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娜背著琉瑩挎包,悠閑地坐在樹蔭下,微風拂過她的發梢,落在手裏的書頁上,為了不耽誤自己的閱讀,她不時要把發絲捋過肩膀。正午的曜日酷熱難耐,但她背後的樹齡至少有幾百年了,綠蔭如同一把大傘,幾乎漏不下幾縷光芒。


    隱閣外的公園周末對外免費開放,無論是精神矍鑠的老人、天真爛漫的小孩,還是熱戀中的男女,都會停下腳步,盡情享受大自然的清新空氣。衣冠楚楚的貴族們會在草地上鋪好竹席,以便於享受紅茶與美食,他們的寵物犬也在草地上盡情嬉戲玩耍。


    遞交報名表之後,僅剩兩天時間讓她思考該選取哪首歌作為參賽曲目;《雪珠曲》歡快、靈動,卻又不夠沉穩,《六月雪》太過憂傷、淒愴,容易破壞現場氣氛,想來想去還是能配合鋼琴演奏的《星之祈禱》更為合適。


    畢竟作詞是她的強項,她先根據每個音色的不同特性擬好平仄,左手臆想自己在彈鋼琴一般回憶起音樂裏的每一個片段,再輔以文藝的語言展現少女細膩的內心世界,歌即是詞,詩即是歌,字裏行間盡顯各類文學體裁的共通性。


    你的眼睛像星辰一樣,


    隨著黎明的到來而暗淡。


    我輕聲禱告,尋尋覓覓。


    將這悲傷盡早遺忘。


    我的頭發像海的波浪,


    風停止的那刻歸於平靜。


    你高聲歌唱,寸陰若歲。


    把這愛意極力隱藏。


    ……


    腦海中偶然的靈光一現,讓她激動得差點把墊在書本上的草稿紙戳破,寫完一句話之後另起一行,將筆懸停在半空中。


    後麵的歌詞是專門為淩汶軒所作,是她那天守候在鑒罪院外,內心無助和孤獨的真實寫照,隻有拿出挎包裏的銀色口琴吹奏《星之祈禱》,才能重現她當時的心境。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吆喝,隻見穿著白色短衫的柳玉涵朝幽娜跑來,徑直坐在了旁邊的樹下,拿出口袋裏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捋了捋單馬尾,解下係在鑲著花邊的緊身短褲上的紅繩,拿起水瓶仰頭猛灌一口。


    “我說你最近怎麽了?以前不是總跟你那搭檔形影不離的嗎?”幽娜把口琴和歌詞的草稿放回挎包,試探性地問。


    “哎……那臭小子升官以後就很少理我了,倒是你……一直在被他默默關注而從不自知。”柳玉涵歎了一聲,係好鬆動的鞋帶,“那天鑒罪院外的歌聲是你唱的吧,慕雲兮早就料到三教庭審的時候你肯定會來,你是一個講情義的人,絕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所以即便是淩汶軒罪無可赦,他也不願見到你傷心難過。”


    “那他為何還要來幫助我?是想等我失敗之後再來嘲笑我嗎?”幽娜輕輕地合上《鋼琴教程》,眼神迷茫。


    “不……雖然他非常討厭淩汶軒,但是非常希望你能取得成功,隻因這是你小時候的願望,他會盡力替你達成。”柳玉涵蓋上瓶蓋,把濕毛巾用力擰幹,“他讓你安心準備好海選比賽,找律師的事不用你操心,瑰熏兒會謹慎處理,至於其他人的近況……”她停頓了一下,揉了揉小腿上的肌肉,待幽娜湊到身邊,接著說,“幾天前,江刃飛就搭乘航班返回赫格裏拉了,蘭泠湘被她爹嚴加看管,待在隱閣禁止外出,你想見她一麵注定困難重重。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反倒是我落得個清閑,隻好堅持每天晨跑鍛煉身體,以備不時之需。”


    “你很有先見之明,今天我確實有事想請你幫忙,”幽娜莞爾一笑,把書本塞進挎包,拍了拍落在裙裾上的樹葉,“昨夜,蓬弘貴把慕雲兮嫌棄本店鋼琴的話告訴了晚歸的店長,經過我們一番商量,決定買一架新鋼琴,以替換掉店裏的舊鋼琴。”


    “今天是周末,慕雲兮不用上班,你叫他陪你不就得了。”柳玉涵掩上嘴,撲哧一笑。


    “他和我的關係不太好,我哪敢啊!”幽娜拽著柳玉涵的手腕不放,“玉涵姐,你幫幫我嘛!聽姐姐說以前我倆是親密無間的閨蜜。”


    “行行行……我依你便是,多陪你走走,對於恢複你的記憶會有所幫助。”柳玉涵撿起空水瓶,以一個完美的弧線丟進馬路對麵的垃圾桶,雙腿像彈簧一樣支撐起身體站了起來,“恰巧我知道附近有家新開的琴行不錯,老板很熱情,不如我們就去那家。”


    說罷,柳玉涵牽起幽娜的手,走上人行道。


    她並未體會到纖細的十指有任何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習慣了新身份給她帶來的種種便利,僅憑一個名字,她輕易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中得到了家人、朋友,或許這種心扉的悸動就是人類所謂的幸福,之所以把他們視作區別與自己的“人類”,全因一場導致部分族人和她一樣在世界各地流浪的災厄。


    無家可歸的民族是可悲的,同樣,沒有體驗過幸福的人是不完整的。


    在認識啼鳴琴行的老板之前,幽娜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是全城唯一的圍族人,因此對眼前產生的強烈既視感心存疑惑,推門的姿勢稍顯拘謹。


    老板身穿普通白色絲綢襯衣,披著複古的黑色馬甲,修身長褲之下是一雙烏黑發亮的尖頭皮鞋。他儒雅的銀白色短發就如同飄落在琴鍵上的雪花,右手托著一張俊美無比的麵龐,左手靈巧地擺弄著堆砌整齊的積木塔,雙眸微閉,打了個哈欠,聲音就像發生淩汛的河流一樣。


    “歡迎兩位客人光臨本店,想買什麽隨便看,想要我提供參考意見的話,隨時樂意為你們服務。”


    與一心想要挑選鋼琴的幽娜不同,柳玉涵漫無目的地在店裏四處閑逛,她先是打量了一眼擺放在架子上的吉他、提琴、豎琴……以及其它各種樂器,然後來到招牌展台上的古箏前,揮手劃過每一根琴弦。


    柳玉涵突然覺察到幕簾後邊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她二話不說,猛然轉身拉開幕簾,不想卻正眼對上一個僅有她膝蓋那麽高的幼童。


    小男孩的大眼睛淚如泉湧,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令受到刺耳音樂折磨還在強顏歡笑的琴行老板頓時收住笑容,來到柳玉涵身邊,抱起大哭的小男孩。


    “抱歉!這個時間段孩子們還在午休,請不要隨意彈奏樂器,以免影響到他們睡覺。”


    “午休?這裏不是琴行嗎?怎麽會有小孩?”


    “實際上本店在經營銷售各類樂器的同時,也提供午托、晚托的服務。”老板輕撫小男孩的背部,待其睡著之後,讓柳玉涵跟著自己走上隱藏在幕簾後邊的木梯,來到一間敞房內,約三十多個雙層床鋪展現在她麵前,有的床上躺著熟睡的孩子,有的床位空著。老板把小男孩放到其中一個床位上,替其蓋好被子後,小聲道,“自從歐爾芬孤兒院被燒毀之後,政府又在原有的地基上新建了一間歐爾芬幼兒園,隨著入園孩子人數的增多,現有的老師已經管不過來了,加上有些家長工作太忙,沒時間照顧孩子,隻好送到午托、晚托所,由我們代為照顧。”


    “你又不是老師,從哪兒學來的這些管理經驗?”


    “歐爾芬幼兒園的嵐頤凡和我是舊識,跟我傳授過一點經驗。”


    “居然是她!孤兒院的前院長!”柳玉涵腦海中閃過一段兒時的記憶。


    “你們認識?”


    “當然……她是我的第一位恩師,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卻依然幹著老本行,有空的話我一定要登門拜訪,而且……”


    話剛說到一半,樓下就傳來了幽娜的喊聲,柳玉涵急忙走下樓梯,跟幽娜簡要說明了一下樓上的情況。


    此時,換成是老板一雙深邃的藍色瞳孔在柳玉涵身後閃動。


    “這位客人,請問你挑好想要的鋼琴了嗎?”


    幽娜將手搭在一架白色鋼琴的琴蓋上,柔聲道,“你可不可以找人把這架鋼琴送到雪鳩餐廳?並且開一份收據。”


    “沒問題,樂意為您效勞!”老板抬手打了個響指,房門內的兩名員工立即出現在眾人麵前,他和兩人交代一番過後,兩人就從隔壁的庫房中找來一輛運貨的馬車,用皮繩套在兩匹強壯的馬匹背上,再把鋼琴小心翼翼地搬到拖架上邊。


    “八十八鍵專業白款鋼琴加上運輸費用,一共是二千七百八十五貝侖。”老板開好收據後,把筆遞給幽娜,讓其在相應的位置上簽名,“小姐不愧是一名圍族人,你到底是有多喜歡白色?用黑色的鋼琴裝飾你們的門店不是更顯典雅嗎?”


    “因為白色忘掉了原本屬於自己的顏色。”


    幽娜說完一段意義不明的話語之後,拉著柳玉涵的手跳上拖架,誰知老板讓兩名員工負責看店,自己也跟了過來。


    途中老板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幽娜,直到馬車抵達雪鳩餐廳。


    “店長,你要的鋼琴到貨了。”幽娜剛跳下馬車,就見到站在門前迎接眾人的曹寅天。


    令人沒想到的是,琴行老板剛下車,就和餐廳店長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由於背對著幽娜和柳玉涵,誰也沒見到那一瞬琴行老板臉上強忍不敢笑的神情。


    “我向大家重新介紹一遍,這位是我的老朋友,啼鳴琴行的老板——朔鳴先生。”


    那人注視幽娜一刹那,她突感渾身一顫,大腦中一陣劇痛。


    怎麽會……我明明是初見此人,為何卻有如此強烈的壓迫感,難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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