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芙苓嘟噥了一聲:“當然認得,你叫壞人。”


    楚俞珩笑道:“嗬嗬,原來我和那個綁架你的女人同名。”


    “應該不是……她隻是長得很像師父……不會這麽對我。”尹芙苓抱著雙手瑟瑟發抖。


    “不管你承認與否,隻需向我傳達她所言之事。”楚俞珩蹲下身,耳朵向尹芙苓靠近。


    “她讓你到榫木園找一塊鵝卵石。”尹芙苓把頭埋在手臂裏,無聲抗拒著悲傷。


    此言是一句讖語,隻有楚俞珩能聽懂其中含義,三村祈禱師對此毫無興趣,他們商量著如何奪取天鷙瓶,全然不顧楚俞珩往門外走去。


    路上有很多逃難的村民,男人肩扛行李,女人手牽孩童,貨郎搬運物資,農夫焚燒廢品。唯獨一位逆行者與人群格格不入,正是為修渠之事奔波於此的尹彥。


    自從他從村民口中得知璨盈祭將於明晚正式開始,內心感到惶惶不安,試圖勸告每一個路過的村民。


    “想想你們的孩子、父母,我們不能再逃避了,若不能齊心反抗天鯤教,郫澤水患將世代無解。”尹彥不斷大聲重複著,他搖晃著樵夫的雙肩,攔下貨郎的牛車,“請大家一定要相信我,修建一條貫通郫澤的長渠,才是解決水患的根本之策。”


    “休要胡言亂語,給我滾一邊去。”貨郎擼起袖子,一拳把尹彥打倒在地。


    尹彥揉了揉瘀青的臉頰,起身之時正好與楚俞珩擦肩而過:“先生請留步,敢問村長家該怎麽走?”


    “沿著我身後的村道走到盡頭,見到名為「善耕」的招牌後右轉百步便是。”楚俞珩說完便不知去向。


    按照指示,尹彥順利找到了農具鋪,右轉遠眺,可見一輛停靠在村長家門口的馬車,周圍聚集了眾多天鯤教徒負責看守,屋內一眾笑聲過後,尼稗村和平澤村的祈禱師——彰秀和綾炬出現在他眼前。


    盡管他目眥盡裂,但奧倫夫更為可恨,身為村長對天鯤教所犯暴行視若無睹,還擁抱了綁架幼女的帕爾村祈禱師——藺芃。


    等下,莫非王昭林之前所言非虛?


    躲在牆根後邊的尹彥十指相扣,祈禱千萬別是自己的女兒。


    然而結果令人失望,那個天蠻族女人終究還是背叛了。


    藺芃摘掉尹芙苓頭上的黑袋子,將她推上馬車,命令全體教眾攜馬刀、弓箭等兵刃,護送祭品前往帕蘭河畔。


    尹彥第一次見天鯤教弄那麽大陣仗,就連湙舒任教主的時候也從未有過,難道三村祈禱師認定此次璨盈祭必定成功?也許通過琳芸塔之預言給了他們信心。


    早知如此,應當帶鴟尤、貔宸、睚崖三人一同前來,對付這幫天鯤教徒綽綽有餘,但魯徹曼擺出一副投降主義做派不願配合。


    為今之計隻能撿起農具堆裏麵的長劍,抗爭到底。


    尹彥靜候時機,等到一名天鯤教徒因內急跑進茅房。他用劍刃抵住那人脖頸,逼迫對方脫掉衣服,割下一小撮頭發當作胡須貼於唇邊。


    他偽裝成教徒隨車隊出村後,行進了一段路程,在一處植被稀少的小溪邊停下,綾炬走下馬車,看向對岸的峭壁。


    彰秀掀開車窗上的帷幔問:“你確定是這裏?”


    “此地已幹涸了近百年之久,先前我親眼見到那釋僧用天鷙瓶之水注滿河床。”綾炬以手為勺,淺嚐了一口,“味道不錯,甘甜之中帶著一絲苦澀,你也來試試。”


    “不用,我怕喝了鬧肚子。”正當彰秀搖頭拒絕之時,忽聞周圍草叢傳來動靜,立即下令教眾戒備,“什麽人?躲躲藏藏的非君子所為。”


    “吾乃一介小女子,當然不是啊!”林瑤昔持雙刃跳出草叢,麵帶笑靨道,“兩位的聲音聽起來挺耳熟,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尼稗村和平澤村的祈禱師。”


    “你怎麽知道?”綾炬扭頭吃了一驚。


    “那夜浪天冒險團齊聚帕爾村,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林瑤昔擺出戰鬥姿勢,“於是接下了賈嶼交代的委托任務:保護好尹芙苓,使其免於淪為天鯤教的祭品。”


    綾炬甩幹雙手,接過尹彥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可是你們從澗神廟一路試煉至此,並未見過那個女孩的模樣。”


    “不需要見過,有畫像即可。”林瑤昔向身旁樹林使了一個眼色,薛少陵雙手拎著一張畫著尹芙苓的破布,現身於車隊左側。


    彰秀快步走下車,短暫看了一眼,故作鎮定地搖了搖頭:“沒有……沒見過……”


    “真的嗎?你叫車裏的人都下來,讓我們檢查一下。”


    藺芃聞聲回頭,從後窗處窺見裴邱手持天釋劍,緩步移動至車隊後邊,跟兩位同伴互成掎角之勢將天鯤教眾包圍。


    “哈哈哈……浪天冒險團真有種,竟敢跟我們天鯤教要人。”眼見退路被截,藺芃索性攤牌,凝聚靈力於掌心,噴出一道氣焰炸開車駕後座,順勢用右腋夾著尹芙苓一躍而出,在教眾的護衛之下顯得無比囂張。


    通過畫像對比藺芃挾持的女童,證實了薛少陵的猜想,他持青弘劍出鞘,以一套浪天訣攻向藺芃。林瑤昔和裴邱見狀,相繼出手解決襲來的天鯤教徒,不到二十回合,持刀教眾成片倒下,兩人施展各類咒法與綾炬和彰秀交戰。


    又過了十多回合,藺芃逐漸處於下風,遂以尹芙苓的性命相要挾,佯裝潰敗往小溪下遊方向逃竄。


    薛少陵不知是計,剛追上藺芃,卻迎來一波箭雨,好在及時閃避,未能命中。但第二波就不好躲了,同伴一時半會兒難以給予支援。


    藺芃頓感底氣十足,將尹芙苓推給身旁的尹彥,抬起右手準備下令。不料下一秒被劍刃抵喉,笑容漸失。


    尹彥摘掉假胡子,威逼教眾後撤百步,否則將取藺芃之性命。


    “不準退!誰能殺掉此人,賞金十萬。”藺芃麵無懼色,厲聲怒喝,見無人敢上前,又把懸賞金翻了兩倍。


    “老兄,你可別死啊!要想舉行璨盈祭,三村祈禱師必須全員到場。”彰秀擋開裴邱的天釋劍,向尹彥服軟道,“好吧,我們立刻放人。”遂令教眾後退,叫綾炬給尹芙苓鬆綁。


    在浪天冒險團三人護送下,尹彥牽起女兒的手登上馬車,為了防止敵人追擊,林瑤昔搶走一名昏迷教徒手邊的弓箭,立於車輛後座處,放了兩箭以示警告。


    但藺芃根本沒當回事,借了手下的坐騎,揮鞭朝馬車追去。因為他深知尹彥才是他們心腹大患,郫澤之渠若成,總政官會徹底廢止天鯤教。


    雖然尹彥自認偽裝得天衣無縫,但是他的駕駛技術不敢恭維,天色漸暗也影響了他對路況的判斷,沒留意森林裏竄出的身影,直到藺芃張弓對準他的心髒。


    可惜林瑤昔的射術不如宋子熙那般精湛,箭矢耗盡都沒能命中藺芃。但對方箭羽飛來之時,一道幼小的身影卻奮不顧身,擋在尹彥身前。


    灰朦星光下,平澤村輪廓漸近,雖然藺芃掉轉了馬頭,但是眾人心中悲痛萬分,尹彥抱著血流不止的女兒,任憑失控的馬車朝村口衝去。


    薛少陵拉住韁繩,強行停下馬車,裴邱拿出一串佛珠,口中默念釋伽經文,林瑤昔強忍著淚水,拔掉尹芙苓胸口上的箭矢。


    “我要……為爹爹……死了嗎?”


    “不行,苓兒,你要回村子長大成人!”此時替尹芙苓包紮傷口已經來不及了,但尹彥還在努力,他注意到女兒右指上的割痕,難以想象這段日子,她遭受過那幫祈禱師怎樣的折磨。


    尹芙苓極力擺出一個最美的微笑:“爹爹……你要代替我……讓全村人幸福哦!”


    “這是我的願望,但是苓兒,你的呢?”尹彥傻笑著幫失去呼吸的尹芙苓紮好傷口,“爹爹這就帶你回家,永遠陪著你,讓那該死的修渠工程見鬼去吧!”


    說罷,怒火攻心,吐出一口獻血濺在無名白劍之上。


    浪天冒險團三人都在勸尹彥節哀順變,他卻不管不顧,砍斷栓馬兒的韁繩,抱起女兒的屍體,執意要獨自去找天鯤教報仇。


    同一時間,身處榫木園的沈芳璃亦對尹芙苓之死有所反應,她望著吐在手裏的鮮血,感到頭痛欲裂,頭發在黑白之間來回轉化,隨即陷入癲狂,揮舞雙爪襲向身後的楚俞珩,逼得他僅有閃避之力,而無還擊之策。


    沒想到人類極致的感情,竟能助沈芳璃擺脫殞心訣的控製,為免喚醒根源之厄,不能強行施咒,否則會危及她的生命。


    楚俞珩處處留手,目的是瞅準機會,收走強加在沈芳璃身上的邪咒,兩人纏鬥了十多回合後,終於讓他聚黑氣於雙指之間,避開沈芳璃雙爪同時,迅速點向她的眉心。


    隨著一聲低吼,沈芳璃停止攻擊動作,然後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奔向遠方森林。


    楚俞珩沒有去追,苦笑了笑,轉身走向榫樹後邊的墓碑,取出衣兜裏的一塊鵝卵石,擺在無名墓碑之上,嘴裏發出悠遠蒼白之聲。


    “海婭耶,請相信你的愛人,他一定會替你的族人找到未來!”


    他眼前頓時浮現出一段石像的記憶,夜翳族女人的話讓他意識到:預言也是可以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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