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透過小孔映入雙瞳,所見兩人都有著黑卷發、灰眼睛,一位是偷窺少年的父親,另一位是雍容華貴的老婦人,他們之間的對話讓少年久久不能釋懷。


    要想繼續住在你前妻的宅子裏,就必須遵守我的規矩,你的兩個孩子隻能關在頂樓的小房間裏。


    這樣做不利於孩子們成長,時間短還好說,長久下去隻怕會……


    崔小姐貴為教祖後人,不能嫁給二婚帶娃的男人,千萬別讓她發現你有孩子,否則我將收回幽冥之壺的所有權。


    隻聽一聲輕喚,淚珠雨滴般落在窺孔上。


    我們要被爹爹拋棄了嗎?


    別怕,哥哥會永遠保護你。


    少年捋了捋少女柔軟的發絲,再次望向剛才打斷父親說話的老婦人,她的臉卻突然變成郭胤明。


    “哇——嗚!”湙舒從夢中驚醒,環顧四周,漸漸被一個印有奇怪花紋的杯子吸引。


    “不喝嗎?苦味有益於你穩定情緒。”郭胤明靠在門邊,攪拌著手裏的咖啡杯。


    “我這是在哪兒?”


    “廷刑府——你懂的!”郭胤明正對著湙舒坐下。


    “不,你不該帶我來這兒,我還有要緊之事。”湙舒有些慌張,“我們必須盡快尋回天夢石和幽冥之壺,否則沐月城危矣。”


    郭胤明把一疊照片擺在桌麵,用盡可能誠懇的口吻,“你先告訴我,為何要提及帕爾蘭之舊名?為何博物館內的安保措施會失去作用。”


    湙舒搖了搖頭,盯著第一張照片,耐心聆聽郭胤明的話語。


    “玻璃罩底座內殘留的黑色液體經過化驗,成分並非黑血,而是普通的水,隻是我們不清楚這種顏色的成因。”


    又往下翻了一張,照片中是一個長發遮住臉龐的女人,湙舒遲疑了一會兒,遞給郭胤明。


    “這是監控器損壞前拍到的嫌疑人畫麵,雖然很模糊,但是潔魯尼女人之中極少黑長直發,請你仔細回憶,近期博物館內有無來自異鄉的女工作人員?”


    湙舒沉思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她身在何處?”


    “我把她辭退了。”


    “為什麽?”


    “我……我不想說……”


    “嗯哼,要不我替你回答。”郭胤明抱手靠在沙發上,冷冷道:“因為她發現了你和妹妹的不倫之戀,你不想醜事曝光影響你的名聲。”


    此話點燃了湙舒心中的怒火,他上前拽住郭胤明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混蛋,你竟敢對我使用讀夢咒。”


    “你以為我願意修習那種高深的時屬性咒法嗎?還不是為了盡快查清真相。”郭胤明麵不改色,軟語防止湙舒失控,“湙教主,念在你我多年村友的份上,請如實相告。”


    湙舒一聲長歎,揉了揉臉,整理好語言,開始講述家族史。


    從已有的曆史文獻中,平澤村地處帕爾蘭西北邊陲,自古以來經過無數次戰爭,本地人民風彪悍,好勇尚武,又因水患不止,經濟發展不暢,常年盜賊橫行,教派私鬥,廷刑府屢禁不止。


    天鯤教亦是在此情況下逐漸成為村教,當年平澤村還有另一股勢力——幽冥幫,他們由水患災區群眾組成,為謀生幹著盜墓、搶劫的勾當,利用官商勾結,倒賣文物等多種手段,賺得盆滿缽滿。


    當年我父親繼任幽冥幫主時,村中有三分之一人口以盜墓為生,大街小巷甚至張貼著“保護文物,人人有責”的標語,就連村長,都帶頭盜掘古墓。


    直到某天,父親偶然結識了一位外地商人,他們看中了平澤村深厚的文化底蘊,斥巨資建造一處隱秘地點,以便他們藏匿世界各地搜刮來的文物、古籍,這就是帕蘭博物館的前身。


    這群商人中有一位女民俗學者,對村中流傳已久的天鯤傳說尤為感興趣,在商隊離開之後,她留下來獨自研究天鯤教的由來。


    ……


    言盡於此,湙舒手指蘸了蘸杯中的咖啡:“這人至今仍活在世上——我的繼母崔瑟琳。”


    “繼續說下去,她為何會成為你揮之不去的夢魘?”郭胤明托腮沉聲道。


    “為母親守墳三年後,父親就迫不及待向她提親了,殊不知這是我與妹妹囚徒般童年生活的開始。”


    “能被你父親所愛,那個女人一定很美。”


    “不知道,我和妹妹從未跟她見過麵,父親死後,仆人把我們從閣樓裏解救了出來,若非她因怪病久臥於帕森醫院,我定要加倍奉還。”


    “額,真巧啊!我正好要去那邊調查一具屍體。”郭胤明起身把照片放回抽屜內,“你不願去的話,我就替你向她報一聲平安。”


    “聽說他給我父親戴了一頂綠帽,今生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


    從湙舒的話裏話外就可以聽出,他覺得自身悲慘的童年皆由崔瑟琳而起,在去往帕森醫院途中,郭胤明眉頭緊鎖,久思不得其解,已知竊賊很有可能是一位異鄉女性,目前仍缺乏能把所有線索串聯起來的動機,從別處打聽也許收獲頗豐。


    在跟院長出示證件,說明來意後,郭胤明被一名護士帶到頂樓走廊盡頭的病房內,他驚訝於所見之人乃一名麵容枯槁,全身萎縮形同枯木的老婦,手背上插著用來維持生命的輸液管,床邊的血氧儀發出令人不悅的滴答聲。


    聽主治醫師分析,崔瑟琳所患病因不明,她的腸胃功能已經嚴重衰退,除水分外皆難以被人體吸收,每次發病時渾身疼痛模樣極其可怕,需要攝取十幾升水才能緩解,奇怪的是她的皮膚之下卻毫無水分,很快會渾身飆水,剛喝掉的水原封不動的排了出來。


    “本院所有專業醫師全都診治過,最後沒人知道這是什麽病,她的情人每次來隻會說一句話。”


    “什麽話?”郭胤明轉頭問身邊的護士。


    “這是幽冥之壺的詛咒!”


    “我從不相信未經證實的傳言,除非你讓那人跟我對質。”郭胤明垂下頭去,盯著自己緊扣的十指。


    “此人名叫賈禹,帕爾村的一名林業工作者,早年出差前往平澤村種植防護林,初識貴為人婦崔瑟琳,因兩人興趣相投,互生情愫,很快勾搭在一起,但沒多久就被崔瑟琳的丈夫湙卿發覺,且騙去男方數百萬家財,氣得她丈夫整日買醉,一時間想不開,就自殺了。”


    “原來是他!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郭胤明腦海中浮現出自己被王昭林劫持時,房東先生那唯唯諾諾的表情,如今想來也就不奇怪了,“花了那麽多錢,都無法治愈此病嗎?”


    “對啊!為了照顧崔瑟琳,賈禹辭去了原來的工作,成為帕西公寓的一名房東。”


    “那他應該有很多時間。”


    “最近帕蘭博物館失竊案發,他不敢再來了。”


    “能否允許我在此稍坐一會兒,等崔瑟琳醒來,我還有話要問她。”郭胤明見那護士欲言又止,便猜到了大概,端起水壺倒了一杯水,“驗屍一事等我聊完再做處理,還有……我很好奇你為何知道的事如此之多?”


    “我以前在帕西公寓住過一段時日,跟房東先生關係不錯,還有別動問題嗎?”


    雖然護士的回答無懈可擊,但是郭胤明隱約感到一陣熟悉的語氣,他死死盯住對方醫帽下的發絲,內心否定了一種概率極低的推論。


    “你先在門外等我!”


    在給出命令的口吻十多分鍾後,隨著一聲低吟,崔瑟琳終於睜開了鉛塊般沉重的眼皮。


    “你……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某人不願來,且對你恨之入骨。”郭胤明把水遞給崔瑟琳。


    “喝再多也沒用,反正我命不長了,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崔瑟琳搖了搖頭,用樹枝般的雙手支撐起身體,“幽冥之壺的詛咒無藥可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為何你不認為是其他原因?”郭胤明抱著雙手,往身後木椅上一靠。


    “三十年前,當湙卿把家傳曆險記——《農夫與魔壺》分享給我時,我心動了。”崔瑟琳麵容扭曲地咳了幾聲,把杯中水一飲而盡,“與既自卑又自負的湙卿不同,我想借助幽冥之壺揚名立萬,於是我偽裝成崔迪斯勒的後人,成為他的妻子,好讓他心無旁騖,繼承教祖遺誌。”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背叛他?”


    “婚後我才看清他的真麵目,一個貪得無厭、胸無大誌的勢利小人。”崔瑟琳雙眸微閉,難掩失落之情,“這時,另一個男人走進了我的人生,願意幫我重啟幽冥之壺解封計劃,我們參考了大量典籍,盈月節那天,縱目睽睽之下,舉行了璨盈祭。”


    “又是那個失敗率極高的祭儀,結果顯而易見。”郭胤明噗呲一笑,忍不住吐槽。


    “《璨盈祭要略》所述,畢竟殘缺之法,仍缺乏兩件重要神器,其一為蘊含新生之力的幽冥之壺,其二我在身患絕症之後的某天,才在一本曆史文獻上有所頓悟。”


    話音剛落,崔瑟琳發病了,痛得嗷嗷直叫,在床上劇烈翻滾。


    郭胤明來不及發問,就被醫生以緊急救治為由趕出病房,他懊惱得撓了撓頭,為錯失關鍵訊息跺腳不止,直到腿部失去知覺,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靠在走廊上的座椅。


    身旁又是那位護士,聲音毫無溫度地捏了捏口罩。


    “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郭胤明點了點頭,遂在護士帶領下,步入電梯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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