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缺的夜光之下,年輕人簇擁成群,全部都圍在《天籟之音》第二季歌姬選拔賽的海報前圍觀,有人好奇,有人不屑,還有人隻是湊個熱鬧,隻有圈外的幽娜長久處於一種漂浮不定的狀態中。


    三教庭審的當天,報紙上刊登的驁貞被處以絞刑的消息,宣告了血影團殘餘勢力在伽羅國的徹底覆滅,然而由此引發的一係列蝴蝶效應卻遠未結束。


    自從海報被人張貼在雪鳩餐廳外的公告欄上的那天起,姐夫的忠告又一遍在她耳邊回響,但不去做多餘的事,就意味著停滯不前,讓膽怯的心支配自己的身體,伸向海報的手數次縮回。


    她屏住呼吸,內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倔強和不甘的神情凝固在臉上,待人群散盡,她終於鼓起勇氣緩步來到公告欄前。


    明天就是報名截止的最後期限,與其整日無所事事,還不如放手一搏,也許她可以利用大賽優勝獎的獎金請全城最好的律師,替不服初審判決要求上述的淩汶軒提供辯護。


    當她剛撕開海報的一角,一陣歎氣聲讓她猛轉過頭,隻見一位手裏夾著煙,有著一雙秀美蓮足的妙齡女子,側身靠在雪鳩餐廳的玻璃門邊,媚意蕩漾的紅唇一張一合。


    “嘖……小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選錯了門道,葬送了前程。”


    “要你多管閑事!”幽娜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奪門而入,差點和吧台內擦拭酒杯的蓬弘貴撞了個滿懷,“你能不能別總是神出鬼沒的,想嚇死我啊!”


    “要不是我存在感低,誰來幫你打探三大宗教的情報?”蓬弘貴見幽娜瞪了他一眼,趕緊改口道,“雖然我們的情報對你沒多大用處,但是你至少得知了天釋教總壇隱龍寺的方位,到時能否救得了淩汶軒就要看你自己了。”


    幽娜把報名海報卷起來,藏到木櫃子裏:“賈晁他人呢?他有什麽好的提議?”


    “你就別指望他了,那個好色的二五仔完全靠不住。”蓬弘貴斜眼側向一旁搖晃著酒瓶的賈晁。


    隻見他把玩雜耍的才能用在了調酒上,熊腰一彎,讓酒杯從背上飛過,左手以技巧性的手勢握住杯沿,右手捏住勺子順時針快速攪拌,讓碰撞在杯壁上的冰塊發出鈴鐺一般悅耳的聲響。他把早已備好的雪山葡萄酒舉過頭頂,猶如一道瀑布均勻的注入酒杯,在快要倒滿一杯的時候迅速抬起,不讓哪怕一滴酒水濺灑在外邊。


    與幽娜在門外偶遇的紅衣女郎坐在賈晁對麵,拎起杯腳嚐了一口調製好的葡萄酒,隨即發出了妖媚的笑聲,引得餐廳裏的男人都把視線集中在她那完美的酮體上。可她不以為然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指勾起賈晁的下頜,使得壓在吧台上的雙峰呼之欲出。


    賈晁就像被磁石吸走了靈魂,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蓬弘貴上前搖了搖他的肩膀。


    “小姐請等等,你還沒付錢!”待賈晁回過神,紅衣女郎的一隻手已經搭在了玻璃門把手上,他正欲追上去時,被蓬弘貴拉住衣袖。


    “喂!你個色胚,該不會是又想出去鬼混吧?”


    “我不能讓那個過氣歌姬破壞了這裏的規矩,要是老板問起我來,你就隨便編個理由幫我請個假。”賈晁奮力甩開蓬弘貴,淫笑著來到紅衣女郎身邊,一麵伸手摸著對方的臀部,一麵側過臉轉向蓬弘貴道,“對了,你要教會幽娜如何當一個優秀的調酒師,不要怠慢了我們的客人。”


    蓬弘貴氣得對準賈晁的背影作了一個鎖喉的動作,隨後唏噓不已。


    “那女人衣服上的布料這麽少,莫非是……”幽娜雙手捂住嘴,頓時羞紅了臉,不好意思說下去。


    “對!她就是曾經在《天籟之音》第一季歌姬海選賽上表現出色的選手之一,著名吟遊歌姬雅莉塔,如今竟然淪為妓女,實在是既可憐又可悲。”蓬弘貴一邊指導著幽娜調酒的手勢,一邊將右手背貼著左臉,壓低了聲音,“當時大賽某評委威脅雅莉塔,假如不陪睡,就不會讓她如願獲得冠軍,後來她經受不住威逼利誘還是妥協了,誰知竟被人拍下不雅照片刊登在報紙上,引起社會極大的反響,為盡快平息此事,主辦方依法起訴了那名評委,同時剝奪了她的冠軍資格。”


    “麵對如此虛偽和醜惡的演藝圈,憑誰的初心都會產生動搖,畢竟別人的施舍換不來尊嚴。”話語間,一陣門鈴聲響過,慕雲兮氣度從容地走進雪鳩餐廳,故意忽略掉幽娜充滿敵意的眼神,十指相扣坐到吧台前,“吟遊歌姬不是那麽好當的,即使你有和各種潛規則抗爭到底的勇氣,但若無相應的實力,仍會一事無成。”


    “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幽娜克製著自己握酒杯的力道不至於過重,眼睛偷瞄向遠處兩個頭戴草帽的女人,見她倆撲哧一笑,不由得遷怒於慕雲兮,“偷聽別人對話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我真是瞎了眼,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我這不是跟你學的嗎?你當初來雪鳩餐廳打工,不正是為了三教庭審的情報嗎?所以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慕雲兮呃了一聲,拿起高腳酒杯,一飲而盡,“為何你寧願相信假象,卻從不接觸屬於你自己的真實?一次次傷害真正關心和在意你的人。”


    “因為我不覺得你給予我的一切就是真實,鑒罪院的審判結果總該讓你感到滿意,並為此興奮不已,不是嗎?”幽娜直視慕雲兮的瞳孔,不卑不亢地冷笑道,“也對!誰不會恨那些他們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呢?”


    “不,你錯了!我現在的心情如釋重負,今日來此隻是為了能和你多聊會兒,以緩解內心長久以來積攢的壓力,否則我變不回曾經討你喜歡的自己。”慕雲兮擺弄著手裏的酒杯,吧台上的燈光詭譎得讓他眼神迷離,“沈芳璃,自從你失蹤之後,我們已經很久沒坐在一起了,以前你總想嚐一口雪山葡萄酒的滋味,可惜未滿十八周歲,總被店長笑話。而如今你都學會調製本店招牌酒了,誰還敢笑話你呢?”


    “真有那麽好喝嗎?”幽娜拿起桌上的半杯酒,舉到鼻子前聞了聞,不敢相信蓬弘貴教她的調酒方法,她一遍就學會了。


    “不信你自己親口嚐嚐!”


    在慕雲兮的敦促之下,幽娜喝了一小口,清爽的口感刺激著舌尖的味蕾,形成一股濃烈的氣息滲入咽喉、沁入心扉,除去了她的煩惱,微醺的紅暈在臉上浮現,步伐也變得有點不穩。


    “你是第一次喝酒,別喝得太急,要學會慢慢品味。”慕雲兮說著抬起酒瓶,準備幫幽娜盛滿酒杯。


    “不必了,再喝下去我怕是要離不開它了。”幽娜急忙揮了揮手表示拒絕。


    於是,慕雲兮不再強求,而是掏出餐巾紙擦了擦嘴唇:“這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即便你失憶了,卻還在堅持小時候的音樂夢想,不像某些人隻會按部就班的完成別人交代給他的工作。”


    “哎喲!我的前學生會會長,你總算是注意到我了。”蓬弘貴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感歎道。


    “我記得你以前在學生會是管紀律的,對吧?”慕雲兮點了根煙,吸了一口,指著斜對麵擺放在劇台上的一架鋼琴,“你們這兒的鋼琴不會是假冒偽劣產品吧?”


    “瞧你這話說得……都多少年過去了,琴鍵難免會有點……破舊,不過我保證這鋼琴的質量上乘,隻是缺少……一個優秀的鋼琴師。”蓬弘貴擦幹腦門上的汗水,說話變得磕磕巴巴的。


    “你幹嘛那麽緊張,是不是因為店長不在?”


    “少廢話……請抓緊時間,本店還有半小時就要打烊了。”蓬弘貴掐著手表,督促道。


    話語未落,琴聲漸起。首先響起的是一組古樸和鉉,慕雲兮靈巧的手指在黑白交錯的琴鍵上來回波動,音樂如同一具默默禱告的蒼白幽靈,*部分非常奔放、明亮,仿佛昏暗天空之中的一道耀眼奪目的光芒。


    聽著這首音樂,送餐的服務生感覺是在送皇家料理,因失戀而喝悶酒的男人突然精神抖擻,腦洞著拯救世界的場景,就連剛才那兩個女人也成為慕雲兮的粉絲,脫下草帽從座位上站起來手舞足蹈。


    觀眾席上掌聲雷動,人們紛紛向慕雲兮伸出大拇指,以表敬意。但他不為所動,靜靜地合上琴蓋,向看呆了的幽娜笑了笑:“這首我獨創的鋼琴版《星之祈禱》怎麽樣?”


    “太厲害……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才能!”幽娜由衷地讚歎道。


    “想學嗎?以你的音樂天賦,我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教會你彈鋼琴。”慕雲兮把插滿煙蒂的煙灰缸遞給蓬弘貴清潔,“參與《天籟之音》歌姬海選賽的高手如雲,僅憑優秀的唱功怕是難以取勝,你需要向評委展現除此之外的其它才藝,它就是最佳的選擇。”說著,拿出了衣兜裏的一本《鋼琴教程》的書籍遞給幽娜。


    “非常感謝你願意幫助我,在此我為之前對你的誤解深感抱歉!”幽娜接過書籍,心跳因喜悅而變得有些紊亂。


    “對!你要記住!對你好的人是我,而不是那個殺人凶手。”慕雲兮所指之人正是淩汶軒,他在燈光下的影子頓時顯得淩冽無比。


    沉寂的思緒,令幽娜的笑容僵住了……


    果然,慕雲兮的字典裏從來就不存在“寬恕”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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