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薛沐風把自己和下屬和睦的關係表現得淋漓盡致,就連說話的方式都跟慕雲兮如出一轍,擺明著篤定幽娜會在這個小城裏尋回記憶,待馬車抵達攀狐市之後,他就和道清、裴邱趕往釋雲寺商議三教庭審的相關事宜,隻留下幽娜一人獨自行動。


    望著紙上記載的住址,她想起薛沐風交代過的話,皓齒微露。


    首先她應當思考的是如何幫助同伴,而不是去見幾個素未謀麵的家人,薛沐風和慕雲兮的行為簡直是在強人所難,況且她居然還有家人這件事,聽上去就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攀狐市和釉島的直線距離少說也有上千公裏,按慕雲兮的說法,難道她小時候還漂洋過海來此不成?


    迫於冼承想和親姐見上一麵,慕雲兮才叫她和蘭泠湘分別進城,目的是利用送這對表兄妹趕往隱閣晏家宅邸的時間,讓她盡快熟悉這座城市。


    也不清楚比她先進城的蘭泠湘現在怎麽樣了?商業街的服裝那麽多,蘭泠湘又是那麽愛美的人,要不要多挑幾件?哎!說不定人家和她一樣在為三教庭審一事煩惱,哪還有閑心打扮自己?


    商店的女店員見她久拖不決,便親自為她挑選衣服,等她回過神,一條帶著粉色雲朵花紋的短裙已被擺放在架子上,她拿過裙子在下身比劃了一陣,覺得不太滿意,要求女店員再多挑選幾件。


    平時她偏好淺色調的衣服,肩披一個裝飾著琉瑩的挎包,這樣的打扮略顯成熟,怕是難以討得長輩們喜歡,哥特式服飾太過華麗,普通材質的衣服又過於低調,治愈係的裝扮容易引人注目,露肩裝和吊帶裝更是讓人愛不釋手。


    在試衣間裏折騰了好一陣子,她總算挑中了一件鑲白邊天藍裙褶的長袖連衣裙,然後又選了其它三件不同款式的衣服,來到收銀台前排隊買單。


    站在隊伍最前排的是一對打扮成美少女偶像的雙胞胎姐妹,兩人一左一右紮著側馬尾,把手裏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擺上台麵,等女店員一件又一件用條碼閱讀器過機掃描,其過程足足有十來分鍾,直到因等待時間過長,導致隊伍裏傳來了小聲的怨言,兩人才匆忙付完款,臨走前左邊腦袋紮著側馬尾的女生恰好和幽娜對上眼,她思考了兩秒,指著幽娜,發出了“哦!”的一聲大叫。


    “沈芳璃!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名字早就讓幽娜的耳朵聽膩了,心想,反正說了你們也不懂,幹脆承認好了。


    “老同學,你還認識我嗎?”左側馬尾女生把右側馬尾女生拉到身前,“還有我的妹妹,你不會連她也忘了吧?”


    幽娜撓了撓頭,愣了好一會兒。


    “拜托!我是端若弦,這是我妹妹端若音,我們以前是同寢室的舍友啊!這幾年我的變化真的有那麽大嗎?看來需要用驚嚇式療法來幫助你回憶。”說罷,端若弦把雙爪伸向幽娜。


    “你再不改掉你的壞毛病,是不會有男朋友的。”端若音見狀,立刻從身後拉住端若弦的雙手,但沒幾下就被端若弦掙脫,“多年未見,姐姐隻是有點小激動。”


    “差點我就下手打死你了,嚶嚶哼!”幽娜雙手護在胸前,尬笑道:“對了,你們買那麽多衣服幹嘛?讓我等了好久。”


    “當然是為了參加下周一在隱閣舉辦的‘歌姬企劃’海選活動,到時晏雯莎會親自擔任評委,挑選具有偶像潛質的未來之星。”說著,端若弦的左手和端若音的右手拚成一個愛心,齊聲道,“我們的口號是:‘舞動心跳的天籟之弦,傳遞歡樂的神韻之音,愛弦音就要多支持我們弦音姐妹哦!’”


    兩人手勢頓時把幽娜給整懵了,她捋了捋發絲,笑道:“雖然意義不明,但是還是要祝你們好運,畢竟那個著名作曲人也是個厲害的人物。”


    端若弦按著額頭,晃了晃腦袋,端若音則上前把手搭在幽娜的肩膀上:“晏雯莎也是我們的同班同學。”


    “算了,時候不早了,下星期記得來看我們的演出。”說罷,端若弦把一張紙條塞給幽娜,和端若音一同揮手道別。


    給錢付款之後,幽娜走出店門,掏出挎包中的筆記本,坐在店鋪外邊的椅子上,左手打開端若弦給她的紙條,右手翻開筆記本,咬開筆蓋,在第二行寫下“歌姬企劃”海選活動的詳細地址。


    才寫到一半,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即刻湧上心頭,她找到那張冼承給自己的名片,發現上邊和紙條的內容竟然是同一個地方,已然沒有寫下的必要。


    原來冼承的本意是要她參加“歌姬企劃”,之前不把話講明白是怕她拒絕,現在回想起來,她就算去了也不會有多大的機會,一來聽說晏雯莎是一個極為傲慢且難以相處的女人,二來是她缺乏足夠的信心參加這個人數眾多、競爭激烈的海選活動。


    相比之下,根據第一行的名字,繪畫出家人的想象圖倒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方是一位留著灰色長發的貝侖族美女,濃眉大眼,穿著樸實無華的衣服,微笑時臉上常掛著淺淺的酒窩。


    另外一幅畫的是這位美女的丈夫,高高的個頭,留著遮額短發,衣服是作為上班族的西裝革履。


    其它方麵隻能依靠她的聯想,比如她的家人可能是養姐、養妹,又或者是養母,絕不會是近親,因為釉島早已毀滅,她真正的親人怕是已經不在了。


    湛藍的瞳光中倒影著滾到她腳邊的皮球,以及飛快向球跑來的小男孩。


    幽娜彎下腰,把皮球交到了小男孩的手上。


    “謝謝姐姐!”小男孩接過球笑道。


    “不必客氣,姐姐想知道貝侖街123號怎麽走?”幽娜指著筆記本上的地址。


    “這不就是我家嗎?走吧,我帶你去。”小男孩揮了揮手,叫幽娜跟著自己。


    於是,他們穿過商業街,來到一條有著大量舊房子的住宅區,並在其中一棟雙層平房前停下腳步。


    隻見小男孩大喊了聲“娘”,幽娜要拜訪的人便出現了,經過反複對比,她發現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那人果然是一位年輕的少婦。


    “請問,你是麥小茉小姐嗎?”幽娜行了個禮,試探性地問。


    “嗯!你是?”婦人把替兒子擦手的紙巾揉作一團,抬頭望向幽娜,眼神逐漸由平淡轉變為震驚。


    沒等幽娜反應過來,麥小茉居然衝上前抱住她哭了:“芳璃妹妹,這些年你一直杳無音信,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幽娜頓感不知所措,想不出安慰的話語,直到麥小茉抹幹眼眶中的淚珠,帶領她走進家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麥小茉端出水果,倒滿了茶水,打發兒子到一旁玩耍,自己則坐到了幽娜的旁邊。


    “所以……你到底是我的?”幽娜頓了頓,覺得這樣問有點不太好,急忙向麥小茉表以歉意,“五年前的經曆,導致我失去了幼時的記憶,對很多人和事沒有了印象。”


    “我是你的姐姐!這是你的外甥”麥小茉摸了摸兒子的頭說,“除此之外,你還有一位養父,也就是我爹麥襄醫生。”


    聊起往事,麥小茉不禁感慨萬分,就在幽娜失蹤的那一年,經朋友介紹,她認識了雪鳩餐廳的一位廚師,兩人一見鍾情,很快結了婚,並且有了小孩。但不幸父親的早逝加重了家裏的負擔,丈夫不得不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家,而她除了要看管孩子之外,還要兼顧藥鋪的生意。


    雖然兩夫妻的錢是掙得不少,但是花銷更大,生活質量也並未提高,煩心事卻接連不斷:比如近日來買藥的人隻少不多,經常和藥廠商因價格方麵的問題爭吵不休,還有種植在院內染上黃葉病的雪珠草。


    提到這種藥材,麥小茉就會回想起當初骨康劑發現的過程,要不是沈芳璃在熬藥時一次偶然的失誤,藥鋪就會少賺兩千萬,這還沒算申請專利所得的那一部分。父親遺像上的笑容就不會如此欣慰。


    現在看來,沈芳璃雖非親生,父親卻將之視同己出,以前不能把沈芳璃留在家裏,實乃迫不得已。


    待幽娜的眼睛從遺像上移開之後,麥小茉帶她參觀以前沈芳璃居住過的房間。


    木製的書桌、衣櫃,複古風的梳妝台,精致的單人小床上鋪著一張粉色棉被,相比之前住過的客棧,條件確實要好很多,但限於幽娜內心並不認同這層關係,一切在她眼裏顯得極為陌生。


    噴淋裏的熱水猶如瀑布一般順著秀發流到下水道中,她一動不動扶著牆壁,試圖讓自己清醒。


    她是幽娜,並非沈芳璃。或許在夢中她可以做沈芳璃,現實中她隻會是幽娜,麥小茉對她好隻是把她錯看成了別人,一旦得知真相就不會這麽想了,要怪就怪自己產生了想體驗親情是什麽感覺的這種自私的想法,她也不清楚這麽做,是對?是錯?


    唯一能確定的是,麥小茉是真心待她,要不然就不會為她準備合身的換洗衣服和豐盛的晚餐了。


    洗完澡、擦幹頭發之後,她就迫不及待親口品嚐麥小茉做的菜肴。此時,門外的一陣敲門聲預示著麥小茉的丈夫到家了。


    那人的長相和幽娜畫的想象圖有點相似,一進門,她就趕緊向姐夫作自我介紹。


    燭光照耀的飯桌前,三人相談甚歡,麥小茉把兒子抱到大腿上喂飯之時,問起丈夫雪鳩餐廳的近況。


    “生意雖好,但這世道不太平,難免讓人憂心忡忡,特別是最近幾日,餐廳內魚龍混雜,各大派係的宗教人士都聚集於此,像是在討論三教庭審之事……”


    接著麥小茉的丈夫談了關於此事自己的看法,兩人一直聊到深夜,幽娜也不好打擾他們兩夫妻,晚飯過後,就匆忙回房歇息了。


    結果卻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腦子裏想的滿是姐夫剛才談論之事。


    這回她不再猶豫,同伴和家人之間,她已然作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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