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衛元嘉的臉色倏忽一變,又馬上掩飾住。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四妹,你又胡說,哪兒有什麽鬼,都是嚇唬人的,你這麽大了,怎麽還信這個?”


    “不是的,不是的,我看見了,還是個女鬼,她就泡在水裏,披頭散發的,臉慘白慘白的。”元潔說著要往元嘉懷裏鑽,元嘉的神情有些慌亂,但還努力克製著自己。元潔瑟瑟發抖:“她就在水裏泡著,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大姐救救我,你救救我。”


    元嘉猛然推來元潔的手:“四妹,你累了”。她飄忽的目光和元熙的目光相撞,衛元嘉揉揉眉心道:“四妹看起來是嚇壞了,讓她好好休息吧。”


    “是啊,看起來大姐也嚇的不輕,這兒有安神湯,大姐要不要喝些?”元熙眨眨眼,關切的問道。


    “呃,不必,”元嘉笑得很尷尬,分明是硬擠出來的:“四妹不過是說些胡話罷了,哪裏就嚇著我了?”


    成庸吹亮火折子,把燈一個個點上。房裏有了光,便驅散了一些陰霾跟恐懼。成庸道:“若說水裏有鬼,八成就是花穗,我聽說那丫頭也像四妹這樣,一頭紮進蓮池。若不是冤死的,哪會這麽邪門?”


    元嘉沒有回答,臉上明顯的一陣抽動,元熙不以為然的笑道:“大哥,咱們衛家世代經商,信的是陶朱公,不信閻羅王。再說,就算蓮池裏真的有鬼,也該纏那個殺她的凶手,纏著四妹算什麽?”


    “別說了,別說了!怪滲人的!”元嘉搓搓手臂,徑自離開了。


    “你們也走!我不想看見你們!”見元嘉離開了,元潔從床上抓了個枕頭向元熙砸去。成庸一手擋了,又叫菊香:“你去老太太哪兒,若是戲散了,你就回老太太,四小姐不是投蓮池自殺,是失足滑下去的,沒有大礙,請老太太放心。”


    菊香應了一聲,一溜煙兒的跑了,這會兒隻要能讓她不在元潔身邊,哪怕讓她搬梯子摘月亮她也是願意的。元潔心裏有些懊惱,自己方才下手太重,把菊香兩邊臉打得紅腫發紫。衛家的規矩,責打下人是不許打臉的,她一時氣惱犯了忌諱,但這會兒讓人去追恐怕已經晚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是小姐,失足落水,受了驚嚇,老太太再怎麽生氣,也不至於現在責罰她什麽吧?元潔裹緊被子,細細思量這成庸方才的那句話。


    若是池子裏的那個鬼真是花穗,那她也該纏著大姐,為什麽會纏上自己呢?正想著,元月推門進來,端著一碗安神湯坐在床邊:“四妹,安神湯已經溫了,你快喝了吧?”


    元潔也怕眾叛親離,不敢再衝元月發脾氣,接過碗一口氣喝光。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姐,你相信冤魂會纏人嗎?”


    元月細細思量片刻,回答道:“信啊,所以我們隻要不做虧心事兒就行了。”


    元潔湊上前:“那你說,要是沒做虧心事兒卻被鬼纏住了,這又是怎麽回事兒?”


    元月含笑替她緊了緊被子,輕撫她的頭發笑道:“我不過順著你的話說的,這種事兒應該是沒有的吧?”


    元潔凝重萬分的問道:“要是真有呢?二姐,要是你是那個鬼,你會纏些什麽人?”


    元潔和她母親鄭氏一樣,說話沒分寸,是個缺心眼兒的。元月垂下眼瞼,認真的回道:“我若是那個女鬼,我不光纏那個凶手,誰敢幫她我就纏著誰。”見元潔滿目驚慌,元月故作暢然的笑了,在元潔腮上掐了一下道:“傻子,你還信這些?”


    元潔長長歎了一聲,心裏一陣狂跳。任由元月替她整理好床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合上眼睛,那張慘白的臉就浮現在眼前,那雙慘白的手突然從水裏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踝!元潔慘叫一聲,睜開眼睛,已經是深夜,冷汗打濕了床榻。


    四周漆黑一片,元潔鑽進被子嚶嚶的抽泣起來。是了,一定是因為她和尤氏走得太近,一定是因為她偷聽到尤氏殺花穗的秘密,花穗的鬼魂一定以為,她和尤氏沆瀣一氣,這才會對自己下手!


    她點亮一盞油燈,打開抽屜取出兩錢銀子擱在枕頭邊上,明天一定要讓菊香買些香燭紙錢來!


    ……


    “這又是怎麽了?”衛東書遑急係好衣服帶子,最近府裏的事兒一撥兒接著一撥兒,此起彼伏,鬧得人人不得安生。


    衛東書穿過屏風,坐了正位,四小姐元潔已經在花廳跪了小半個時辰了,哭的梨花帶雨。


    衛東書押一口茶,指著元熙問道:“怎麽回事?”


    元熙鄭重的跪下道:“父親還記得那個落水而死的燒爐子的丫頭嗎?”


    那不過是前幾天的事情,衛東書哪裏忘得了,便淡然點點頭:“不就是俞氏房裏那個丫頭嗎?她爹媽把她賣到府裏之後就斷了音訊。府裏賞的二十兩銀子都給她做裝裹,怎麽又提起來?”


    元潔隻是哭,哭的衛東書心煩意亂,元熙瞪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孩兒正是發現這其中的端倪,這才向父親稟報。”


    元潔哭的更響了。


    “什麽什麽?端倪?一個丫頭溺水死了,會有什麽端倪?”衛東書一指元熙:“你站起來說。”


    元潔低著頭,膚色更加晦暗了。元熙問道:“四妹,當著父親的麵兒,你就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免得你每日提心吊膽,擔心花穗的鬼魂來報複你。”


    “什麽鬼魂?”衛東書站起身,一把將元潔拉起來:“到底怎麽回事?”


    元潔緊緊咬住牙關,臉上的肌肉隨之繃緊,她鬱悶的望著元熙,為什麽這兩天自己頻頻栽倒在她的手裏?


    元熙見元潔並沒有招供的意思,便道:“方才女兒路過蓮池,發現四妹正在蓮池邊燒紙,女兒覺得奇怪就悄悄看著她。原來是四妹對著蓮池祈求,祈求那個淹死的丫頭不要再來找自己的麻煩。還說冤有頭債有主,一切都是尤姨娘幹的……”


    衛東書一怔,他當即明白元熙的意思,尤氏在衛家殺了人了?!衛東書扯過元潔,逼問道:“你三姐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元潔忿忿的瞥了元熙一眼,她這才明白,送緞子讓自己出醜是假,讓自己去不成戲樓才是真!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在園子裏閑逛,更不會失足落到蓮池裏。恐怕,就連那個托自己下水的女鬼都是她衛元熙的安排!兜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隻是為了讓自己害怕,親口說出花穗的死因!衛元熙,你好深的城府!


    元潔擦擦眼淚:“爹,你說什麽呀,我聽不懂。我剛才在蓮池,三姐莫名其妙就叫小廝把我捆了起來,還逼我誣陷尤姨娘。您不替我做主也就罷了,還在這兒逼問我!同是爹的女兒,爹您可不能偏心啊!”


    元熙早知道她會如此狡辯,輕輕拍了兩下巴掌,令兒應聲進了花廳,將元潔燒紙用的銅盆兒和沒燒完的紙錢拿了上來。元熙冷笑道:“四妹,你大可以不承認你剛才說的話,但這些東西總是你的吧?你沒事燒紙做什麽?”


    銅盆兒上刻著鄭姨娘院兒裏的標記,元潔想賴也賴不掉,她索性板起臉道:“三姐,你太霸道了。我不過是讀了幾本書,心裏一陣悲秋傷春,所以燒寫紙錢祭拜那些過往文人,這也要你三姐來管嗎?”


    平日裏連大字也認不得幾個,四句詩能背錯三句的人,她也會悲秋傷春?太可笑了!


    “是麽?四妹,你最好記住你說過的話,在咱們衛家,說謊的人,可是要到祠堂跪一夜的。”元熙衝令兒使了個眼色:“去把菊香帶進來。”


    半晌,令兒扯著一個滿臉淤青的丫頭進了花廳。衛東書有些驚詫,他顫抖的指著元潔問道:“這丫鬟的臉是怎麽回事兒?”


    元潔忿忿的剜了菊香一眼,菊香慌張的垂下頭。元潔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打的,若不是這個不能護主的刁奴,女兒怎麽會落進蓮池,差點兒丟了性命,女兒打她這幾巴掌還算輕的!”


    “輕的?!”衛東書唇角抽動幾下,皺著眉沒有說話,他原先隻是以為,四小姐有些小脾氣,沒想到卻是個心狠手黑的主兒,把一個丫鬟嬌嫩的小臉,生生打成了染料鋪。這就是他養出來的女兒嗎?


    元熙輕輕哼了一聲,反問道:“不對吧四妹,據我所知,你落水那日,分明是你叫菊香離開,要一個人走走。就算你落水,受了驚嚇,也不該拿菊香撒氣。就算你拿她撒氣,也不該下這樣的狠手。”


    元潔啐了一口,別過臉去:“怎麽?你要替一個丫鬟出頭嗎?”


    元熙沒有回答她,隻給菊香使了個眼色,問道:“菊香,我問你,四小姐買香燭紙錢到底是為了什麽?”


    菊香瞥了元潔一眼,丹唇微啟,元潔見她真要開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然抓住菊香的耳朵,狠命撕扯她的臉頰,罵道:“我打死你這下賤奴才,吃裏扒外,她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黑了心?和外人聯合起來害我!”


    衛東書一把扯住元潔的手臂,把她甩到一旁,指著菊香喝道:“你照實說,我看誰敢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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