們住在府內,樓明月卻堅持投宿城中客棧。正爭執不下時,忽有人來報:“內府殿,太政大臣聽聞你歸來,邀你過府,說是有要事相商。”藤原紀平應了,又對樓明月道:“住在哪裏切莫爭執了,貴客隨我同去吧,畢竟卓神醫可是家兄的座上客。”樓明月隻得道“也好”。
之後藤原紀平帶著眾人又到了臨街的太政大臣府上。藤原義平身為攝政關白,許多事情都是朝中大臣先報給他決斷之後再上報天皇,因此頗為繁忙。即便藤原紀平身份特殊,也隻能在一邊房內靜候。李岩站在窗前,看著院中官員模樣的人往來不絕,不由得暗暗歎息,心道這攝政關白的之位真是非同小可,如此一來無疑是另立了朝堂。長久下去隻怕朝中大臣也隻會敬畏攝關,眼中再無帝皇。
藤原紀平知他心思,笑道:“天皇乃是天照大神血裔,血統尤為重要。然則大神的血裔未必於治國之上有所長,因此設了攝關之位輔政。其實這些也是來源於貴國的典籍,史書中有言‘成王既幼,周公攝政’,‘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天子’,周公、霍光都是貴國史上名臣,我等也是效仿先賢而已。”李岩不便置評,隻是點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有人來傳,說道太政大臣處理完了所有事情,請他們入內敘話。來到一個院落,藤原義平身著便服坐在正中案後,伸手示意他們坐下。藤原紀平居中介紹了雙方認識,之後便是與樓明月一番寒暄。李岩偷眼望去,藤原義平相貌威嚴,即便麵帶笑容坐在那裏,似也是在俯視一般,應是久居上位者才具有的特質。
此時非是討論政事,藤原義平已算和藹了,先對樓明月道:“數十年前貴國戰亂,日本也就與大唐斷了聯係。十幾年間偶有消息傳來,說道大唐已亡,難不成此時又有了變數麽?”卻是用的朋友間聊天的語氣。
樓明月早就打好腹稿,又將流光的情況說了一遍,說得如同已在域外建國,即刻便能複起一般。又表達了願與東瀛建立貿易關係,互通有無的意向。藤原義平歎道:“如此再好不過。當年我方坐上攝關之位,也曾派出使團前往貴國,意欲重開貿易,建立往來,奈何適逢貴國戰亂,隻得歸來。隨使團前去的商船損失慘重,此後便絕了此想。若說是有收獲的話,便是卓大師應了道衍大師之邀來了此處。如今貴客願重開商路,自然是歡迎之至。”
頓了一頓,又道:“上次從難波京運來的瓷器、絲綢一到此間,便被搶購一空。買到手的讚不絕口,錯過良機的想法設法打聽何時還有貨到。隻盼貴客以後商船到了此間,定要先與藤原氏聯絡。”語氣雖溫和,卻也有不容商量的意味。樓明月道:“這個自然。”
藤原義平說了句“一言為定”,又向藤原紀平問道:“聽說你此番出海遇到好幾次伏擊?”藤原紀平點了點頭:“有勞兄長擔心。九州外海有人偽裝成海盜來攻,被我的近衛打敗了;在難波京的天王寺又有陰陽師來刺殺我,僧聞不敵,被李公子及時趕上,擊敗對手,這才得救。”說著一指李岩。
藤原義平打量李岩一番,說道:“果然少年英雄。我國武士最不願意麵對的對手就是陰陽師,僧聞乃是陰陽師中的高手,能擊敗他的人已不多了,你能戰而勝之,當真了不得。可否一展武藝?”樓明月也道:“青崖便展露一下武藝吧。”李岩隻得道:“恭敬不如從命。”躍到院中,拔劍在手,演練了一趟劍法。內力催動之下,劍光霍霍,一招一式若有節拍,卻又渾然一體。使完之後收劍抱拳一禮,道了聲“獻醜”,堂前靜立。這也是門中規矩,展示完武藝須等點評完畢才能歸座,以示敬意。他見藤原義平年紀跟師父差不多,也算前輩,更兼樓明月也在座,因此按了規矩行事。
藤原義平顯是懂些武功的,口中道:“公子劍法淩厲且不說,但劍上氣勢足見胸中丘壑,步伐沉穩輕捷兼而有之,想必是師出名門,今日我卻是開眼了。”話鋒一轉,說道:“右京,你怎麽看李公子的劍法。”
房間右側一扇門輕輕一推,一名劍客裝扮的中年人露出半身,說道:“在下未曾親見,不敢妄評。隻是聽音而辨,這位公子劍上神風隱而不發,已至可以禦之傷敵的地步。果然高手!”
名喚右京的劍客應是善於隱匿自身氣機的,以李岩的功力早就知曉旁邊門口有人,卻始終不能估量武功如何。此時門開,聞他所言同時,一股衝天而起的劍氣自右京身上發出,顯是見獵心喜,直直鎖住自己。再看室中眾人,除了方晴羽略有所感之外,其他人都無察覺,看來此人的武功當真了得。
藤原義平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與李公子試探下身手吧。”右京道了聲“遵命”,也來到院內,與李岩對麵而立,施了一禮:“禦天流神樂右京向貴客請教劍法。”李岩也隻得回了一禮,空中道:“中土淩雲門下李岩,請教閣下高招。”神樂右京道了聲“請”,退了一步,長刀連鞘藏於袖下,隻是靜立。
李岩仍能感覺到對手的劍氣籠罩著自己,不拔劍不代表未出招。神樂右京如同入定一般站立,雙目似是沒有焦點,但目光所及,李岩能感覺到如同一把利刃在搜尋他全身破綻一般。這樣的對手,隻怕不發招則已,發招必是尋隙而進,致命一擊。李岩甚至猜測,自己若不先行出招的話,隻怕陪他站到明日此時也未必有結果,當下長劍挽個劍花,卻故意在胸腹間漏出一絲破綻。
幾乎在一瞬間,神樂右京眼睛眯了起來,右腿向前踏了一步,右手順勢拔刀,一泓秋水般的寶刀劃出一道絢麗的弧形閃光,斬向李岩露出的破綻,刀勢之猛實為生平僅見。本來李岩隻是故意漏出的破綻,意在誘敵,卻在對手這雷霆一擊之下變成了真的漏洞。這一劍蘊含著他蓄積已久的劍勢,又發於先,李岩再勉強格擋的話隻能被對手擴大破綻。萬般無奈之下,隻得縱身疾退,“濤生雲滅”順勢刺向對手左肩。隻是這麽一來,右肋又出現破綻,神樂右京輕輕擰臂,刀身上撩,又劃了過去,勢道竟然未曾絲毫減弱。李岩又退一步,長劍作勢欲封擋,神樂右京仗著手中寶刀鋒利,又完全占據主動,改為雙手握刀,猛力斬出。多少名家即便有餘力格擋,仍是敗在他這神完氣足的一刀之下,落得個器毀人亡。樓明月、九娘見狀一驚,又看方晴羽氣定神閑,這才放下心來。至於楊霞,在他心中師父便是天下無敵,怎麽會在此間敗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倭人之手。
隻是李岩輕功身法豈是等閑,第一步退後隻是觀察對手身法,第二步退後已摸清楚對手輕功虛實,第三步再退,雖看著狼狽,其實已堪堪躲出對手鋒芒最盛的區域。眼見長刀就要落在自己劍上,原本橫著的一劍輕繞一圈,在對手刀鋒上一搭,借勢騰空而起,飛鳥一般落在神樂右京身後。
神樂右京收刀歸鞘,轉身而立,似又恢複到最開始對峙的局麵。此時他身後數步外的一株大樹斜斜斷為兩截,滑倒在地。若是李岩未能躲過,隻怕此樹即是他的下場。李岩雖知對手是名高手,卻未曾想到居然高明到如此境地,不由得起了爭勝之心。“濤生雲滅”一展,一式“大道無形”使出,長劍飄飄忽忽,若隱若現、若有若無、若攻若守、若發若收,攜帶著細碎劍氣,布滿整個空間。
神樂右京觀對手此招渾然天成,一絲破綻也無,眼見劍氣臨身,依然不能從萬千劍影中尋覓到對手真正攻勢所在,歎息一聲,知道自己恃以斬敵無數的“禦天流拔刀斬”已經無效,無奈之下,仍是拔刀而出,劃出扇形刀光,封住身前空間,雖捉摸不透對手劍勢,想來也隻能從正麵而攻。誰知李岩招式不停歇,腳下也不停歇,仗著輕功無雙,瞬息移到神樂右京左側,長劍藏在氣勁之中層層推進。這種攻防一體的招數雖不淩厲,卻是神樂右京這等簡單直接為主的招法最難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