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那句:夜翳族自海中蛻生之日起,皆渴望來到陸地上生活。


    在最初的利亞大陸,災厄之王奈奧感受到了他的眷屬們,也就是夜翳對人類的羨慕,便決定占領這裏,此舉觸怒了璨星諸神,夜翳化身為人類的願望亦成為泡影。


    身為魔神的仆役,莫蘭索也想擁有人類的美麗與浪漫,為了族人們不再受罪,他曾經多次懇求蓋亞拉斯,大地之神卻說:


    「既然你那麽想變成人類,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吧,就看會不會有人幫你實現願望。」


    於是,蓋亞拉斯解除了莫蘭索身上的詛咒,讓他能在山水神廟內自由行動。


    我——海薇妮,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他找到的,身為一縷浮魂,依稀記得出征之日與丈夫揮手告別的情景,我就站在那兒……等啊……等……直到冥潮將我徹底淹沒。


    與戀人的重逢該有多麽幸福,與其重生為人,還不如永遠不分開。但一位異鄉史官的到來,改變了我的想法。


    他——謝涅爾,被奸人所害,不得已遠離故土,又為了當上祈禱師與莫蘭索交手,一人一陰靈可謂是不打不相識,很快互相以兄弟相稱。


    夜翳族的苦難讓謝涅爾聯想到琳芸國的龍族亦是如此,他為生而為人感到羞恥,遂以神憑之術向蓋亞拉斯發下宏願,看到了水魔締淼及夜翳全族盡滅的悲慘未來。


    你——妖神締豐,熒星所有生靈的起源,你是我們唯一希望。


    持續千年的璨盈祭,三版毫不相幹的祭書和榫器,無數幼童之血……這些都是天鯤教替我們製造的假象,目的是欺騙大地之神蓋亞拉斯,讓他堅信人類終將取得最終勝利。


    莫蘭索不惜為此舍棄生命,叫謝涅爾用陰魔罐封印自身,等你到來之日,他將與水魔締淼融為一體,迎接英雄一劍。


    謝涅爾為了不被蓋亞拉斯所察覺,將第四塊預言石板置於廷刑獄中,又在第九層發現並盜走了無畏之劍,帶回琳芸國後,方知劍上的殞心決竟是夜翳族浮魂重生的關鍵,可惜為時已晚,聽聞此劍被琳芸王所得,不久便鬱鬱而終。


    至於殞心決,原本是被無畏之劍斬殺的魔族戾氣,本族浮魂皆能感知,並知曉其使用者的身份,這便是我留下來的理由。


    怪不得你能識破我的人類之軀,關鍵還是……在此基礎上,你究竟要怎麽從預言中拯救夜翳族呢?


    其實天鯤教主早就注意到《璨盈祭要略》並不簡單,其中一本暗示了絕大多數夜翳浮魂與幽冥之水「合二為一」了,隻要對冥潮釋放殞心決,它們就會奪舍最近被水淹沒的人類靈魂,失去所有前世記憶,成為真正的人類。


    聽上去確實是挺完美的結局,可是你呢?


    嗬嗬,我可不是那種看著丈夫受苦,自己卻心安理得獨活的家夥呀!


    ……


    幻境漸止,楚俞珩掏出從石像底座撿到的鵝卵石,擺在一處無名墓碑上。刨土聲由遠及近,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向榫木園深處走去。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無神的眼眸,覆蓋在棺槨上的汙泥,讓瞳孔變得血紅,寒風刮過的瞬間,淚離開了臉頰,掉在水灘上。


    “這位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誰?”尹彥猛然轉過頭。


    “這麽快就忘了?那個給你指路的人。”


    “哦,原來是你。”尹彥冷淡道。


    “你見到要找的人了嗎?”


    尹彥用盡渾身力氣點頭,又搖頭予以否認:“找到了……但很快失去了,就是那種你明明能拯救,卻還是什麽人都救不了。”


    楚俞珩長籲短歎:“人生苦短,救人不如自救。”


    “沒你想得那麽簡單,她雖非我親生,我卻視同己出。”尹彥最後看了一眼棺槨中的尹芙苓,“畢竟她是我妻子犧牲性命換來的,可是我卻辜負了這個嬰孩。”


    “水患不止,像她這樣的孤兒會越來越多,你根本救不過來。”楚俞珩瞥向尹彥腰間的無名佩劍,“死亡對於她未必是一件壞事,總好過那些在冥潮之後幸存下來的幼童,在天鯤教編造的謊言之下被人殺害。”


    “謝謝你的開導,我現在知道如何抗爭了。”尹彥合上棺蓋,用鏟子把墓坑填平,然後朝向「愛女尹芙苓之墓」的墓碑拜了三拜,“但……你願意再次為我指明方向嗎?”


    “要想報仇得抓緊時間,走水路比陸路快兩個時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趕得上。”楚俞珩抬起手指,“此去百裏處有一個渡口,你可以向船夫借一艘木舟,順江而下便能抵達璨盈祭壇。”


    尹彥拱手與楚俞珩拜別,快馬加鞭往榫木園南邊奔去。等他抵達渡口,已夜至子時。遠望可見一位船夫正解開綁在木樁上的尾纜,便上前打了聲招呼。


    未等男子回話,浪天冒險團三人策馬追來,欲與尹彥一同前往。


    看來指路者不僅為他一人服務,他本想單獨行動,卻怕寡不敵眾,還是不要阻攔這幫異鄉人,有他們相助自己才有勝算。


    尹彥盤算了許久,終究還是同意了。


    但是那人不樂意了,露出腰間的佩劍,眼神不屑道:“誰告訴你我是船夫了?吾乃葬劍山莊門下弟子?——樊瑞海,此行奉師門之命,下山剿滅天鯤教。”


    薛少陵試探道:“既然大家目的相同,借我們一艘木舟如何?”


    “你是?”


    林瑤昔捋了捋發絲,向樊瑞海介紹浪天冒險團,當他聽到「王昭林」三個字時,欲言又止,似乎被某種未知力量禁錮了聲音。


    “別以為同屬正派,我們就一定要幫你們。”樊瑞海鼻孔朝天,冷哼一聲,“這艘船是我為師弟、師妹準備的,至於另一艘……”


    裴邱噓了口氣:“對啊!這裏有兩艘船,莫非你們來了很多人?”


    樊瑞海見他們不信,隻好登船拉開遮擋艙門的帆布。眾人皆驚於船上還有三名葬劍山莊弟子,經他介紹:白衣持棉球擦劍者被他喚作三師弟——白綰傑,取麻線縫補稻草人者乃四師弟——錄書桓,啃燒餅的絕美女子則是五師妹——卓素素。


    “哈哈,挺有趣的,想當年我們浪天冒險團也互相以師兄弟相稱。”林瑤昔忍不住上船挨個打趣一番,“你的髯須到底是真是假?年齡貌似比樊瑞海大,居然是他師弟。”又瞟了一眼錄書桓,“你製作那麽多稻草人,又是要幹嘛?還有……”


    薛少陵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林瑤昔,防止她伸向卓素素身旁的食袋:“我師妹不懂規矩,還望各位見諒!”


    卓素素倒是不介意,掏出四塊燒餅遞給薛少陵,叫他們吃完趕緊下船。


    雖然林瑤昔腹中空空以至於饑餓難耐,但是卓素素嘚瑟的表情多少有點惹人不悅,好在樊瑞海及時勸和,雙方才免於爭吵。


    此時白綰傑抬頭瞥見尹彥腰間上的佩劍,立即對樊瑞海使了一個眼色,湊到他耳邊悄聲道:“二師兄,我覺得放他們與我們一起同行也無妨,你看……”


    樊瑞海心領神會,留三位同門繼續製作稻草人,自己引其餘人登上另一艘木舟。待眾人於船艙內坐穩,他與錄書桓分別持單槳,將兩艘木舟劃離渡口。


    雙舟在江麵航行了一段距離,他們便覺雙眸沉重,便在船上淺眠了一夜。直至卯時來臨船頭傳來一聲鳥鳴。


    因為昨夜天降大雨的緣故,江麵上泛起一層厚厚的濃霧,可見度不足十米,江水流速又快,擺渡人須控製好方向,極力避免船體觸礁。


    剛睡醒的裴邱看得驚心動魄,樊瑞海卻不緊不慢,向他講述葬劍山莊一行人的經曆。


    裴邱聽罷,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想不到葬劍山莊弟子竟然比我們提前一天潛伏於平澤村內,請問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天鯤教內有我們葬劍山莊的內應,先前已將澈神廟內機關布局盡數相告,我們才能順利通過幽冥胎道抵達平澤村。”


    裴邱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如此說來,葬劍山莊位於帕爾蘭城北境綿延千裏的稗山之巔,否則難以解釋汝等之言行舉止。”


    “猜對了,妙光尊者門下之高徒的邏輯果然清晰。”樊瑞海鬆開船槳鼓了一會兒掌。


    裴邱大為震驚:“你認得我師父?”


    “是我們莊主早年與道弘交情匪淺,聽到了你的名號念及同屬正派之誼,才助你們一臂之力。”樊瑞海再次握緊船槳,轉頭笑了笑,“我原本為諏華村現世之名劍而來,路遇……”


    那股不尋常的力量再度襲來,樊瑞海緩緩合上嘴巴,笑容詭異地消失了。


    裴邱注意到樊瑞海的反常,小聲問道:“可是你剛才還說,此行是為了……”


    “是啊!聽聞此次郫澤冥潮將至,若不能阻止璨盈祭,吾輩應當義不容辭,救助三村和帕爾蘭城的災民。”樊瑞海撓了撓腦袋,換了一套說辭,“可能我記錯了,其實尋劍之人是我師兄楚俞珩,他失蹤已有兩個月了,至今不知去向。”


    話音剛落,尹彥懷中的佩劍不知怎的突然傳來一陣異響,他被驚醒後,一臉不解地望向樊瑞海。


    “你可曾見過我的師兄?”


    尹彥搖了搖頭,即刻蓋上棉被,懊惱自己忘了問那位指路人的姓名,說不定……哎呀!要真是此人,也太巧了吧,可是這把平平無奇的劍為何會動?


    身旁被吵醒的薛少陵不像尹彥這般善於自我安慰,他指向不遠處河岸,大叫提醒樊瑞海危險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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