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初升之光穿過鬱鬱蔥蔥的森林,照射在城樓上,暖意讓很多衛兵忍不住犯困,絲毫沒有注意到危險將至,一人頭盔被地動震落在地,以手遮光看清後,慌忙揮動著旌旗。


    “是水……大水來了……快跑啊!”


    肆虐的洪水夾雜著折斷的樹枝和石塊從山穀奔瀉而下,像惡魔一樣咆哮著,嘶吼著,翻滾著急遽衝向城門,很多城民還在夢鄉就被洪水毫不留情地卷走,有的明知洪水來襲,卻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攜家眷前往廷刑獄避難,有的被垮塌的橋梁壓住身體奄奄一息,有的爬到屋頂上冷得瑟瑟發抖。


    帕爾蘭城空港地勢較高,受災程度較輕,逃命至此的城民絡繹不絕,他們互相叫喊著、攙扶著、推搡著擠向登機入口,場麵一度十分混亂,所有航班被迫停飛,從帕森醫院趕來的醫生和護士們在救災帳篷內忙前忙後,為受傷的群眾提供救治。


    由於缺乏人手,除指揮部值班調度人員外,廷刑府全體巡備隊員參與了抗洪搶險任務,有的主動請纓,佩戴安全帽和救生器材,艱難地在水中行走,有的奮力駕馭著救生艇,在水波瀾蕩的街道上搜尋傷者,有的雙腳踩在鋼索上,用力把吊籃內的群眾推離危險區域。


    第一波洪峰過後,天色陡變,烏雲攜暴雨籠罩住蒼穹,水魔締淼席卷滔天巨浪而來,它的氣息狂暴無比,噴出的水柱衝塌了民宅,連仍在救助災區群眾的戰士都被它無情殺死,一時間瘡痍滿目,水麵上到處漂浮著屍體。


    眼看戰友在身邊一個個倒下,巡備隊長一聲怒吼,以閃空步跳躍一棟又一棟建築,尋找合適的位置狙擊水魔締淼,他抬起銃槍預瞄,決定搶占帕爾蘭城的製高點,為了引開水魔締淼,他連續開了幾槍,雖然未能對巨鯰造成傷害,但是為禦劍趕來的尹彥爭取到了時間。


    尹彥向那個全身濕透的小夥子伸出大拇指:“幹得不錯啊!竟敢孤身一人對抗水魔締淼,你叫什麽名字?”


    巡備隊長拭去臉上的泥巴,一雙灰瞳深邃而又明亮:“趙義,「正義」的義!”


    “很好,「正義」是「堅韌」最為忠實的同盟。”尹彥點頭微笑,作自我介紹後,根據目前形勢,製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策略。


    水魔締淼擁有極強的自愈能力,先前尹彥在它背鰭上留下的劍傷已經愈合,它的魚皮免疫所有咒法,但物理抗性較低,如果能找出弱點予以痛擊,說不定……問題是這孽畜深諳人性,趙義能想到的,它也能想到。


    隻要破壞掉中央鍾塔,趙義必將束手待斃。這次換成尹彥幫他吸引注意,趁著水魔締淼朝他噴水猛攻,從染血佩劍上一躍而起。


    為了不被水魔締淼甩飛出去,尹彥狠狠拍向魚鰭上的鬐刺,他痛苦地看向往塔頂飛奔的趙義:“你能不能快點,我堅持不了多久。”


    在水魔締淼的攻擊之下,鍾塔搖搖欲墜,為保持身體平衡,趙義單手抬起銃槍,瞄準鏡從慘叫不止的尹彥身上,移動到一雙暗紅色的魚眼上。


    “砰砰”兩聲槍響後,水魔締淼雙目失明暫時失明,尾鰭亂擺把鍾塔砍成兩截,好在趙義趕在半截塔樓倒塌之際,縱身躍入水中。他因嗆水而劇烈咳嗽,爬到附近一棟民宅樓頂,抬起銃槍對仍在水魔締淼身上的尹彥進行支援。


    剛開了幾槍,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鳴笛聲,形似鯨魚的陰影覆蓋了全城四分之一麵積,駛來的飛船正是天鯤號。


    船長邁薩雷下令右滿舵,準備正麵硬剛水魔締淼,航行途中下方傳來一聲大喊。


    邵嫣取出望遠鏡俯瞰了一遍水淹的民宅,所幸沒有看漏趙義高舉的雙手,順著銃槍指向望去,她遠眺一人掛在水魔締淼背鰭上,急忙下令停止開炮。


    但為時已晚,還好炮彈僅命中魚腹和魚尾,差點就誤傷了尹彥。他因失血過多處於半昏半醒狀態,恍惚間聽到魚頭傳來一個男人的悲鳴,水魔締淼挨了幾炮後,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嘴裏接連吐出十多個純水浮魂,有的跳上天鯤號飛船甲板,有的襲擊落水的群眾。


    它們免疫水屬性咒法,甚至被刀劍砍中也能複原,若不能解決本體,將無限重生。


    危機關頭,染血佩劍飛向水魔締淼,隻聽一聲驚天獸吼,莫蘭索的聲音從魚頭上的肉瘤傳入尹彥腦海中,將他喚醒。


    想救他們的話,你必須殺了我。


    為了彌合兩族仇恨,我們流了太多血,你失去了妻子,我也失去了女兒,為何還要苦苦相逼?


    因為再不反抗,本族就要亡了……


    尹彥強忍著劇痛抬起雙手,踉踉蹌蹌走到染血佩劍旁,手握劍柄用力刺了進去。


    那一刻,他的內心無比悲慟,隻因立場不同,一個英雄親手殺了另一個英雄,連染血佩劍都故意刺淺,讓他別無選擇。


    莫蘭索的浮魂化為星辰,消逝於無形,水魔締淼亦發生異變,肉瘤上鮮血四濺不再愈合,所有純水浮魂隨即消散,它發出一聲哀鳴,遁形於虛無空間內。


    這是尹彥從空中墜下時所見景象:烏雲散盡,天空轉晴,落難者一個個爬到船錨上,再由升起的鐵鏈將他們帶離險地。


    一切都結束了,連你也要走啊!


    染血佩劍沒有接住他的身體,徑直往東北方向飛走了。


    “吾之言靈,喚為奔流,收盡天水,皆入吾瓶。”尹彥掏出衣兜中的天鷙瓶,大聲念咒文,一道奪目金光環繞在他身邊,洪水連同掌心之血皆被收入瓶內。


    當尹彥再次醒來,街上聚滿了慶賀的人群,敲鑼打鼓聲、鞭炮聲、讚頌聲連成一片,他看向纏滿繃帶的雙手和抬擔架的四位小夥子,感到不可思議之餘,走在身邊的趙義讓他確信自己還活著。


    “尹兄,這回你可算出名了,真是羨煞我等,可惡……趕跑水魔締淼的人為何不是我?”


    看到胸前掛著「抗洪英雄」四個大字的紅緞帶,尹彥全都明白了,他拜謝了沿途每一個人,扶起滿臉皺紋的老婦,安慰失去父母的孤女,看望仍在救災帳篷裏掙紮的傷者,最後見到了堯晟。


    在一片安詳氣息中,尹彥落下擔架,雙膝跪在地上:“回稟總政官大人,屬下無能,沒能說服三村之民修築郫澤渠,致使全城百姓遭此大難。”說罷,聲淚俱下地撕扯著脖子上的紅緞帶,“我有罪,不配做抗洪英雄。”


    “你若有罪,那我們都有罪。”堯晟雙手將尹彥扶起,肅然道:“我——身為共和國總政官,防洪減災工作履職不到位,更是罪加一等。”他指著從天鯤號走下來的罪犯,“你們——愚昧迷信,不辨忠言,也是罪孽深重,至於你——尹彥,建渠之事乃我國曆來未有之壯舉,連你都不配做「抗洪英雄」,試問誰又配呢?”


    尹彥感激涕零,讓總政官和群眾起身後,接過一名空港工作人員遞來的話筒:“今日之事,非我一人之功,還要感謝在我對抗水魔締淼過程中給予支援的一個人,有請廷刑府巡備隊長上台演講。”


    趙義邁著沉重的步伐,脫下軍帽:“在我發言前,讓我們一起為在這場災難中失去生命的家人和朋友們默哀三分鍾。”


    在告慰了逝者家屬和親友之後,趙義談起自己加入巡備隊的初衷,他用詼諧幽默的口吻幫助人們重拾信心,然而聊到戰友犧牲的全過程,他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隻好把安瑞蒂叫出來替他打圓場。


    待話筒重新回到尹彥手裏,安瑞蒂把趙義拉到後台僻靜之處。


    “聽著,你現在所營造的氛圍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安瑞蒂鬆開趙義的衣領,“人們饑寒交迫,各類生活物資嚴重短缺。”


    “我當然知道,不那麽說的話,他們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趙義雙眼泛紅,強忍著淚水,“而我呢?爹娘家住平澤村我不去救,隊友在我眼前化成白骨我卻救不了。”


    “雖然你心有不甘,但是仍然恪守本職,實屬不易。”安瑞蒂吸了一口煙鬥,凝望遠方的殘垣斷壁,“放心吧,到時我會在榫木園內給他們買幾塊地。”


    趙義長歎了一口氣:“對不起,讓你見笑了。下屬在上司麵前哭,挺丟人真的……”


    安瑞蒂摘下墨鏡,張開雙臂:“想要安慰的話,我不介意借你一用。”


    “好啊!”趙義奸笑著向安瑞蒂的胸脯撲去。


    就在趙義即將得逞之際,尹彥的腦袋突然從幕簾後邊鑽了出來。


    “看來我打擾到你們了,請繼續!”


    “你幹嘛……”趙義背轉過身,羞得滿臉通紅。


    “我隻是想問下,在我昏迷的時候,替我包紮傷口的人是誰?”尹彥向兩人展示纏滿繃帶的雙手,“等我表明謝意,請那人吃一餐飯,如何?”


    趙義摸著下巴想了想:“是個女的,好像叫邵嫣……自稱浪天冒險團副團長。”


    “她身邊還有一人叫江刃飛,前赫格裏拉搜查官嘛,辦案挺不錯哩,人也長得帥。”


    “刑長大人,你……你們見過?”趙義吞咽口水,隻把關鍵點放在後半句,“既然他那麽厲害,找他幫忙查明廷長大人的死因。”


    安瑞蒂抱著雙手,扭頭道:“是啊,我在郫味軒預定好了位置,就等三天後與他們相聚。”


    “三天?不清楚那家店被水淹後,還能不能照常營業?”


    尹彥說著,翻遍全身,驚覺裝有自己血液的天鷙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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