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臻被抓緊大理寺的第三日,衛府便接到了他畏罪自盡的消息。蹊蹺的是,不見屍首,不見遺物,好像人間蒸發一般。


    尤姨娘大病一場,遣人拿銀了銀子去打聽,連續三四次都沒什麽消息。大理寺的人口徑一致,隻說是畏罪自殺,但問及屍首的時候,他們又不約而同的閉緊嘴巴,如臨大敵。


    衛東書一邊忙於生意,一邊還要照顧尤氏的病情,輾轉半個月,就生出半頭白發。他嘴上雖然什麽都不說,但卻無一日不帶著陰鬱的神情。


    老太太終日埋怨,衛東書也隻能聽著,實在聽不下去了,便提著一隻巴掌大的燒藍花灑給石榴花盆栽澆水。花枝上已經綻了幾處含苞待放的花蕾,正是青蔥爛漫的時節,想起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他又何嚐不是處在這樣花枝初綻的年歲呢?


    族老顫顫巍巍的走進花廳,衛東書放下花灑,上前扶了一把。族老穩穩坐下,撚撚髭須:“最近家中一直不順,昨兒我找神仙算過了,咱們家亟待一門親事來衝衝喜。”


    族老的話如投石入海,連回音兒都沒聽見一聲,衛東書納罕的望望母親,老太太放下佛珠,也是莫名其妙的望著族老。


    族老先是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都放不下臻兒的死,可這日子還得繼續過不是?咱們家的幾個女孩年歲也不小了,也該嫁人了。”


    嫁人?衛東書這才想起自己的幾個女兒都到了及笄之年,正是該說親的好年歲。


    族老笑道:“家裏沒個正房夫人,倒把姑娘們的終身大事都耽擱了。”


    一提起正房,衛東書便想起元熙的親娘,不由得歎了口氣。


    族老道:“你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不顧家,我看那尤氏就不錯,這幾年她管著家,大事小情料理的井井有條,又幫你生了一雙兒女,你不如把她扶正,孩子們的終身大事也好有人管著。”


    衛東書搖搖頭:“這事兒還是以後再說吧。”


    族老見尤氏的事兒沒著落,淡然笑了笑:“你也是知命之年了,這樣的事兒是該讓你自己考慮,你若不急,我也不好再說。隻是咱們家這幾個女孩兒耽擱不得,若是誤了出嫁的好年紀,豈不成了老姑娘?”


    話是這樣說,但究竟要把女孩兒們嫁給誰家,終究沒有物色好。這是婚姻大事,豈能說辦就辦?老太太蹙起眉:“大哥的意思,是已經相中了哪家的後生嗎?”


    族老笑道:“還真叫你說著了!”他從懷裏取出一個紅布包,裏麵是兩張巴掌大的紙條,裏麵是兩張生辰八字:“一張是咱家三丫頭的,另一張是富商趙家的公子,我已經找神仙算了,這趙家的公子和咱們三丫頭是天作之合,前世修來的好姻緣。再加上趙公子模樣不錯,人又老實,我看這是一門不錯的親事,你們說呢?”


    老太太將信將疑的接過那兩張生辰八字,自己也算了算,好像族老說的沒錯。


    “趙家?可是萬永行的趙老板?熹茵堂開張的時候,他還給熙兒送過東珠的那位?”衛東書絞盡腦汁也隻記起了這一位趙老板。


    “可不就是嘛,他家二小子前年剛得了秀才的功名,聽說再過幾年要考貢生呢!”族老又取了一個八角梨花木盒子,打開盒蓋,裏麵靜靜窩著一隻顏色純正的紫羅蘭玉貴妃鐲,族老諂笑道:“瞧瞧吧,人家聽說是咱家三丫頭招賢婿,連禮物都準備好了。行裏話說,紅翡綠翠紫為貴,人家這可是帝王紫。你看人家趙老板多看重咱家三丫頭啊!三丫頭嫁過去不會受委屈的。”


    那鐲子真真的難得的上品,趙老板肯把這樣的隻鐲子作為禮品送來,說明他倒真想和衛家結這門親事。衛東書也見過這位趙老板,他的家世衛東書也略知一二,是個清清白白的人家,想必那個二公子不會太差。


    這事兒讓衛東書有點撓頭,雖說元熙如今是朝廷封的郡主,但到底是個皇商之女,皇室郡主多如牛毛,沒有上百也有幾十,皇帝又怎麽會記起元熙呢?萬一以後出了戰亂,要皇室成員去和親,皇室舍不得自家女兒,說不定就會想起元熙,到那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茫茫大漠,語言不通,那些外族又是茹毛飲血的草原部落,還真不如嫁給一個普通人。


    說的衛東書有點動心,趙老板在古董行也是當紅乍紫,元熙嫁給這樣的人家也不錯。


    “婚姻大事講求的是門當戶對,三丫頭雖是下嫁,但隻要日子過得好,也不必拘這些小節。”族老見為衛東書動心,說的更起勁兒了。


    “可是……”老太太一陣猶豫:“三丫頭又沒見過這個趙家公子,萬一性子不和,或是有什麽怪癖,豈不是要三丫頭一輩子不痛快嗎?”


    “趙家公子性子好的很,一個讀書人又能有什麽怪癖?”族老笑道:“我看這事兒咱們兩家大人先碰個麵兒,把日子,彩禮之類的都定下來。”


    “不好,”老太太還是搖頭:“該讓他們兩個小的先見見,萬一彼此都看不上,就另擇良媒,別把人家趙公子也耽擱了。”


    “也成,就這麽定了,我去同媒婆兒講。”族老笑嗬嗬的走出花廳。


    抄手遊廊上拐了幾拐,見到麵色蒼白的尤氏。尤氏雖病著,但眼神依舊一團厲色:“族老,我聽嘉兒說,您給衛元熙那災星說了門好親事?”


    “是啊,趙家二小子。”族老眼睛一垂,尤氏便識相的把廊上石墩擦了擦,族老凝視著尤氏,緩緩坐下:“怎麽,你眼紅了?”


    尤氏躊躇道:“族老,這麽好的親事,您怎麽光想著她啊,嘉兒也老大不小了,哪有姐姐還沒出嫁,妹妹先成家的道理啊?再說,趙家的條件那麽好,您幹嗎便宜她啊!”


    族老嗬嗬一笑:“淺薄了不是?”


    尤氏一愣,族老幽幽說道:“你看不見衛元熙的事業越做越大?若她真成了氣候,這衛家的一切,就與你無關了。”


    “您的意思是?”


    “眼下唯一能阻止她成氣候的辦法,就是讓她嫁人。雖然你男人會給她陪送不少嫁妝,但那些金銀珠寶都是死的,隻有產業才是活的,源源不斷,以財生財,懂嗎?”族老低沉道:“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讓她帶著這些光鮮的死物趕緊滾出衛家。”


    尤氏不傻,眼睛在框子裏骨碌碌一轉,就想通了:“真有您的!”


    “現在還嫉妒趙家的親事嗎?”族老在尤氏手上捏了一把:“等衛元熙一滾蛋,我就勸你丈夫把你扶正,這樣一來,嘉兒繼承了衛家的產業就名正言順,到那時,什麽樣的賢婿找不到?”


    “不了,一點兒也不了,”尤氏嬌俏的笑了:“族老您神機妙算,我真是難以望其項背。”


    “得了,別拍馬屁了,你也回去勸勸嘉兒,叫她別出來攪局。”族老拍拍屁股站起身:“我知道,成臻的死都是三丫頭從中作梗,若不是她在兩位王爺麵前說壞話,成臻未必會被抓進大理寺。可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咱們先要站穩腳跟兒,把該得的都拿到手裏,然後再慢慢的折磨她。”


    族老見尤氏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三丫頭都嫁進趙家了,還怎麽能折磨她?我告訴你,我早就想好了,趙家老大娶了一個悍婦,趙家二小子又是個不扛事兒的書生。等三丫頭過了門,那悍婦能輕易饒了她?我們不動手,會有人幫我們治她。”


    ……


    “衛家三小姐在嗎?”


    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走進熹茵堂,他生的瘦小,女孩兒一般。他一進來,就啪得一聲打開折扇。元熙聽見有人叫他,一回頭,看見一個陌生人,便起身笑道:“這位公子,可是來典當的?”


    元熙上下打量他一番,穿的一身水墨竹影文生公子氅,初春時節拿一把折扇。這扇子是件好東西,黃梨花木,玉墜子,綢緞麵兒畫的是後人仿的秋郊飲馬圖。


    “公子是要當這把扇子?”


    那小公子一愣,躬身作揖:“學生不是來典當的,學生是來見衛府三小姐的。學生姓趙名逸字雲升,萬永行的趙老板是我爹。”


    “哦,原來是趙老板的公子,失敬失敬。”元熙一伸手將趙公子讓到上座:“令兒,給趙公子看茶。”


    趙公子接了茶,道:“學生是前年考中的秀才,再過兩年就可以去考貢生了。”


    元熙覺得納悶,這位素未謀麵的趙公子,難道就是來這兒做個自我介紹,然後蹭一杯茶喝?


    “令尊最近還好嗎?”元熙率先問了一句。


    “家父一切順當,有勞三小姐惦記。”趙公子便背詞一樣的答了一句,然後又偷偷的望著元熙。他又不敢大方的看,這樣偷偷摸摸,看得元熙有些尷尬。


    “趙公子這次來,是有何貴幹嗎?”


    趙公子放下茶碗,大惑不解的望著元熙:“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媒人不是已經去過貴府了嗎?”


    “媒人?”令兒瞪大了眼睛:“什麽媒人?”


    “給咱倆說親的媒人呐!”趙公子說道。


    “說親?!”元熙騰地一下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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